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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記 華玫 4315 字 3個月前

冰冷的聲音破空而來,“你生是我慕容家的人,死是我慕容家的鬼!”姚葭聽出來了,那是慕容麟的聲音。

兩個聲音,在慘絕人寰的慘叫與號哭聲中,此起彼伏,不消不歇。

受不了地抬起雙手,緊緊捂住耳朵,姚葭想要把這些恐怖的聲音摒絕在外。

她不知道,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陸太妃氣得渾身發抖。

最初,她並未發現姚葭的異狀,但是,當越來越多的賓客,開始在下麵交頭結耳,並助把目光集結在同一方向時,她順著眾人的目光,發現了癡癡怔怔,滿臉是淚的姚葭。

頓時,陸太妃火往上撞,“放肆!”她氣得猛地一拍麵前的青玉食案。

慕容麟也發現了姚葭的異樣,本想讓陳弘把姚葭帶走,可惜陸太妃搶在了前麵。

不山不露水地,慕容麟一蹙眉尖。

隨著陸太妃的怒喝,激昂的鼓樂戛然而止。

因為舞得十分投入,趙貴嬪並未留意到陸太妃的怒意,鼓樂說停就停,她收勢不及,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

賓客們個個嚇得縮脖閉嘴,生怕惹火上身。

殿上殿下,一時鴉雀無聲。

趙貴嬪不知陸太妃因何忽然動怒,還以為是自己何處失儀,觸怒了陸太妃。手足無措地站在大殿中央,她先是膽戰心驚地看了眼陸太妃,又求救似地看向慕容麟。

慕容麟衝趙貴嬪一擺手,示意她退下。

趙貴嬪對著慕容麟和陸太妃一福身,低著頭,屏著急促的呼吸,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

樂師們雖然不懂燕國話,但是都挺有眼色,一見趙貴嬪撤了,他們也拿好各自的樂器,屏聲斂氣地下了殿。

趙貴嬪將將落座,陸太妃開了火,“豈有此理!”用手一指姚葭,她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質問慕容麟,“你看看!你看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在這裡辦喪事!她這是嫌本宮活得太久,礙了她的眼了不成?”

慕容麟看著姚葭,覺得她極有可能想起了什麼,不然不會如此失儀。然而,大庭廣眾下,尤其是當著陸太妃的麵,他不便多說,以免招來陸太妃更大的不滿。

“姨母息怒。”慕容麟不動聲色替姚葭開%e8%84%b1,“姨母也知道,姚美人的頭部受過傷,一直都在服藥。麟兒想,或許,她是因為頭疼發作,才會作出如此失儀之舉,並非有意衝撞姨母。還望姨母大人大量,不要與她一般計較。麟兒這就命人送她回去,免她壞了姨母的雅興。”

陸太妃本不打算輕意放過姚葭,不過轉念一想,今天是她的好日子,而且一年就這麼一次,不到萬不得已,她犯不上在這一天,跟這小賤人置氣。

要收拾這小賤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不行?不急於一時。

想到這兒,她“哼”出一聲冷笑,不陰不陽地拿話噎慕容麟,“她是陛下的心尖子,本宮哪裡敢與她計較。”

慕容麟全作未曾聽見,轉過臉叫陳弘,“陳弘。”

陳弘連忙湊到近前,彎下腰,作出側耳傾聽狀,“陛下有何吩咐?”

慕容麟衝姚葭的方向一抬下巴,低聲囑咐,“去,把她帶走,直接送回慶春宮。”

陳弘一拱手,低聲回他,“小臣遵旨。”說完,下了丹墀,快步向姚葭走去。

殿中人,一個個不錯眼珠地瞅著。

陸太妃也虎著臉,等著陳弘把姚葭帶走。

陳弘快步來到姚葭麵前,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陛下有旨,讓小臣送娘娘先回宮。娘娘,請吧。”說著,他一躬身,一抬手,作了個“請”的姿勢。

姚葭渾若未聞,對他不理不睬。

乾巴巴地咽了口唾沫,陳弘道了聲,“娘娘,行罪了。”伸手來牽姚葭的衣袖。

這一牽不要緊,姚葭登時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一邊尖叫,姚葭一邊用手胡亂地去拍陳弘的手。拍打的同時,她歪歪斜斜地站起來,想要逃走。然而,由於喝了太多的酒,酒勁發作,腳下不穩,搖擺間,她帶翻了腳下的食幾和一旁的朱漆大酒樽。

杯盤碗盞,連帶著這些器皿中的食物,“稀裡嘩啦”地灑了一地,酒樽裡的殘酒,也潑灑出來。

陸太妃再也忍不住了,啪啪地,把麵前的青玉案拍得山響,“成何體統!成何體統!來人!”

一直站在她身邊伺候的兩名內侍,應聲上前一步,“太妃有何吩咐?”

陸太妃惡狠狠一指姚葭,“去,把那賤人給本宮帶過來!本宮倒要好好問問她,本宮是哪裡對她不起,她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觸本宮的黴頭!”

兩名內侍偷眼看了慕容麟一眼,沒敢動。

陸太妃雖然有威,但是,再有威,也威不過慕容麟。

都知道國主對姚美人情有獨衷,表麵上看著冷,實際上,宮中最得聖心的,就是這位姚美人。

巴結還嫌來不及呢,哪裡還敢去牽?再說,國主就坐在一旁,誰敢動?活得不耐煩了?

見兩名內侍呆立著不動,陸太妃厲聲催促道,“還不快去!”

兩名內侍嚇得一哆嗦,意意思思地剛要邁步,另一個聲音,把他倆嚇得,差點當場尿了褲子。

那是一個拉了長音的“敢”字,聲時不大,長長的拖音中,埋伏著凜凜的殺意。

為這個“敢“字增添威懾力的,是慕容麟森寒的表情。

他的臉,已完全沉了下來,細長的鳳眼中,射出冷如冰霜的光。

見慕容麟公然和自己叫板,陸太妃氣得五色無主,“好,好,陛下這是存心要回護那賤人了?他們不敢,本宮敢!本宮現在就去捉那賤人,本宮倒要看看,陛下要如何處置本宮!”

說著,她一振雙袖,站起身來,邁步就要下殿。

幾乎在她往起站的同時,慕容麟也站了起來,“不勞姨母費心,朕的妃子,朕自會處置。”

說完,他看也不看陸太妃,徑自繞過食案,步下丹墀,向姚葭走去。

大殿上靜悄悄的,每個人都屏著氣,瞪著眼,等著看好戲。

趙貴嬪心裡很難過,從來沒人跟她說過她長得象姚葭,隻是聽說慶春宮的那位,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今日一見,她隱隱地有些明白了。此時再看,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憐。慕容麟喜歡的,哪裡是她?不過是在她身上,尋些彆人的影子罷了。

殿上,燃著百多隻將有一人高的樹形青銅燈,每棵“樹”的枝杈上,錯落有致地,插滿了,若乾朱紅香燭。

殿外,有悶雷自遠方傳來,白天還是風和日麗的豔陽天,不想,晚間竟是打起了雷,當真天有不測風雲。

好似響應一般,雷聲響起的同時,殿內的燭火統一忽地一飄,每個人的心,也隨著沉悶的雷聲,飄乎的燭影,為之一顫。

慕容麟在曈曈的燭影中,一步步向姚葭走去。行進中,他向陳弘作了個手勢,示意陳弘退開。

陳弘立即衝他一躬身,退到了離姚葭幾步開外的地方,規規矩矩地站好。

又是兩聲悶雷響起,殿外起風了,而且,風勢還不小,刮得殿內緊閉的窗子劈啪作響。

又一陣大風刮來,有那麼幾扇窗子,驟然洞開,悶熱的夜風肆無忌憚地長驅直入,直吹得殿上的燭火,左右飄搖。

篩糠似地抖著身子,在飄搖如鬼火的燭影中,姚葭驚恐地望著慕容麟,看著他沉著一張臉,步步逼近。腦中的慘叫聲,哭號聲,兩名男子的說話聲,也隨著慕容麟的步步逼近,越來越大。

“月亮,跟我走吧……”

“你生是我慕容家的人,死是我慕容家的鬼……”

她忍無可忍地抬手捂住了耳朵,拚命搖頭,想要擺%e8%84%b1這如影隨形的魔音,人也隨著慕容麟的步步逼近,而步步後退。

猛地加快了速度緊走幾步,慕容麟一探身,一伸手,扯起姚葭的一條胳膊,緊握在手中。

慕容麟的動作,瞬間讓姚葭睜大了眼,發出了驚恐到極致地尖叫聲。她邊叫邊掙紮,象一隻落入陷阱,拚死抗掙的獸。

殿上殿下,所有的人,都被她的尖叫聲,嚇得後脊直冒涼氣。

虧得陸太妃夠堅強,否則必定昏倒當場,饒是如此,她的心,卻也在姚葭那一叫聲中,差點飛出了腔子。

捂著突突亂跳的心,陸太妃氣得臉都綠了。.思.兔.網.

她想,怨不得早上老鴉叫,怨不得右眼皮蹦躂了一天,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這小賤人,小賤人!

姚葭,在慕容麟的懷裡,變成了一隻炸了毛的貓,連喊帶叫,連掙帶撓。

眼見著姚葭越來越狂躁,慕容麟一咬牙,照著姚葭頸側,劈下一記手刀。

姚葭登時直了眼,停止了掙紮,片刻過後,兩眼輕飄飄向上一翻,她軟倒在慕容麟的臂彎裡。

慕容麟一彎腰,將她攔腰抱起,不假思索地,向殿外走去,陳弘緊隨其後。

離著殿門還有幾步遠的時候,陳弘在後麵一揮手,示意守門的兩內侍趕緊開門,“沒眼色的,還不快開門!”

兩名內侍一來看熱鬨看得太過投入,二來也沒想到慕容麟會中途退席,冷不防地讓陳弘一斥,慌忙拉開殿門。

慕容麟冷著一張臉,抱著姚葭來到門前,就在他的腳將抬未抬之際,身後,傳來了陸太妃的聲音,“麟兒!”

慕容麟腳下一滯,停在了門口,可是並未回頭。

片刻後,他開了口,聲不大,淡淡的,不過,因為此時全殿上下,全都大氣不出,是以,他這音量,大家也能聽清。

“姨母見諒,恕麟兒不能奉陪了。”說完,他再不停留,一步邁出殿外,疾行而去。

轟隆隆~~~

遠遠的,幾聲雷響後,下起雨來。雨勢很大,不一會兒,便下得嘩嘩作響。

瓢潑的大雨,徹底澆滅了容華殿的喜氣。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接著發。

☆、第六回 反抗

吳太醫今年六十有五,白發白須,瘦巴巴的一個小老頭,從十七歲那年進燕宮太醫院算起,已在太醫院度過了四十八載春秋。

四十八年,一路走來,吳太醫愛崗敬業,恪儘職守,要醫德有醫德,要醫術有醫術,堪稱德藝雙馨。

“忘塵”,就是吳太醫貢獻的。

姚葭的睡榻前,吳太醫跪坐在一隻青色的錦罩大蒲團上,正給姚葭診脈。

姚葭躺在淡青色的錦帳之中,還在昏迷,露在帳外的手上,覆了條淡紫色的綾帕,吳太醫就是隔著這層綾帕,在給她診脈。

吳太醫雙眉微鎖,三根指頭扣在姚葭的寸關尺上,另一隻手則拈著自己的胡須,不時順上幾下。

慕容麟坐在榻尾,緊盯著被吳太醫扣住的那隻手,麵色沉重。

“如何?”待吳太醫終於收回了手,慕容麟低聲問道。

吳太醫轉向慕容麟,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隨後,輕聲細語地,跟他說了幾句術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