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她”字,他說得特彆重。
大少默然不語。有一種痛,隨著血管在全身奔流。
那一天後,葉萱很明顯地感覺到了大少的變化,僅管他極力裝作若無其事,但渾身散發出的滄涼與疏離,卻是越來越重。
哪裡不對勁?
他不說。無論葉萱哄著、逗著、騙著、怒著,他自靜默在自己的世界裡。到公司的時間越來越多,開始恢複應酬、會議,睡眠質量直瀉下降,常常是葉萱半夜醒來,一個激淩下,便見他挾著雙深邃而又纏綿的目光,眨也不眨地望著他。
是應該抽個時間去國外過過純粹意義上的二人世界了。葉萱把原因歸究為新年伊始的操心,她敲敲桌子,決定把這陣子忙完了就安排度假事宜。
若是,她知道大少此刻在做什麼,怕隻就不是氣憤剃頭擔子一頭熱那麼簡單了。
趙依依在大少還未把話說完、但她卻已領悟的瞬間,便驚跳了起來:“不行!大少,這絕對不行!”
絕對!
“我保證給你‘陳太’這個頭銜所能擁有的一切。”除了,愛情。
“那也得有命享用才行。”不愧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性女子,這賬不用摁計算器,趙依依便算了出來。她連連擺手:“大少,葉總那性子,您還會沒我了解嗎?她隻需瞟一眼就知道我倆是在演戲,你倒是不會有事,我輕則丟飯碗,重則隻怕會從這個城市消失。”
“不會演戲,我會和你正式注冊結婚。”沒有了她,連生命都沒有了意義,何況隻是婚姻。
趙依依急恨:“那我更是死得屍骨無存。”
大少很是不解。他之所以找上依依,或多或少有捕捉到她心底情愫的因素。得償所願,加上她這個年齡段的普通女孩夢都夢不到的物質享受,她連挑戰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嗎?抑或,自己猜錯了?
“還記得上次您住院不讓我們告訴她的事嗎?後來一乾人等被葉總拎到辦公室罵得狗血淋頭,從外界影響到員工職責、對您健康的危害程度,裡裡外外、由點及麵,足足訓了我們三個小時,趙蘭哭得涕淚交加地都沒令她動容,甚至連大飛她也沒給麵子。直到我們每個人都%e4%ba%b2口保證再無下次,否則自動離職,她才勉強罷休。就這樣,仍明著告訴我們年終獎會受影響。大少,葉總做事向來公私分明,唯獨涉及到您時不依常規,她對您的重視,傻子都看得出來。那個……那個我雖然不知道您怎麼突然會有這種想法,但是……”
“好了,”大少打斷她,他當然知道葉萱緊張他的病,可沒有人明白,他有多不願意兩人之間,談得最多的,便是他的病。看趙依依那相,是指望不上了,“你彆管其他,我再問一遍:你願不願意?”
願不願意嫁給我?這是大少今天叫她進來談話的主題。曾經在夢裡憧憬了無數次的提問,真實聽見時,卻嚇得她連考慮都不用。一邊搖頭,一邊哀哀地說:“大少……”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嚇到你了。你出去吧,把這事忘掉。叫Dina進來。”
趙依依又被重重驚嚇到了:“您還要找Dina……?”天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令得他如此不屈不撓地急著把自己嫁出去?
“我說了,把這事忘掉,當我從來沒說過。去叫Dina。”大少揮揮手,
Dina,你又願意嫁給我嗎?
“彆開玩笑,大少!這要讓葉總知道了還不得成世界末日。”聽完他的要求,Dina搖頭皺眉的神情與依依如出一轍。鬱悶得大少幾乎要懷疑兩人私下通過氣。
“你一定要幫我,Dina,我保證你不會有事。”他麵無表情,一字一字卻說得極重。
“大少,我那就一形容詞,並不是真有什麼怕的。但這事斷斷不可。彆說這種酸瓜橋段她一眼就會識破,就算她信,也自有千個方百個計壞了你的計劃。無可操作性可言的。”說到“酸瓜”兩字時,Dina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大少。
“我和你,那麼多年的情誼,你都不幫我?”
這話裡,壓著的情份太沉了!Dina歎口氣:“省省吧,大少,這樣做,不是幫您,是害您。折騰來折騰去,當中的主,沒一個%e8%84%b1得了苦。”
折騰來折騰去,當中的主,沒一個%e8%84%b1得了苦。
大少仰入椅背,後麵是葉萱給罩的套厚厚的天鵝絨墊,倚在上麵,舒服得令人不舍起身。酸瓜橋段、折騰……感性似Dina、趙依依,也明白她聰明得令他驕傲,怎麼自己反倒小覷了她?或許,不是小覷,隻是想用一份自詡的犧牲,成為她終生的念念不忘。
說到底,還是自己自私。
這一次,不再猶豫,不再退縮,要成全她的幸福,要在自己有生之年,%e4%ba%b2眼看著最愛的她,得到幸福。
如此,下班,葉萱拎著大袋小袋打包的菜品回到公館時,見著大少一動不動地坐在陽台落地窗前。待著趙依依離去,他平靜地說:“葉萱,我們分手吧。”
聽到這話時,葉萱正在擺放碗碟,她動作停了五秒,接著,又仿似沒聽見般繼續忙自己的。晚飯交待依依煮一小鍋白粥,剛才一看:她還在裡麵加了百合。百合治咳、潤肺,主治虛煩驚悸,護胃安神,倒也沒加錯,隻不過,看來,連依依也瞧出了他的不妥。自己,還是大意了些!
“吃飯了!魏記的蕎麥%e9%b8%a1米卷、魚香脆皮茄,都是你愛吃的。今天出巧,我們江副行長的車拿去修了,下班點著要搭我的車,還說順風,順他個頭!肯定覺著是時候拉我入夥結派了。我打魏記買了菜上車,那香味勾得他話都忘了說,一雙眼滴溜溜地就圍著菜盒轉。這是你老婆我記掛著你,換彆人啦,早拿去孝敬boss了。”她笑%e5%90%9f%e5%90%9f走過來,一邊表功,一邊將他推到餐桌前。
這一次,再不能讓她插科打渾地混過去了。大少反握住她的手:“我不是開玩笑。”
葉萱一動不動地看了他的臉三秒,彆轉頭:“好!”
照舊利索地給他盛了碗粥,端到麵前。
“我想明天就搬回鏡苑,東西等周末大飛和依依來幫我收拾。這房子,我會讓媽媽過到你名下,你也就彆在外麵租房子了。”
“好。”
“父母那邊,我會去做解釋。至於你在瑁輝的股份,也沒必要硬套所謂的協議書,隻不過,為恐防與你在央行的工作起衝突,我建議不用辦過戶手續,抽個時間把文件帶齊,找家公證行出張證函你放著就行了。”
“好。”
大少住聲。葉萱摸摸飯碗,不燙不涼,剛好。她卷了張蕎麥卷,遞到他手上:“說完了?吃飯!”
見他張張嘴,還想說什麼,葉萱瞪圓了眼。
“依依走的時候灌我喝了一大杯水,飽著在,吃不下。”他故意誇張地揉了揉肚子。
葉萱沒再說話,放下自己的碗,端起他的碗,盛了一勺,吹吹熱氣,直接喂到他嘴邊。
他是真的一點點胃口都沒有!可是,他不吃,她也就這樣直直地伸著勺子在他嘴邊不動。終於,他屈服了,慢慢張開口。
一勺。
兩勺。
……
兩小碗粥,他當是藥一般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葉萱收拾碗筷時看見動都沒動的兩盤菜,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倒進垃圾桶。
不知他注意到沒有,她是一口飯都沒有吃。
若相惜,他有可能永遠也走不出自己畫地為牢成就的那片禁錮;←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若相離,那分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些沒必要承擔的折磨。
兩人各懷心事,一夜未再說話。
第二天,大少搬回了鏡苑。傍晚時分,葉萱施施然跟來。對著大少,她禮貌地打招呼,如同是一個普通朋友,反倒和二夫人談笑一片。後者長年孤單寂寥,有人來陪著聊聊天、話話家常,自是求之不得。呆了有近兩個小時,她又出人意表地離開。行事怪異得連一向不太理會子女私事的陳先生都瞪著眼睛問大少:“你倆在玩什麼把戲?鬨彆扭在?怎麼看不出她有生氣的模樣?”
葉萱會對他生氣?不會的!大少苦笑一聲:“爸,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她生我的氣,罵我、甚至打我,都行。可是,你覺得,她會嗎?”
陳先生一愣,是的,葉萱不會。地球人都知道,兒子的健康是她的致命軟肋,無論他做的事有多過份,隻需一聲咳嗽或一個難受的表情,她什麼都不會計較。
“那你倆這唱的是哪出?”
大少也不解。
懂不懂,懂多少,都不重要,葉萱依舊天天淡著笑容到鏡苑,多則呆一、兩小時,少則30分鐘,風雨無阻。偶爾她會煲一瓶湯帶來請大家吃,更多時,則是和大少談談工作,請教一些業務處理技巧,天色落晚,她便起身離去。兩人之間的關係,很有點象香山臥佛寺的那副對聯: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自然,這並不是大少想要的那種結果,他也幾乎從未容許過自己的生活中會有這樣的拖泥帶水,想了很多次:明天,明天晚上就叫她以後再也彆來了。可是,真到了第二天,真見著了她,他又說不出口了。
感情,若有若無,似是根蛛絲,細細地、顫微微地蕩在半空。有時大少也會給自己找藉口:若可以斷得有個緩衝,由著時間慢慢衝淡一切,漸漸地,兩兩相忘,到最後,視同陌路。大抵,也不是壞事吧!
星期六,二夫人一早便嚷嚷著要去農莊看她%e4%ba%b2手種的絲瓜苗爬藤沒有,她圍著大少“提醒”了好幾次:農莊的出入卡在葉萱那吧?上次去沒用完的幾包有機肥是不是放在公館車庫裡的呀?
小兩口之間的問題陳先生要她彆幫倒忙,敲敲邊鼓總可以吧。
“我不太清楚,你問問她吧?”大少佯裝漠不關心地答。眼角瞟著母%e4%ba%b2拿起電話在撥,然後,皺著眉怔怔地說:“怎麼轉到秘書台了?瑁,葉萱休息不開手機的嗎?”
“你問我我問誰去?”他無端地有些煩燥,說完,又後悔了,抱歉地衝母%e4%ba%b2扯出個很勉強的笑容:“媽,我還有些活沒做完,這周就不跟你們一起去了。”
……
晚飯吃得有些早,主要是陳先生要帶著二夫人去看新春音樂會。自怡心、怡芸打理香港的基金公司後,大夫人三天兩頭往香港跑,這會兒,海大一個鏡苑,倒成了真正意義上的三口之家。
二夫人見大少怏怏地玩著筷子沒吃上兩口,明了他硌著葉萱一直沒來的事,心裡跟著惴惴起來:“瑁,小萱今天一天都沒打過電話來嗎?”
大少現在正煩誰跟他提葉萱。聽得這話,皺起了眉,自鼻子裡“嗯”了一聲。
“看樣子,她不會來了。不如,你和我們一起去聽音樂會吧?”
大少有些生氣地抬眼望向母%e4%ba%b2,卻見她與父%e4%ba%b2正齊齊用關切、憐憫的神情看著他,不禁又泄了氣:“我不大喜歡交響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