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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記 華玫 4457 字 3個月前

不得不稍稍收斂了心神。不然臉上的擔憂之情,會在頃刻之間,被另外一種完全相反的表情所取代。

好一會兒過後,慕容攸方才悠悠醒轉。醒過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命人傳召中書監。

“德兒,扶朕起來。”中書監到來後,慕容攸顫微微地向慕容德伸出一隻手,慕容德趕忙上前把這隻手托住。

在慕容德的幫助下,慕容攸坐了起來,擁著被子,重新靠在榻上。靠穩當了後,他喘了兩口氣,向中書監下達了命令,即刻草詔,廢太子慕容麟為庶人。

在慕容攸發出這一命令的一刹那,一陣大風,忽然順著房中半支的兩扇窗,刮了進來。禦榻兩邊的紫色綾帳“忽”的一下,飄起老高。

慕容攸的心神,在這股撲麵而來的怪風,和飄飛的綾帳間,恍惚了一下。

緩緩飄落的綾帳間,慕容攸眼中泛淚,心痛難言。

慕容麟被廢了。

慕容麟被廢的轉天,慕容攸接連又頒出兩道詔旨。

第一道詔旨冊皇長子,秦王慕容德為東宮儲君;第二道詔旨,以陰圖不軌之罪,收逮慕容麟的外祖父,渤海公陸嶠及其二子。

慕容攸一直不見起色的病情,經過這一場打擊,愈發地重了。強打精神,在中書監草擬的兩道詔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他兩眼一黑,一頭栽倒在禦榻之上,人事不醒。

從跪地聽冊,到後來接旨,慕容德始終表現得很平靜,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神態。

等到宣旨官走了,斥退了所有下人,房中隻剩他一個人的時候,慕容德緩緩吸了口氣,展開手中的冊立詔書,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看著看著,他聳著肩膀無聲地笑了。

多年夙願,一朝成真,不枉他這一番費心籌謀。

笑夠多時,他猛地把手中詔書一合,笑容也隨著詔書的收合瞬間消失。抬起頭看向前方,一挑眉尖,他從鼻中噴出一聲輕嗤,陰冷的目光中,沉甸甸地全是算計。

入主東宮隻是開始,隻是階段性勝利,如不加緊采取進一步措施鞏固勝利成果,隻怕夜長夢多,再生變數。

不行,他絕對不讓慕容麟有變天的機會。

慕容麟被廢,加之慕容攸纏綿病榻不能視朝,是以,在收到冊封詔書的第二天,慕容德作為東宮新主,接替了慕容麟的職責,暫攝國事。

當天,處理完一天的政務,慕容德在如血的殘霞中,鑽進了馬車,去了楊府。

去往楊府的路上,慕容德的腦子高速運轉著。

他想,絕對不能讓父%e4%ba%b2好起來,一旦父%e4%ba%b2好起來了,就極有可能去找慕容長安當麵對質。

他太了解父%e4%ba%b2了。

被深負重望的兒子背叛,該是多麼痛心,多麼不甘?不當麵把兒子謀逆的思想活動,問個清楚明白;不當麵把不孝子酣暢淋漓地痛斥一番,父%e4%ba%b2怎麼能甘心?

要是父%e4%ba%b2和慕容長安見了麵,以著慕容長安的口才,以著父%e4%ba%b2神誌清明後的頭腦,東宮巫詛一事的真相,必如那最劣質的糊窗紙,一捅就破,那樣一來……

慕容德一皺眉,所以他絕對不能讓父%e4%ba%b2好起來。所以在父%e4%ba%b2到建昌宮休養的第一天起,他就讓人在父%e4%ba%b2每日所服藥食之中加了料,就象他讓人給姨母的食物裡加了料一樣。

車廂寬大舒適,空氣中彌漫著淡雅的香氣,慕容德愜意地倚著一塊紫緞靠墊,抱著膀,閉著眼,隨著馬車的奔馳,愜意地晃蕩著。

他的腦中出現了一個年輕後生。後生是他府裡的一名門客,年紀不大,長相一般,屬於扔人堆裡找不出來的普通貨色。不過,後生有內秀,仿人字體那叫一絕,仿誰象誰。

由著後生,他想起了父%e4%ba%b2見到紙條後,大受打擊,昏迷不醒的情景。

於是,他閉著眼睛笑了一聲。

無論是桐人上的字跡,還是紙條上的字跡,全部出自後生之手。

天剛擦黑的時候,馬車停在了楊府的門口,慕容德在內侍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在府門外等候楊濟出來迎接的空隙,慕容德心情愉悅地想,當初,表妹也不跟他知會一聲,就單方麵地中止了他們的計劃,這是多大的一隻桃子啊。現在,若是不還給表妹一枚更大的李子,豈不是很對不住表妹?

他這人就是這點好,懂得投桃報李。

表妹啊,表哥給你送李子來啊。

想到這裡,他的臉上淺淺浮出一絲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三 挾迫

慕容德帶著勝利者的微笑,身姿挺拔地站在楊歡麵前,他的身後,是一隻落地的五枝青銅燈。

青銅燈繁茂的枝乾上,燈火燦燦。

楊歡淚眼朦朧地望著他。看他長身玉立,寬衣博帶,看他劍眉星目,直鼻菱%e5%94%87,看他在燈火的映襯下瀟灑飄逸,風度翩翩——象個惡鬼。

東宮一出事,她馬上想到了慕容德。

她不相信慕容麟會在東宮埋小人害自己的父%e4%ba%b2,她的丈夫是什麼的人,她最清楚。不是慕容麟埋的,就必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他,除了慕容德,她不作它想。

四日前,慕容麟和東宮眾臣被解往金墉城,轉天她從父%e4%ba%b2的口中聽到了慕容麟被廢的消息,昨天又聽說慕容德被冊封為儲君,這一消息,更加堅定了她的猜測。

按說她是太子妃,理應也在收押之列,就算回了娘家,也該有相關人員來楊府捉拿於她。

可是不知怎的,三天過去了,一直沒有動靜。

三天來,她提心吊膽地等著。直覺告訴她,不是她被人遺忘了,而是有人故意放過了她,那人是誰,她心中雪亮。

直覺還告訴她,即便放過,也不是永久地放過,不定哪天,禍事就會找上門來。她果然沒猜錯,前幾天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而現在——暴風雨來了。

一眼不眨地望著慕容德,楊歡的腦中是風是雨,是電閃雷鳴,是風雪漫天。

果然是他!

就在剛才,她剛一開口相問,他就承認了,全承認了,一點也不隱諱。娓娓道來間,表情是那麼的輕鬆,語氣是那麼的淡然,仿佛他所談及的,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風和日麗,柳媚花妍,而非人命關天。

“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當入了之;秦王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當手之了,”慕容德探頭湊近楊歡,笑微微地盯著她的眼睛,“怎麼樣,表哥聰明吧?”

這就是那張紙條上的話,他想出來的。除了這句話,紙條上還有個落款——孫,麟。。從字麵上看,這明顯就是慕容麟要串通陸嶠,欲謀大逆。所以,他父%e4%ba%b2才會下旨收逮太宰陸嶠。

楊歡恨不能兜頭給慕容德一個大耳光,連臉帶嘴地都給他扇歪了,讓他從此再也笑不出來。斜出目光看向彆處,她努力想讓自己發抖的身體平靜下來。

不能再看這個人了,不是怕,而是多看他一眼,她怕自己會吐出來,太無恥了。

“阿璧啊,”耳邊響起了無恥之徒的聲音,“表哥想求你幫個忙。”

聞聽此言,楊歡的心一哆嗦,又來了。上次慕容德也是這麼說,然後,她接到了一個極損陰德的任務,這次又是什麼?

她一個手無縛%e9%b8%a1之力的廢太子妃,能幫他什麼忙?

“什麼忙?”她問。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慕容德優雅一笑,緊接著說了幾句話,無論從神態到聲音,都是那麼的從容平靜,渾厚的嗓音動聽到讓人想哭。

而楊歡也確實落淚了。

她的回複很乾脆,隻有三個字,“你不是人!”

慕容德一挑眉梢,痛快承認,“對,我不是人。我是未來的真龍天子!”說完這句話,他緊接著又說了一句話。

楊歡握了握藏在袖中,早已成拳的雙手,恨不能殺了眼前之人,“我娘是你姨母,是你母妃的%e4%ba%b2妹妹!”她渾身哆嗦著,衝著慕容德大聲喊道。大喊的同時,眼淚劈裡啪啦地掉了下來。

她想不到,母%e4%ba%b2的中毒竟然與慕容德有關,竟然是他勾結府中之人下毒;想不到他竟拿著母%e4%ba%b2,他%e4%ba%b2姨母的性命要挾於她——要挾她,再一次地去傷害慕容麟,她那失了太子之位,待她如珠如寶的丈夫,也是除了母%e4%ba%b2之外,她最愛的人。

仿佛聽到了可笑之極的童語,慕容德“嗬”地一笑,毫不動容地輕鬆反問,“姨母又如何?”

彆說是姨母,就是%e4%ba%b2爹,他也照樣下得去手,絕不手軟。

楊歡覺得自己正作著一場可怕的噩夢,打擺子似地哆嗦著,她涕淚橫流地瞪著慕容德,看他眼底的冷酷無情,看他臉上的得意狂妄。

這就是自己愛了將近十年的人?十年的光陰,自己就愛了這麼個人?

她不知道是自己眼瞎了,還是慕容德變了。

楊歡看慕容德,慕容德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他覺得很不可思議,不是楊歡給他的評價,讓他覺著不可思議,而是他覺著自己很不可思議。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楊歡——梨花帶雨的俏臉,婷婷嫋嫋的身段,這是多麼美的一個人啊!同時也深感奇怪,這麼美的一個人,自己怎麼就一點兒也不喜歡呢?

儘管對楊歡毫不動心,慕容德卻由衷感歎,麵前這個淚眼淒迷的女子真是美極了,美得好像顧延年,燕宮中最好的畫師畫的美人圖。不對,下一刻他馬上修正了自己的評價,他覺得楊歡比顧延年的美人圖還要美上幾分。

憑良心講,從小到大,他還沒看到過比楊歡長得更美的女子。可就是這樣一個美得好似仙女下凡的女子,竟然沒能激發出他一星半點的男女之情。

真是奇怪。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打量著,一時之間,都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慕容德打住了忙裡偷閒的胡思亂想,“為什麼這麼看表哥?”

楊歡眨了下眼,眨掉了一顆大淚珠子,“看你是不是我表哥。”

慕容德斜出目光看向他處,“切”地一笑,然後又把目光收了回來,“我怎麼不是你表哥了?我是你如假包換的成德表哥啊。”慕容德表字成德。

楊歡搖了搖頭,“你不是成德表哥,我的成德表哥是全天下最仁厚,最光明磊落的人,你不是他,你是——”

停了下,又眨出兩顆大淚珠子,楊歡顫著嗓子,從牙縫中硬生生擠出兩個字,“小人。”

她本想說慕容德是惡鬼,話到嘴邊又覺得“惡鬼”二字實在太過不堪,雖說慕容德的所作所為,跟惡鬼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她還是抹不開臉,用如此不堪的詞語來形容他,畢竟他是她的表哥。末了,她給出了“小人”二字,不如“惡鬼”猙獰,卻是足夠貼切。

“小人?”慕容德垂下眼簾略一思索,隨即一挑眉尾,嘴角向上一扯,從鼻子裡噴出一聲輕笑,“我是小人?”

彎下腰湊近楊歡,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帶著玩味和質問的語氣問道。

他的臉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