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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記 華玫 4378 字 3個月前

但不知怎麼,心裡始終有些發虛。

被人扭斷脖子的恐懼,最終打敗了繼續施暴的念頭,“知道本宮為什麼打你嗎?”她麵容冷肅地睨著姚葭。

姚葭的臉已然高高腫起,每邊臉上,各有一個指節宛然的掌印,鮮紅鮮紅的,看著有些猙獰。

挨打的原因?姚葭不知如何作答。

慕容麟曾說過,他外祖及三位舅父,皆係因她而隕命。他的外祖、舅父,也就是陸太妃的父%e4%ba%b2兄弟。若慕容麟所言非虛,則她完全理解陸太妃對自己的仇恨,但,誰能擔保慕容麟說的一定是真的?

不待姚葭回應,陸太妃恨然作答,“因為本宮恨你!知道本宮為什麼恨你嗎?”

“因為你罔顧廉恥,不守婦道,蛇蠍心腸,謀害%e4%ba%b2夫!”過份的激動,使得陸太妃陣陣眩暈,她不得不連作了幾個深呼吸,“上次掌摑你的宮女,死了。”

她的聲音淡淡,淡淡中潛伏著摧枯拉朽的巨浪狂風,“打你的第二天,她被人發現死在自己的房裡,讓人扭斷了脖子。”

“知道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凶手是本宮宮裡的人。晚上,宮門落鎖,外人根本進不來。陛下讓人查,查了一天,結果什麼也沒查出來,沒人承認。你猜怎麼樣?”說到這裡,她緊盯著姚葭,眼中射出森冷的光,“陛下就命人,將本宮宮中的宮女和內侍全都殺了。”

她一指依舊趴跪在地的瑞枝,“所以,你知道她為什麼不敢掌你的嘴了吧?因為,她怕自己也像碧珠一樣,被人扭斷了脖子。她們覺得,碧珠是因為打了你,才被人殺的。本宮也是這樣認為的,不過本宮不怕!”

她從鼻中哼出一聲不屑地冷笑,“本宮倒是要看看,今晚會不會有人來扭本宮的脖子!”想到宮外那一百名訓練有素的禦林軍,陸太妃一下子,又變得豪氣乾雲了。

說完這些話,她放眼四顧,在房內的一個角落裡,看到了一摞白絹。

碼得整整齊齊,能有半人多高,白生生的,如光似雪,與這陰暗、簡陋的房間格格不入。

陸太妃繞過姚葭,來到這摞白絹前,伸手撫上最上的一層。

緩緩撫摸間,但覺掌下如玉如酥,滑不留手。

織得真不錯。撫拂間,她麵無表情地盯著白到有些刺目的絹麵,淡然地想。

染上不濃不淡的紫是清逸幽雅,染上深深濃濃的紫是富麗華貴,不論是淡紫,還是深紫,都是彆具風情,掛在崇訓宮中,都會給崇訓宮增色三分。

“織工粗糙,不堪為用,”陸太妃停下手,輕吐出聲,“重織。”說完,猛一發力,最上麵的一匹絹猝然被她拂落於地。

落地之後,又滾了幾滾,於是,灰暗的青磚地上,赫然鋪陳出一段皎潔月光。

芸香跪在房外,把房裡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聽得真真切切。

她震憾於陸太妃對姚葭的指控,震驚於碧珠的慘死,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看到原本一個水作的玉人兒,被打得披頭散發,臉似豬頭來得刺目驚心。

“限你半月之內,重織二十匹,若還是這等粗貨,小心你的爪子!”

一匹等於五丈。

說出這句話時,陸太妃的雙腳正踩過這段皎潔月光。

於是,這一段白得耀碎人心的月光,便落下了幾隻淺灰色的履印。

抬手,撫了撫鬢發,陸太妃掃了眼跪在門邊的瑞枝,“沒用的東西,還不給本宮滾起來,擺架回宮!”

說完,目視前方,儀態雍榮地走了出去。

手足並用地快速跪蹭到一旁,芸香極有眼色地,給陸太妃一乾人等讓出路來。

及至那一行人消失在視線之中,她連滾帶爬地撲進屋中,撲跪到姚葭麵前,不講禮節地摟住姚葭,嗚嗚痛哭。

直勾勾地呆凝著前方,姚葭一動不動地任芸香摟著,哭著,被打到腫脹變形的臉上,是個失了心,神魂出竅的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直著眼睛,低聲喚了下芸香。

芸香鬆開了手,抽抽答答地看著姚葭,哭紅的眼中儘是心痛之色。

姚葭輕微眨了下眼,將目光從前方緩緩調度到芸香臉上,平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慘然一笑,“芸香,不用為我難過。太妃的話,你剛才也都聽到了,我是個壞女人,所以,不用為我難過,不值得!”

“娘娘……”芸香嗓子一哽,不知該說什麼好。

陸太妃的話她確實聽到了,她也相信,以陸太妃的身份和地位,不至於信口雌黃,不過,要她把姚葭和陸太妃說的那些內容聯係在一起,對她來說,難度不小。

她不願相信。

她所看到的姚葭,從來都是戰兢的,茫然的,無助的。這樣的姚葭與陸太妃口中那個j□j的,心狠手辣的形像無論如何不能畫上等號。

停頓片刻,她一吸鼻子表了態,“無論娘娘是什麼樣的人,芸香都心疼娘娘。”想了想,她又輕聲補了句,“在芸香心裡,娘娘是好人。”

當晚,陸太妃收到了慕容麟派人送來的禮物。

陳弘站在陸太妃麵前,謙卑地躬著腰,一手托著隻鋥光瓦亮的大漆盒,一手將盒蓋翻開,把裡麵的東西展現出來——

盒子裡,深青色的厚緞堆疊出褶,簇擁著一隻粉紫色的芙蓉玉雕兔。

兔子不大,也就陸太妃巴掌那麼大,是個直立仰頭向上的造型,兩隻長耳朵統一向後半耷著,圓通通的小鼻子揪揪著,小小的三瓣嘴半張著,露出兩顆俏皮的小板牙。

小兔雕得活潑可愛,直如活的一般,任誰見了都會喜歡,都要讚聲好,偏是陸太妃見了,生生打了個冷戰。

微顫著手伸向小兔,她想要把小兔從盒中取出來。

不想,指尖剛一觸及小兔,小兔的頭,“啪嗒”一下掉了下來,把個陸太妃驚得針刺般縮回了手,心,在一瞬間,差點從腔子裡飛出來。

正在此時,耳邊傳來陳弘謙恭的聲音,“陛下命小人轉告太妃,氣大傷身,還望太妃千萬保重玉體。”

陸太妃哆哆嗦嗦地指著陳弘,想要說話,可是,嘴%e5%94%87哆嗦得比手還要厲害,一時之間,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與此同時,慕容麟靜靜地站在乾元宮中一棵梧桐樹下,仰麵望著頭頂如蓋的濃蔭,心中波濤起伏——

他對不起姨母,他知道。

所以,當姨母要那人在半月內織出兩百丈絹來,他沒說什麼;甚至當姨母命人掌摑那人,他也忍耐下來。

不過,事不過三,他可以對前兩次裝聾作啞,這次卻是不行。如果他再不表態,那人……他想起下午掖庭令繪聲繪色的描述。

他恨那人,他可以折磨那人,但他絕不容許任何人欺負她,姨母是特例,不過也不能太特,是以,他必須作出適當震攝。

閉上眼,他放縱自己的思緒在回憶中徜徉,夜風陣陣拂過,拂得桐葉沙沙作響,深深吸氣,霎時,清新的草木香、花香流滿全身,清涼愜意。

問世間情為何物?

是明知很傻,很賤,很不值,卻依然發傻,發賤的執迷不悟。

慕容麟你真傻,他睜開眼,靜靜地望著頭頂搖搖晃晃的翠蓋,恍然一笑。

慕容麟,你可真傻!

第二天清早,陸太妃活著從夢中醒來。

第三天,也平安無事。

第四天,陸太妃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三回 探看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陸太妃中毒了,不但她中了毒,崇訓宮中好多人都中了毒。

事後,著人查驗,發現崇訓宮的井水讓人投了毒。

慕容麟守在陸太妃的榻前,長眉深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榻上的陸太妃,眼下,是淡淡的黑影,臉上,是深深的憔悴,心裡,是滿滿的擔憂。

兩天了,從毒發到現在,整整兩天過去了,陸太妃一直昏迷不醒,慕容麟也為此罷朝兩日,衣不解帶地守在陸太妃榻前。

若不是太醫院幾位資深太醫拚了老命,使出了壓箱底兒的絕活兒,估計陸太妃這條不算太老的命早就去見佛祖了。

保住是保住了,不過也隻是暫時的,陸太妃到底能不能化險為夷,還要看她的造化。

榻上,陸太妃麵色發青,嘴%e5%94%87烏紫,雙目緊閉。

微探著上身,慕容麟靜靜地凝視著榻上之人。

這個女人,是自己的%e4%ba%b2姨,生母殯天後,她代替了自己的母%e4%ba%b2疼自己,愛自己,在自己最危難之時,拯自己於不測。

他欠這個女人很多,如果,她現在死了,他將為此抱憾終生。

他想起幾天前,自己讓陳弘給陸太妃送小兔的事,人忽然力不能支地垂下頭,抵在陸太妃身側,因為自責,氣息發顫。

很快,臉上傳來溫暖的感覺,那是陸太妃的體溫透過輕薄的衣料,傳到他臉上,於是,他的氣息抖得越發厲害。

緩緩轉過臉,慕容麟把臉深深埋在陸太妃的胳膊和睡榻之間,在這一方狹小而溫暖的黑暗之中,簌然淚下。

他不是存心要去動那緊箍咒,動了,他心裡也不好受。如果,他能預見今日之情形,他定然不會作出讓姨母傷心之事。

現在,他想道歉,卻不知,是否還有機會。

三天前的傍晚,崇訓宮發生了集體中毒事件。

陸太妃、瑞枝,以及多名宮人、內侍全都中了毒,麵色發青,昏迷不醒。當夜,兩名宮人,一名內侍,因中毒較深,不治身亡。

若不是馮太醫貢獻了一丸家傳三代的祛毒聖藥——紫雲丹,陸太妃怕是也在事發當晚駕鶴西遊了。

不過,可惜的很,馮太醫隻有這一丸存貨,若是想要陸太妃轉危為安,至少還需要兩丸。藥方倒是有,不過方裡的幾位藥材非常稀罕,一時難尋,若是少了這幾味藥,祛毒功效則要大打折扣。

打折也強過沒有。

慕容麟命其他太醫,全力協助馮太醫炮製紫雲丹,在新的紫雲丹問世之前,先用其他幾位太醫聯合開出的藥方頂著。

提供“忘塵”的吳太醫,不但家有秘方,更是家有絕學,他家的金針不說獨步天下,亦是天下少有。想當年,吳太醫在父%e4%ba%b2的督導下,七歲開始,便每天對著個L體小銅人苦心鑽研,皇天不負有心人,九年後,也就是在他進入燕宮的前一年,他以精湛的手法,為自己贏得了“金針聖手”的美譽,一針下去,必見奇效。

馮太醫的祖傳秘方吊住了陸太妃的一口氣,吳太醫的金針絕學,護住了陸太妃幾處大%e7%a9%b4,不讓毒氣攻入。

至此,勉強延宕了兩天,而在明天,馮太醫的新版紫雲丹方能出爐。

許久之後,慕容麟抬起頭,深深吸了口氣,又歎息著呼出,把手按在雙頰之下,向兩邊揩了揩,然後,繼續盯著陸太妃發呆。

表麵上發呆,頭腦卻在高速運轉。

他想,看上去是一群人中毒,其實,應該隻是針對陸太妃一個人。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