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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 牛角弓 4320 字 6個月前

此時,天邊晨光乍現,濃稠的夜色才剛剛開始褪色。

幾個平民打扮的男子都騎在馬上,簇擁著當中一個頭發有些蓬亂的青年,風塵仆仆地疾馳而來。

身後不遠處就是追兵,追兵人數眾多,烏壓壓一片,馬蹄聲滾滾如雷,隻是遠遠看著,就讓人心驚肉跳。

耶律浚這個時候也認出了遠處騎在馬上的男人是鳳隨。

身為遼國的皇太子,他從小受到精心的培養,對敵人的情況自然也要了解才行。鳳雲鶴和他的幾個兒子,包括他麾下得力的大將,耶律洪基都帶著他仔細辨認過。有些是認畫像,有些就是見過真人。

說起來,耶律浚也是去過前線的人。雖然都是隱匿身份,秘密前往觀戰。

對鳳隨,他曾經遠遠的看過幾眼,那還是幾年前的事。當時他隻覺得這位青年將軍身手淩厲,一杆長槍舞得人鬼莫近,勾、挑之間自帶一股悍勇血氣,留給耶律浚極深的印象。

沒想到,鳳隨會親自前來營救他。

耶律浚說不好自己是什麼心情。

然後他注意到在他身後的高處,另有一員英俊小將,手臂間架著一具巨大的弩機。從山坡下方望上去,隻覺得他的身形挺拔,帶著一種蓄勢待發的力量感,像潛藏在草叢裡伺機而動的猛獸。

一閃而過之際,耶律浚忽然注意到這員小將的弩機上搭著的並非普通的長箭,箭頭上是一個圓形的,桃子大小的奇怪東西。

距離太遠,他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身邊的人又一直在催促,耶律浚隻能暫時隱藏起自己的疑惑,隨著身旁的人一起從鳳隨的隊伍身旁飛掠而過。

他們被人追了三天三夜,已經精疲力儘,衝進隨林峽之後,哪怕明知道還應該再往前趕一趕,跟後麵的人再拉開一段距離,也有些使不上勁兒了。

耶律浚的隨從扶著他從馬上下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都是癱軟的。

就在這時,他覺得大地微微震動,一聲沉悶的炸響從身後傳來。耶律浚有點兒懵。這是地動了?

還是打雷了?

追殺耶律浚的人不會少,這是鳳隨他們出發之前就想到的。

耶律乙辛與蕭皇後的母族已經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麵,耶律浚活著,就是懸在他及其黨羽們頭頂上的一把刀。隻要耶律浚有機會翻身,他們便再無活路。

耶律浚有機會翻身嗎?

耶律乙辛對他的主公耶律洪基了解甚深,知道他對這個兒子所抱有的感情,並沒有達到徹底放棄的程度,很可能就在未來的某一天將這個幽禁的兒子召回自己身邊。

耶律乙辛不可能放任那種事發生。

追兵已到近處,從司空的角度望下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來人將近二百人,領頭的是一個身著黑袍的青年,濃眉厲目,頜下長著亂蓬蓬的胡須。

這人也注意到了山頭上手持弓弩的司空。他緊盯著山坡上那個不加掩飾的彪悍身影,視線裡滿是殺氣。

鳳隨帶著他們從順州出發之前就商議好了,對付這些追兵,要把火器局新研發的各種秘密武器都用上,不止是為了速戰速決,更主要的是給耶律浚和耶律乙辛一個震懾,讓他們對我方的兵力有一個新的認識。

也提醒耶律乙辛,彆以為請他到林泉來談判,是給了大宋多大的麵子。

就像司空說的,拳頭就是亮出來給人看的。

司空的弩箭隨著遠處騎兵的迫近而微微移動。他在腦海裡快速計算最前方頭領的速度,再以此推斷弩箭射出時最合適的位置。

馬上的頭領大約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司空的射程。他手中舉著寬刀,正揮手示意身後的同伴加速,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前方。

他警覺地回頭,但視野之內遍布著碎石砂礫,一叢一叢的荒草,他並沒有看到什麼異乎尋常的東西。

但危險的預感已經順著腳底爬了上來,一瞬間便攀升至頂點。

下一秒,他的前方傳來一聲巨響,沙塵混合著濃煙升騰而起,向四麵八方炸開。無形的衝擊波迎麵撞了過來,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他%e8%83%b8`前重重一推,將他的身體像一隻破口袋似的推向遠方。

一直推進了……忽然在他麵前打開了大門的地獄裡去。

司空投下的第一顆炸彈恰好就在頭領前方轟然炸開,將頭領連人帶馬掀出去五六米,壓翻了周圍的一圈人。黑煙在隊伍裡彌漫開來,受了驚的馬兒沒頭蒼蠅似的亂衝一氣,整個隊伍的進攻隊形瞬間就亂了。

緊接著便是第二顆、第三顆。

起初還拚死要往前衝的騎兵,在遭遇了接二連三的轟炸之後,也開始調轉馬頭往回跑。

巨大的爆破聲會在心理上給人一種震懾,黑煙模糊了他們的視線,更是加劇了這種恐懼感——他們甚至都還沒有摸到敵人的邊兒。

騎兵隊伍很快就在炸彈的衝擊之下潰不成軍。

司空放下手中的弓弩,衝著山坡下方的鳳隨打了個手勢。鳳隨一揚手中寬刀,率領手下騎兵,在呐喊聲中衝了出去。

這個時候敵人的騎兵能跑的都已經跑了,留在戰場上的都是傷員。鳳隨不要俘虜,縱馬而過,但凡見著沒死透的,都會順手補上兩刀。

被炸翻在地,爬都爬不起來的傷兵對上這幫如狼似虎的騎兵根本就毫無招架之力。

遼人的戰馬也折了一大半兒,還有幾匹受了輕傷,拉回去養一養就能恢複。這些戰馬,包括遼兵身上的裝備他們都會回收。

至於屍體,留在這裡用不了幾天,就會被野獸拖走啃食乾淨了。

司空也趕了上來,趁著鳳隨帶人清掃戰場的機會,抓了兩個同伴給他充當助手,測量這一批炸彈爆炸的實際數據,一項一項都做好了詳細的記錄。

這些都是要回去交給屠老做參考的。

測量第一枚炸彈的時候,司空從土坑裡翻到了一塊腰牌。巴掌大小的木牌,上麵沒有文字,一麵刻著一個契丹文的編號,另一麵畫著一個狼頭的圖案。

司空沒見過這種腰牌,拿去問鳳隨,鳳隨說這是耶律乙辛的私兵。

司空吃了一驚,“他還養私兵?”

耶律乙辛手底下本來就有兵,數量還不少。他又偷偷摸摸養著私兵……到底是想乾什麼呢?

“大約,”鳳隨掂了掂手裡這塊腰牌,猜測的說:“他也知道自己缺德事乾的太多,所以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吧。”

這倒是一個合理的解釋。

“耶律乙辛野心太大了,隻是哄騙耶律洪基,拉攏朝堂上的大臣還不夠。”鳳隨沉思,“你說,耶律重元當初就想要造反的。他會不會也……”

這個問題司空就不知道了。

“我記得,”司空撓撓頭發,“耶律重元本來就是皇族,也曾經有過繼承權的。他跟耶律乙辛這種平民出身的權臣身份不一樣。”

鳳隨不以為然,“人都有慕強心理,他們這些草原上的人更信奉這一套。”

就像狼群,強壯的公狼會打敗狼王上位。這種信奉強者、追求強大力量的野心,是深埋於他們骨血之中的東西。

司空搖搖頭,他覺得這個說法聽起來有些令人驚詫,但並非沒有可能。至少這樣一來,耶律乙辛對耶律浚下手的理由就更加充分了。

司空這個時候跟鳳隨就想到一起去了。

如果注定要在耶律乙辛和耶律浚之間挑選一個對手的話,他們都寧願那個人是耶律浚。因為跟耶律浚相比,他們在耶律乙辛的身上看到了更多的獸性。

一個不擇手段將擋在他麵前的人一一鏟除的人,他會在正麵對峙的時候使出什麼樣的招數,是很難預測的。

鳳隨收起那塊腰牌,對司空說:“走吧,我們去會一會那位皇太子殿下。”

司空一笑,“對,做了好事,總得讓他領情。要不然咱們不是白辛苦了。”

他姓司,又不姓雷。

鳳隨不明白他笑什麼,但輕輕鬆鬆就打了一仗,他手下毫發無傷,他心裡也是十分輕鬆的。

耶律浚坐在樹下,一直關注著他們來時的方向。

就見越來越明亮的天光裡,一團黑煙升了起來,又慢慢散開,然後就是令腳下的大地微微震動的轟響。*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有硝煙的味道隨風飄了過來。

耶律浚心頭驚疑不定,難道是霹靂彈?

但霹靂彈又怎麼可能會製造出這麼大的動靜……

接下來又是零零星星的幾聲炸響,然後徹底平息了下來。

有人騎著馬趕過來報信,讓他們停下來等一等,說追兵已經撤退了,鳳隨會趕過來跟他們會合。

耶律浚注意到這些救了他出來的人都放鬆下來,有的去找水,還有人去附近的林子裡獵了兩隻山雞,收拾完了之後支起火堆開始烤肉。

食物的香氣嫋嫋升起。

但這樣祥和安穩的氣氛,卻讓耶律浚一顆心七上八下。他想,宋人什麼時候把霹靂彈改造的這麼厲害了?

他注意過,追殺他的人足有數百人,鳳隨這一支隊伍還不足百人。這麼短的時間,他就搞定了這些追兵……

如果宋人的軍隊都是這樣的殺傷力……

耶律浚食不甘味,滿腦子都是晴天之上漫起的黑煙。

但倦意還是漫了上來,他靠在樹乾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似醒非醒之際,聽到不遠處有人在說話。

耶律浚逃命途中已經培養出了前所未有的警覺心,一下就睜開眼,就見不遠處多了幾匹駿馬,幾個身穿鎧甲的青年將軍正聚在一起說著什麼,其中一個時候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飛快地轉頭掃了一眼,然後他旁邊的那一位也回過頭看了過來。

原來是鳳隨趕上來了。

第251章 假設

耶律浚從地上爬了起來,這個時候,他不允許自己半坐在地上,這首先從氣勢上就低了対方一大截。

鳳隨停在幾步之外,很客氣地拱了拱手,“殿下一路辛苦。”

這一句平平淡淡的問候,甚至対方還是心意莫測的敵人,但耶律浚卻因此想到了協助他出逃,在路上一個一個倒下的隨從,以及替他擋箭,被紮成了刺蝟一樣的太子妃。

她甚至沒來得及說一句告彆的話,就那麼闔眼去了。

耶律浚眼圈紅了,但這股心酸痛楚又被他按捺了下去。

鳳隨已經知道了耶律浚這一路上的情形,除了太子妃之外,他身邊的人也一個一個陸續死去,如今留在他身邊的隻剩下兩個帶著傷的侍從。耶律浚自己也心知肚明,如今這樣的情形,隻靠他自己,是萬萬不可能到達儒州的。

耶律浚鄭重向他道謝,“救命之恩,耶魯斡沒齒難忘。”

鳳隨微微一笑,受了他的禮。

“隻不知……”耶律浚看著他,目光中帶著深思,“將軍為何要救我?”

鳳隨左右看了看,一撩袍角,盤腿坐了下來,“來,大家都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