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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記 華玫 4307 字 3個月前

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在他最失意,最狼狽,最人人避之不及的時候,還能有人,不顧個人安危地,前來為他送行;還能有人,意態恭謹地喚他一聲“太子殿下”,不難得?

想到這裡,他閉上眼,輕歎了一聲。

那五個人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幾個人後來被匆匆而來的司隸校尉拘走了,也像當初的東宮眾臣樣,讓人用繩子串成了一串。

臨被拘走前,這幾人還掙紮著向他大喊——殿下千萬保重。

千萬保重?慕容麟閉著眼笑了一下。

他不是不想保重,他也想好好活著,日後尋得機會,東山再起。可是,看樣子,慕容成德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

如果他沒估計錯的話,大概就在這一兩天吧。

送他去烏州貶所,不過是個掩人耳目的借口罷了。以著慕容成德的歹毒,他怎麼會讓自己活在世上,怎麼會給自己留下隱患?

死人,永遠不會成為隱患。

這一日,差官押解著慕容麟,來到了番州境內。

番州位於燕國西南部,與慕容超所轄的寧州相鄰,是個不大的小州,州內多高山茂林,林中常有匪人出沒。

負責押解慕容麟的差官不算多,能有二十多個。

人多目標大,反倒容易出事。

彆看隻有二十幾人,這二十幾人卻是個頂個的以一當十,身手煞是了得。

退一步講,就算這二十幾人遇到了勁敵,打不過了,也不要緊。臨行前,他們的頭兒接到了指令——實在打不過了,不管對方是誰,是打家劫舍的山賊也好,是天王老子也罷,總之,就是不能讓他們碰慕容麟。一定要在慕容麟被人劫走之前,送他“上路”。

一行人行走在一條山間小路上。

因為州小人少,加上山賊鬨得厲害,所以,既便是烈日當空的大白天,忽略小螞蟻,小蟲子之類的微小生物,除了這二十幾人,外加一輛油布篷單轅小馬車,道上再無其它大型活物。

山道兩旁林深草密,今天雖是個大晴天,不過,風卻挺大,忽忽的風聲中,茂林深草醉漢般地東搖西擺,發出沙沙的響聲,聽得人心裡頭直發毛。

這樣的環境自然不會讓人產生好的聯想,這二十幾人的頭目是個三十五六的漢子,個兒挺高,臉隨身量,也不短,兩道掃帚眉,一雙眯縫眼,駝峰鼻,鯰魚嘴,稍稍的有點地包天。

地包天是個經過見過的,一見這地勢,不由把兩條又粗又短的眉毛擰了起來。

四下裡看了看,他乾巴巴地咽了口唾沫,暗罵一聲,轉過頭,對著身後的手下大聲喝道,“大家小心了,都把眼睛都給我放亮點!”

地包天的手下也都不是第一天走江湖的毛頭小子,經驗並不比地包天少。見到這種地勢,不用地包天提醒,各各都加了小心。

一個個雙眼圓睜,東張西望,手按在刀鞘上,是個隨時準備拔刀搏命的姿勢。

慕容麟也下了車。

本來,地包天不想讓他露臉,但因為道路實在難行,不得已,才讓他見了天日。下了車是下了車,不過,前後左右都有差官守著,想跑?沒門兒!

一路之上,慕容麟難得下車。除了偶爾下車方便,和夜裡停車休息時,他可以下車活動活動,其餘時間,幾乎全在車中度過。車廂又小又悶,車窗也被人釘死了。

由於長時間地不見太陽,剛一下車時,慕容麟不由自主地一眯眼睛,下意識地抬起左手,遮在眉前。

很快,眼睛適應了外麵的光線。

他發現自己和差官,正置身於一片遮天蔽日的山林之中。差官們看上去都很緊張,他不緊張,一點都不。

儲君之位都丟了,最尊敬的%e4%ba%b2人都死了,最心愛的人都背叛自己了,命也要沒了,世間最倒黴,最不幸的事都讓他攤上了,還有什麼能讓他緊張?還有什麼值得他緊張?

當差官們一個個提心吊臉,見神見鬼地左顧右盼之際,慕容麟卻心平氣和地,欣賞起了草色山光。

臉上沒有表情,心情也是平靜如水,單是用眼睛自自然然地看,但凡進入他視線的,草也好,樹也罷,好看的也好,不好看的也罷,全看。能看一眼是一眼,多看一眼是一眼,誰知道這雙眼,還能再睜幾時,再看幾眼?

他不甘心,他不想死,他的冤屈還沒昭雪!他還沒有向慕容成德,討回公道!

嗚嗚的風聲,嘩啦作響的樹葉聲,為幽密的山林增添了幾許神秘氣息,神秘中,又透著幾分難又言喻的恐怖。

路越走越窄,越後乾脆沒了。沒了,也得走。

這座山是番州和寧州的界山,隻有翻過這座山,才能到達下寧州。

這二十幾人,除了慕容麟,每個人都恨不能前腳一伸,後腳一跟,一步翻過山去。可惜,誰的%e8%85%bf也沒那麼長。所以,無論再如何害怕,也隻能是一步步地往前走。

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深山老林裡。越走,樹木越密;越走,光線越暗;越走,心裡越發毛。

突然,兩名差官驚叫著捂住了脖子,指縫間,赫然一隻微微顫動的銀針。不一會兒,兩個人的臉開始發青,很快又由青變紫,由紫轉黑。最後,二人在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七竅流血,倒地身亡。

“不好,有埋伏!”地包天心一哆嗦,登時扯著脖子喊了一聲,人也在同時“噌”的一下,閃到一棵大樹後。

其餘人,見樣學樣,各自尋找樹木隱蔽,慕容麟也被兩名差官按在一棵大樹後。

根據死去差官的受襲部位,地包天迅速作出判斷——出手之人應是藏在前方樹上。一丈開外,是棵三人合抱的大樹,枝繁葉茂,樹冠象一把綠色的巨傘,藏一個人也行,藏幾十個人也不在話下。

這樣的認知,使得地包天驚出了一身冷汗。

一個人好說,萬一是幾十個人呢。他們隻有二十六個人,刨去剛死的倆,隻剩二十四個了。

雖說剩下的這二十四人都非等閒之輩,可誰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人外人有,天外有天!這樣一想,地包天本已不穩的心跳,跳得更歡實了。

靜謐的山林,呼嘯的風聲,遮天蔽日的樹木,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慘死的同伴,未知的對手,這一切,營造出了一份強大的恐怖氣氛。

外界的噪音悄然隱去,這二十四名差官的耳中,隻餘自己撲嗵撲嗵的心跳聲。

山風雖大,卻是吹不乾每個人臉上的冷汗。

地包天押了這麼年差,還是頭一回碰上今天的情形。

以前出公差,也不是沒遇到過狀況,但都是明來明往的。看得見摸得著的對手並不可怕——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象今天這種神不知,鬼不覺地一出手,就要人命的對手,還是頭回遇到。

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再出手。

地包天等人不出聲,樹上之人也不出聲,似乎在有意和地包天等人比耐心。

半柱香後,地包天忍不住了,扯著衣袖一抹腦門子上的熱汗,他想要向對方喊話,讓對方報個腕,交個底。要錢也好,要命也罷,給個痛快,彆這麼乾耗著。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就見數團白光,從對麵大樹密密層層的樹葉中疾射而來,轉眼落在了離他們不遠的草叢中,白光落地,頓時騰起一團團白色的煙霧。

風,正好是朝著他們吹的,白煙也就順著風,朝他們吹過來,轉眼將他們團團籠罩。

“閉氣!快閉……”地包天情知不好,想要告訴手下趕緊閉氣,然而,他第二個“閉氣”的“氣”字還沒出口,%e8%88%8c根已經麻得他說不出話來。

他雙目圓睜著,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其他之人,包括慕容麟在內,情形也和地包天一樣,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過了一會兒,煙霧散去,五個人從對麵的樹上跳了下來,來到眾人麵前。\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幾人身量相仿,打扮也一樣,身穿玄色勁裝,頭紮玄色包頭,臉蒙玄色麵巾,腳穿玄色薄底快靴,周身上下隻露出兩個眼睛來,一個個瞅著神秘非常。

幾人從人群裡找出慕容麟,把他架到了一名蒙麵人麵前。這人隨即從懷裡掏出個綠瓷小瓶,拔開瓶塞,從瓶中倒出一粒藥丸,塞進了慕容麟的口中。

一個人走上前來,往慕容麟嘴裡塞了顆藥丸,不大一會兒,慕容麟能動了。

慕容麟問對方是什麼人?

雖然對方給了自己解藥,但這並不代表對方一定就是朋友,也許是另一夥敵人也說不定。

見慕容麟麵色警惕,給慕容麟喂藥之人低聲道,“殿下勿疑,我等非是歹人,乃是受人所托,前來搭救殿下的。”

受人所托?誰?

自從在楊歡那兒受了傷後,慕容麟對任何人都不大相信了。

黑衣人沒再跟他解釋,調轉視線對著手下一揮手,其他黑衣人立即從腰間抽出軟腰,然後提著劍,一個一個地,把那二十四名差官紮死了。

可憐這二十四名差官,稀裡糊塗地作了劍下鬼,至死都不知道是誰殺了自己。

把人紮死後,黑衣人又用手中的軟劍,就地掘了個不深不淺的坑,把這二十四名差官摔了進去,又填土埋上。

填完了,幾個人站在土上,轉著圈地又踩了許久,直到把土踩平踩實,瞅著跟周圍的土地差不多一樣了,方才罷休。

在這一係列的過程中,慕容麟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看他們殺人;看他們把垂頭耷腦,軟皮條似的死屍往坑裡摔;看他們填土,踩土。

心裡,一片平靜。

放在先前,見了這樣的場麵,他心裡肯定會不得勁,會感慨一下,現在不會了。

在見識了慕容德的卑鄙,楊歡的無情,在經曆了外祖一族,以及東宮臣僚們的慘死後,他的心,開始變冷變硬。

他憐憫彆人,誰又憐憫過他?

既然,真心以待換來的是傷害和背叛,那麼,他就換個活法,象慕容德和楊歡那樣活著,狠心地活著,如果,他還有活下去的機會的話。

待幾名黑衣人忙完了,慕容麟又問給自己喂藥之人,“是誰讓你們來救我的?你們又是何人?”

看樣子,喂藥之人是其他幾名黑衣人的頭目。這人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又大又亮,還是雙眼皮,“我等草茆微賤,名姓不值一提,殿下不必知道。至於托我等救護殿下之人,殿下亦無須知曉。”

慕容麟盯著對方的眼睛,想了一下,沒再追問,“不怕受我牽累嗎?被官兵抓到了,可是掉腦袋的死罪。”

黑衣人笑了一下,笑聲中是滿滿的自信,“那要看他們有沒有那個本事。”說完,他向四周看了看,“天快黑了,我們再等一等,等天黑了,我們再上路。”

慕容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樹林的西邊。那裡,有一片隱約的紅光。

看完後,他轉回了視線,“你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