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的辦公室,瞅見那些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深栗色實木台桌,七天的氣惱、怨尤、痛楚又重新湧上了心頭,身子一滯,竟有些情怯。
趙蘭不諳事,遞上杯新泡的、葉萱最愛的果茶:“葉總,您等大少的功夫能不能順帶著把這幾日積壓下來的項目過一過?還有明年的續貸客戶名單……”
“趙蘭,”葉萱打斷她說:“這些個瑁輝的內參信息再彆隨隨便便說出來的。你去忙你的事吧。”
聞言,跟在邊上的歐陽珊輕歎口氣:“葉總,那您自便,我在外間,有事隨時叫我。”說完,招呼著趙蘭退了出來。
房門傳來輕微的合攏聲。葉萱啜口熱茶,走到落地窗前,果然視野開闊,隻不過,雨日,外麵的紛飛細雨灑落在玻璃上,令得景象迷茫得尤如自己的心情。
留下來做什麼?見到他又如何?這個男子,滿心滿意都是權力、名利,就連愛情,對他來說,也不過隻是當中的一個籌碼。眼望窗外飄搖風雨,葉萱回想著自己“直升機”式的升遷、被他搖控著博弈新柴氏、甚至,細微到那個謊稱自己在鏡苑的周末,越想心越冷,越想心越硬。
今天的做法太幼稚了!她搖搖頭,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也許,剛離開他的這段時日會有不舍與難過,但是,相比較日後無窮儘的欺騙、利用,這些個痛苦,值得。
念及此,她放下茶杯,提起手袋,準備趁他還未回來之際離開。
房門恰在此時被推開,猝不及防地,大少出現眼前,後麵跟著歐陽珊和趙依依。
兩兩相望。
葉萱的眸中,有情、有怨,複雜得,卻是原本那個單純的她。
大少的眼睛,一如繼往的深不見底。
他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青白,一雙眼睛裡布滿了血絲,手抓著輪椅把。趙依依是怎麼搞的,公司裡暖氣開著在,進來就應該先幫他把外麵的羽絨服換下來啊。葉萱習慣性地想上前照料他,剛走出兩步,猛然醒悟過來,使勁咬了咬嘴%e5%94%87,定定地站在了那。
還是那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可是,若兩者都做不到呢,怎麼辦?
一時間,葉萱心亂如麻。
“說是要用章,是吧?”還是大少先開了口。
“喛!”
身後的歐陽珊啞然失笑,這女子剛才還頤指橫秋的,正主真來了,反倒蔫了下來。
“保險櫃的密碼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取出來蓋了就是。”大少的語氣裡沒帶上絲毫情緒,仿似兩人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邊說著,依依邊將他推進屋,或許是衣服穿多了的緣故,他的額頭上有層密密的細汗。
我“出走”了六、七天,這幾天裡我吃不好、睡不著,你倒好,一點反應都沒有。葉萱惱恨起來,挺直了背,疏離地說:“陳總,身份有彆,這些個話就再彆說了。謝謝您趕緊把章蓋了,我好收工。”
大少一頓,頭仰靠入椅背上,目光投向她,見她的確沒有去動保險櫃的意思,便啞聲說:“歐陽,你出去時把門帶上。”
屋裡,隻剩下他倆與趙依依。
大少望向趙依依,朝保險櫃方向嚕嚕嘴,低沉著聲音說:“你去打開給她把章拿出來蓋了,密碼是841110。”
葉萱大震!他什麼意思嘛?保險櫃裡除了印章外,還鎖著一大堆內參資料,那密碼是用她的生日設的,這些個機要連同閨密,他現在居然故意當著她的麵敞開給趙依依。想告訴她:他倆之間已經game over(結束)了?
Game over!
她咬牙死撐著身子直直挺立。冷冷自埋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的趙依依手上接過蓋好了章的檢查表,轉向他,想告訴他準備抽時間回來收拾個人物品。
“你,還有彆的事嗎?”他這是在下逐客令了!卻垂著頭,望著地板說:“若是沒彆的事,依依,你去安排方偉送送她。”
葉萱氣得眼前一陣發黑,顫聲道:“不必了!你記得要歐陽珊和保全晚上等著我來拿走個人物品,從此以後,我誓不踏入瑁輝銀行半步!”說完,象隻火箭炮般甩門而去,房門自她身後傳來“梆”的一聲巨響,驚得門外的歐陽珊、大飛、趙蘭都衝了過來。
“葉萱,冷靜點,”大飛抓住了她的胳膊,掉頭大聲喚:“方偉,方偉。”
“我沒事,我很好。”她極力抑製住全身的顫栗,掰開大飛的手,往電梯口走去。
方偉跑了過來:“葉總,我送您回去。”
葉萱隻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爆炸了,根本沒心思管邊上的人說什麼、做什麼,她不停地摁著電梯鈕、全神貫注地摁著電梯鈕,心裡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我要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陳瑁輝……
電梯到了。她衝進去,麵對樓層大廳,繼續恨恨地摁下行鍵。忽然,見著依依慌慌張張在大少房門口叫喚著什麼,接著,大飛、歐陽珊、趙蘭慌慌張張地跑了過去。
咦!
有點不對?來不及疑慮,電梯門已經關上了,方偉摁下了-1樓的鈕,電梯直直往下墜去,葉萱的心,卻慢慢提了起來。
哪裡不對?
大少先是要她開保險櫃,接著又讓趙依依去開,由始至終,他為什麼不自己去開?
她被氣得昏昏噩噩的腦子開始慢慢恢複了思考。
電梯停在了地下停車場,方偉先走出來準備為她發動車,感覺後麵沒動靜,掉頭一看,葉萱仍站在電梯裡。
“葉總,到了。”他提醒她。
葉萱沒動,電梯門合攏,將方偉關在了外麵。她猶豫著,摁下了21號鈕。電梯直直升了上去,她的心開始緩緩往下沉:我這是哪根筋不對,又上去自取其辱嗎?可是……可是……我就是想知道哪裡不對。
葉萱咬緊牙,手握成一團,下定了決心。
21層樓麵空無一人。她略頓了兩秒,徑直往大少的辦公室走去。
“……他根本就沒有吸進去。”
“還是去醫院穩妥些……”
“大飛,開車去醫院,叫保全來幫忙!”
屋裡雜亂的說話聲令葉萱眼前又是一陣昏黑,緊接著,一個人影撞了過來,除了大飛還有誰!她都已經快把下嘴皮給咬破了,卻還是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一把推開大飛,衝到房內:“不要吵!”
於是,一片寂靜裡,她看見了大少!他臉色青紫地坐在輪椅上,喉間傳來呼嚕呼嚕的響聲,雙手捂住%e8%83%b8口正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噴過藥劑沒有?”她疾步上前,放低輪椅靠背,將大少摟在懷中,輕輕拍打他%e8%83%b8背。
“試了,他吸不進去。”趙依依急得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那應該是喘咳出的濃痰堵住了氣管!她%e8%84%b1下他的外衣,這才發現他從頭至手冰涼一片,難怪穿得那麼厚。顧不上想其他,葉萱抓過不知誰手上的一條毛巾,包住自己的食指伸進他嘴裡,想把痰掏出來,這番刺激令得大少幾乎都快嘔吐起來了,痰還是卡在氣管裡咳不出來。葉萱索性扔了毛巾,直接口對口使勁吸,終於,那口痰讓她給吸了出來。
大少倒在椅子裡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氣。◎思◎兔◎網◎
葉萱自衛生間漱了口出來,人都散開了,大少已經被抱到了裡間休息室的床上,依依給他蓋了張毛毯,剛給他噴完藥。自她進來後,那人便喘著粗氣,睜著那雙清亮依舊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你們是從醫院回來的吧?”她直接了當地問趙依依。
“嗯,”趙依依老老實實地說,“葉總,你彆誤會……”
“我心裡有數,”葉萱揚揚手,止住了她下麵的解釋,許多事,她都已經理出了些眉目,“告訴我,我不在的這幾天是個什麼情況?”
趙依依不敢看大少:“三天前大少的病就發作了,剛醒過來他就要我通知所有的人都不準告訴你,大少說了,誰要是告訴了你的話就卷鋪蓋走人。”
床上那人氣得直翻白眼,當麵招供,真還是瑁輝出品的識時務俊傑耶!
葉萱默然。三天前?就是趙蘭電話裡彙報工作那天?難怪她後麵說話吞吞吐吐的。這以後哇,誰要是敢再說一半留一半,就調去打掃廁所!她看看表,又問:“中午吃的什麼?”
“沒吃。”見葉萱怒目而視,趙依依趕緊追一句:“他不想吃,說到後來還把他惹火了。這些天都沒好好吃過飯,顧教授隻好給掛營養液,今天那瓶還沒掛完,歐陽就說你叫著要他回來。”
是的,都是我的錯!葉萱恨得來全身上下、連手指甲都在疼。她深吸一口氣:“去,買點……”
大少微微向著她抬了抬手,又無力地垂下去。葉萱趕緊俯身湊到他麵前,柔聲問:“你想吃什麼?”
“‘綠茵粥道。”他聲音細弱。
有食欲就好。葉萱立馬安排依依:“叫大飛帶你去‘綠茵粥道’,幫他買一份豬肺爛米粥,路上給方嫂打電話,要她燉點燕窩晚上給送到醫院去。還有,讓趙蘭先衝杯牛奶進來。”
趙依依喏喏而去。這幾天大少的病連帶著她也被折磨得蛻了層皮,辛苦都是其次,必竟與大少處了那麼長時日了,心思念想都慣了圍著他轉。用她閨房蜜友的話來形容:痛著他的痛,苦著他的苦,一典型的愛情中毒症!是嗎,她愛上了大少?怎麼可能,想她趙依依也就一勢利小私助,哪來那麼高尚的情操,隻為見著大少的神情開始重新煥發出生氣,便也欣欣然快樂起來,而,不管他並不是因為自己而開懷。
外麵還在淅漓漓地下著雨。
趙蘭送來的牛奶他努力喝了一大半,略微顯現出些精神。葉萱細心地替他將毛毯邊角掖入體下,隨手握住他的手背試了試體溫,正有些憂慮那股冰涼,卻見他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拉住她的手,頓了兩秒,終還是放了下來。
她將暖氣調高了兩度。儘量用淡泊的語氣問:“生病的事為什麼不讓她們告訴我?”
他沒有接話,隻是直直地、用一種近乎貪婪的目光看著她。
不安,似株破土而出的魔法樹苗,慢慢自葉萱身上爬開。她突然發現,自七天前兩人在這裡鬨僵至今,他就沒有一絲一毫重歸於好的表現,今天更是連話都不願多說。雖說以前他的話也不多,但無論高不高興,他都還是要表露出來的。現在……太奇怪了!他輕易地放她出走;不允許周圍的人向她泄露病情;甚至為了掩飾身體的虛弱,不惜由著她誤會趙依依;……可他明明是很歡喜見到她的,若是葉萱笨得來連這點都不清楚,也就不配站在他麵前了。
為什麼會有這種表現?
不會真的是,欲-擒-故-縱吧!
連她自己都搞不懂腦子裡怎麼會突然冒出這個詞,可確實就是串聯了起來。她是他花了多少心血、甚至用性命相搏才培訓起來的“人才”,在情在業,於公於私,怎可能輕易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