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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記 華玫 4285 字 3個月前

嘲地想。

很多天沒見著慕容麟了,表麵上,她波瀾不驚地照常過日子,可是,內心的思念,仿如春郊的野草,瘋狂滋長,堵在%e8%83%b8臆間,讓她透不過氣來。

她在心底不止一次地暗暗祈禱,祈禱慕容麟可以在下一個交睫,出現在她眼前——哪怕出現在她麵前的他,依然板著臉,冷冷淡淡。

她甚至埋怨自己,為何不再發作噩夢,也許她該裝作噩夢複發,如此,便又可以見以慕容麟了。知道她不肯主動服用“忘塵”,每次,慕容麟都是%e4%ba%b2自動手,絕不假手於人。

問世間情為何物?是明知灰飛煙滅,依舊以身投火的冥頑。

拚了命地壓製著滿腔的思念,她一遍遍地開導自己。宮裡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想他,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獨守空房,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孤枕難眠,兩個多月算什麼?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所以,要忍耐,要習慣。

然而,看到慕容麟攙扶著陸太妃,從殿後轉出的時候,她的心,還是怦然而動。天地萬物一刹隱去,所有的聲音也一並消失,整個世界,就隻剩了他和她。

片刻之後,萬物和聲音重新歸位。

容色平靜地收回目光,姚葭隨著大家起身,給陸太妃行禮,祝壽,然後,寡淡著一張臉,坐回自己的位置,意態悠悠地呷著葡萄美酒,不再看慕容麟一眼。

表麵優雅自適,內心卻是紛亂如麻,日思夜想而不可見之人,此時就在前方,隻要稍抬眼簾便可得見,可是,她卻不允許自己再看。

彆看他,她對自己說,看了,隻會更加想念。

她優雅地呷著酒,用了最大的意誌力,管束著自己眼睛。喧嘩的語笑,動人的管弦,在耳邊,鬨哄哄地響成一窩蜂,心事重重間,不覺數觴落肚。

“姐姐,還是少喝些吧,這酒雖然甘美可口,喝多了,也是會醉人的。”再次將盛滿了美酒的羽觴遞到%e5%94%87邊,亂哄哄的喧雜中,忽然切進了一聲溫柔的勸告。

一怔轉頭,姚葭撞上了一片略帶羞怯的善意目光。

因為心事重重,不曾留心左右,此時,她才發覺,左手的食案後,坐著一名盛裝少女。少女至多能有十五六歲的模樣,朱顏綠鬢,長得十分標致。

望著少女眼底的善意,姚葭淺淡一笑,“多謝關心。”

因為不受陸太妃待見,所以,她不用像其他嬪妃樣,隔三差五地去給陸太妃請安;因為皇後一直身體欠佳,除了慕容麟,誰也不見,她也不用去見皇後。

除了偶爾奉旨參加宮宴,她就隻是呆在慶春宮裡,哪兒也不去。今晚的慶宴,還是慕容麟選秀後,她第一次出門。她看著少女的宮裝打扮,猜想,少女應是慕容麟新選的七名宮妃之一。

先前進宮的幾位妃子,她都認得,眼前這位,倒是頭回見。不知她是七位中的哪位,妃位幾何?

不知道就不知道,她也無意知道,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有何必要知道旁人是誰?

謝過少女的關心,姚葭依舊一觴接一觴地呷著酒。

少女見姚葭對自己的忠告並不領情,有些訕訕,不再相勸,隻在閒閒舉箸間,默默地觀察著她。

其實,從姚葭剛一落座,她的觀察就開始了。姚葭猜的不錯,她就是慕容麟新選的七名宮妃之一。進宮沒幾日,她便在無意中聽說,慶春宮裡,住著個仙女似的妃子。

她很好奇,仙女長什麼樣,今天,看到坐在自己身邊姚葭,她想,她大概是見著傳說中的仙女了。

真美啊,在又偷瞟了姚葭一眼後,少女由衷感歎。

一邊觀賞著殿下的歌舞表演,慕容麟一邊不時和陸太妃交談幾句,單看臉,他是個麵帶微笑,和顏悅色的模樣,可是,他的心裡卻是火燒火燎,煩躁至極。

很多天以前,他就眼巴巴地盼著今晚的慶宴,企盼心情,不次稚子企盼過年。稚子過年,可得新衣美食;這場慶宴,可聊慰他相思之情。

扶著陸太妃從殿後轉出,他不露聲色地在眾多賀客中,搜索著姚葭。及至找到了,及至二人的目光隔空相遇,他的心,當即“砰”的一聲,來了個大跳,隨即活兔子似地開始了上躥下跳。從那一刻起,他不得不頻頻暗作深呼吸,以緩解過於激昂的心跳所帶來的不適。

從慶宴開始直到現在,表麵上,他一眼沒看姚葭,實際上,他的目光從未離開過姚葭。

而姚葭,除了在他出現在大殿之時,和他有過片刻的對視,此後,再無眼神交集,隻是自顧自地,一觴一觴飲酒。

這樣的喝法很傷身,這樣的舉止很失儀,最令慕容麟心焦氣躁地是她對自己的無視。然而,眾目睽睽下,他什麼也不能作,隻能繼續擺出龍顏大悅的表相。

一場刺激驚險的“都盧尋幢”後,趙貴嬪嫋嫋地登場了。

趙貴嬪,姓趙名玖,是兩個月前應選入宮的七名秀女之一,也是兩個月來,後宮聖眷最隆之人。

兩個月前,趙貴嬪甫一入宮,便被冊為位同九卿的充華,上個月,更是再獲貴嬪綠秩,成為宮中與陳、蕭二貴嬪並立的三貴嬪之一。

還在雜伎藝人們表演“都盧尋幢”時,趙貴嬪便離座去換舞衣,及至“都盧尋幢”表演完畢,雜伎藝人們行禮下場,早已換好舞衣,等在一旁的趙貴嬪提著長裙,嫋嫋行至丹墀之下,先是給慕容麟和陸太妃深施一禮,然後在慕容麟的示意下,轉身向殿中央走去。

直到趙貴嬪換了舞衣裝再度出現前,陸太妃的心情一直很不錯。

盛大的慶宴,如雲的賓客,吉祥的祝福,令人眼花繚亂的精彩表演,美味的佳肴,讓她忘卻了今早的老鴰叫,也忽略了還在不時蹦噠兩下的右眼皮。

可是,她的好心情,在看到換好舞衣的趙貴嬪時,一下子跑了個精光。扭頭看了看慕容麟,她覺著慕容麟的表情也不大好看,凝著慕容麟勉強算作淡定的臉,一抬眼,她越過眾人,直直地朝姚葭的方向望去,一眼過後,她又厭惡又痛恨地收回了目光。

趙貴嬪站在千秋殿中央,展臂擺好起舞前的造型,隻待樂聲響起。

幾尺開外,是給她伴奏的西域樂師,大概能有六七名左右,這些樂師裡,有一名青年鼓師,是主要伴奏者。

眼看著趙貴嬪擺好了姿勢,這名鼓師猛然舉起鼓槌,擊向麵前羯鼓,隨著鼓聲驟響,笛、簫、箏、鈸瞬時響應,數聲齊發,在這一片激昂曲聲中,趙貴嬪翩然起舞。

殿上殿下,觀舞之人,表情各異。

陸太妃陰沉著臉;慕容麟直著眼,類似神魂出竅;陳貴嬪眼睛一涮,嘴一撇,是個不屑的模樣;蕭貴嬪一臉漠然,不辨喜怒。

其他嬪妃和賓客們的表情也很生動。

這些人先是看看殿上起舞的這位,再偷瞄兩眼呷酒如飲水的那位,完了再轉臉,用眼神,和鄰座無聲地交流一下子,全是一副詭秘模樣。

坐在姚葭身邊的美麗少女,看看趙貴嬪,再看看姚葭,心裡有了比較——她覺著這二位長得挺像,不過起舞的這位,沒有身邊的這位好看。

和身邊的這位相比,起舞的這位,隻算得上貌美如花;可是身邊這位,不但容貌美麗,而且,身上還帶了一份難描難畫的氣質。

這份氣質使得她卓而不群,讓人移不開眼。

絕世風標,少女在心裡,給姚葭定了性。

不理眾人的窺視,姚葭專注地盯著趙貴嬪,她懷疑自己產生了錯覺,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隨著趙貴嬪流雪回風般的急速旋轉,姚葭的腦子一陣陣眩暈,一些模糊的影像,在她腦中浮浮沉沉,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大殿中央,燈火輝映下,趙貴嬪舞得正好。

隨著忽高忽低,忽緩忽急的樂聲,左旋右轉,把個弱柳般的身子旋得好似疾轉的陀螺一般。

趙貴嬪的旋轉速度實在太快了,快到,姚葭幾乎看不清她的臉。於是,下意識地,姚葭將目光轉向了為趙貴嬪伴奏的鼓師。△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鼓師是名二十四五歲的青年男子,高鼻深目,形容俊美,一頭淡褐色的卷發,在燈火明滅間,泛著朦朧的柔光。

鼓師一邊擊鼓,一邊不時望上兩眼趙貴嬪,以便根據趙貴嬪的速度,調節自己擊鼓的速度。

直著目光望著年輕的鼓師,姚葭的腦子裡,忽然現出了一張男人的臉,那人,長得和鼓師差不多,也高鼻深目,也是一頭卷發。

一聲突然加重的鼓聲傳來,姚葭的耳邊驀地安靜下來。在天地初開般的靜寂之中,她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跟我走吧,月亮,我會讓你作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那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不是燕國口音。

“月亮,你真美。”如果說,慕容麟的聲音是用冰鎮過的,那麼,這名男子的聲音,就是剛在大太陽底下曝曬過,散發著暖透人心的力量。

怔怔地凝著遠處的鼓師,姚葭慢慢地抬起手摸向發間,須臾,一支發簪在手。艱難而緩慢地垂下眼,姚葭望向自己的手掌,攤開的手掌中,一支雪白的玉簪,靜靜地橫在那裡。

定定地看著這支發簪,姚葭的兩眼莫名發酸。

燭火輝映間,玉簪散發出瑩潤的幽光,簪首,一朵雕工精致的並蒂蓮,燦然綻放。

月亮?是誰呢?那聲音的主人又是誰?為什麼,她聽到那個聲音會感到很溫暖?

姚葭怔怔地盯著掌中的玉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殿上的一切,和她全沒了關係,看不見,也聽不著。

趙貴嬪的胡旋舞,也恰在此時,舞到了最為熱烈的部分。

殿中,不見佳人,隻見一團急速飛旋的紫色紗影,若風中飛雪,若暗夜流光,鼓點越打越快,直是要敲碎人心。

在這直欲敲碎人心的鼓聲中,男人溫暖的聲音忽然消失了,繼之而起的,是一片慘叫與哭號之聲。

姚葭氣息紊亂地抬眼望向慕容麟,一眨不眨地盯著慕容麟的臉,出現在她眼前的,卻是另一幅景象。

一大群男女老少,五花大綁地跪在地上,彤雲密布,陰風惻惻,地上,是一灘灘深淺不一的血,一顆顆麵目猙獰的人頭。

慘叫與哭號聲中,一把把反射著寒光的大刀,一次次揚起,刀光中,一顆顆人頭不斷落下,刀光起落處,血水飛濺,噴紅了天,噴紅了地……

一名黃衣女子,跪在鋪天蓋地的雪裡,披頭散發,哭得一塌糊塗。

畫麵始終籠著一層腥紅色的血霧,她看不清女子的臉。不過,她的心,她的頭,卻因為畫麵中恐怖淒慘的景象,劇烈地疼痛起來。

緩緩合上手掌,攥緊手中的玉簪,姚葭把這隻手按在%e8%83%b8口上,身體抖得有如風中枯葉。腔子裡頭的一顆心,跳得,比鼓師的鼓點,還要激烈。

喘不過氣般,她緊喘了兩口。

此時,暖如夏陽的男聲再次響起,“月亮,跟我走吧。”與此同時,另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