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頁(1 / 1)

司空 牛角弓 4326 字 6個月前

的房間裡,也依然閃爍著動人的光澤。

繞過屏風,鳳隨一眼就看了李騫,他像個木頭人似的呆呆坐在司空的床邊,時不時的伸手在司空的臉上、額頭上摸一下,或者單純的隻是用手指試一試他的鼻息,以確定他還活著。

鳳隨的眼睛酸了一下。

在打進順州之後,第一次看到昏迷中的司空時,他也懷著恐懼的心情做過同樣的動作。

司空還是保持著仰躺的姿勢,仿佛從來沒變過。但鳳隨知道,每隔一段時間,李騫都會小心地避開他身上的傷口,讓他換一個姿勢。因為司空背後也有傷,不能一直壓著背後的傷口。

事實上,司空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什麼特彆完整的地方。當他在東城門的戰場上找到他的時候,他全身上下的衣袍幾乎都被鮮血浸透了。

鳳隨到現在也不敢回憶當時看到他的那種感覺,就好像……天忽然就黑了,他被什麼神秘的力量拽入了另外的一個世界,四下裡空寂無人,寒涼入骨。

李騫起身去拿旁邊架子上的布巾,一轉身看見了鳳隨。他掀了掀眼皮,不冷不熱的說了句,“大人來了?坐。”

他對鳳隨的感覺實在很複雜。鳳隨說過會照顧司空,可他帶回來的卻是一個半死不活的司空。

但同時……司空到底還活著。

鳳隨在床邊坐下,輕輕握住了司空的手。

司空的體溫要比尋常時候低,關節處有擦傷,另外的一隻手背上有刀傷,郎中說還好躲得快,要不然半隻手掌就沒了。

司空最重的傷在腰腹間,那支箭將他前後射了個通透,箭羽都埋進了肉裡。萬幸的是沒有傷到重要的器官,郎中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傷口會不會感染的問題。

李騫拿著沾濕的帕子回來,在床頭的位置坐下,小心翼翼的替司空擦了擦臉。他的動作很輕,像在擦拭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

“郎中說這小子還是有些運氣的,”李騫輕聲嘀咕,“那支箭再偏一寸,傷了內臟,他就救不回來了。”

鳳隨沉默的將司空的手放進了被子裡。他知道郎中都說過什麼,他也知道司空的昏迷除了力竭,更主要的因素就是失血過多。

戰場上,很多傷員就是因為失血過多,導致了內臟器官的衰竭、壞死,進而危及到了性命。還有人在昏迷中睡著睡著就那麼過去了。

鳳隨的目光落在司空灰白的嘴唇上,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血放出來,好拿給司空灌下去。

李騫很快就開始攆人了,“鳳大人公事繁忙,就不必在這裡耽擱了。小徒醒了,我一定讓人給大人送信兒去。”

鳳隨戀戀不舍的起身,被李大家毫不客氣地攆出了房間,順便站在房間門口催了一下小魚,“過一刻鐘,再熱一盅羊奶過來。”

小魚連忙答應著去了。

李騫照顧傷員是十分精細的,司空昏迷吃不了東西,他就每隔一個時辰給司空灌些湯湯水水的東西:牛奶、羊奶、米湯……輪換著來。還不知從哪裡搞來了兩包紅糖,說要給他補血用。

鳳隨在見識過李騫照顧人的架勢之後,也歇了將司空接去營房照料的念頭。他覺得,哪怕是他自己上手,也不可能照料得這般仔細了。

順州是宋遼混居的城市,當地居民也多食牛羊肉和奶製品,牛奶羊奶這種東西在這裡倒是不難找。

李騫正指揮小魚給他拿紅糖,就覺得哪裡有點兒不對勁,他轉頭朝著床上看過去,就見司空睜著眼睛,懵懵懂懂的看著他。

這兩天司空也醒來過兩次,都是喂他喝兩口水,然後又閉著眼睛睡了過去。郎中說這隻是身體對外界有反應,但並不是他真正醒過來了。

李騫不確定司空是不是還是這種情況,他湊近一點兒,想看仔細,就發現司空看著他的時候,眼睛裡微微泛起笑意。

李騫,“……”

李騫有些激動地湊到近處,“……醒了?”

司空眨眨眼,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

李騫的眼淚一下流了下來,又慌忙舉起袖子擦拭,嘴裡語無倫次的替自己的失態辯解,“都怪這個小魚,笨手笨腳的,加個紅糖都加不好……”

小魚也顧不上抗議他家先生的無理指責了,又驚又喜地湊了過來,“你可醒了,再不醒來……”

李騫連忙咳嗽了一聲。

小魚聲調一拐,“……再不醒,羊奶都要被我喝光了!”

“趕緊讓人去請郎中來!”李騫顧不上搭理小魚的胡話,湊到近處摸了摸司空的腦袋,不大放心的問他,“傷口疼嗎?師父說話你能聽清嗎?”

司空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像是生了鏽的零件,無論他怎麼使力都無法讓它自如地轉動起來。

他隻好眨眨眼,表示自己一切都好。

其實他在睜眼之前已經醒來一會兒了,隻是渾身上下疼得厲害,又沒有力氣,想動也動不了。

意識到自己還活著,司空心裡對這世間的神明湧起了莫大的感恩之意。

李騫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表達自己的歡喜了,他親自動手喂司空喝水喝藥,又絮絮叨叨的說起了城裡的各種情況,什麼安民告示啦,什麼挨家挨戶登記住戶的情況啦。還有賦稅,接下來的三年大家都會少交很多稅,城裡的居民們暗搓搓的都挺高興。

說完城裡的情況,又說起了鳳隨和他的那幫兄弟。當初把他抬回來的就是鳳隨,這兩天他天天來報到。他那幫兄弟來了兩回就被鳳隨給攆走了,說他們廢話太多,吵到了司空休息。

李騫聽他們閒聊,好像有幾個兄弟受傷還比較重,輕傷的倒是都不當回事兒。

說一會兒,他又會停下來,摸摸司空的臉,好像在用這種笨拙的方式來確定他懷裡的人確實還活著。

司空臉上沒有血色,白的像紙一樣,但一雙眼睛卻像落滿了星光的湖泊,亮閃閃的,泛著溫柔的波光。

李騫又想落淚了。

為了掩飾他的窘態,他繼續東拉西扯,“過兩天等你好一點,就給你多燉點兒肉,好好補一補……你的馬也要補一補……”

司空眼裡露出茫然的神色。他的……馬?!

李騫也茫然了,“就是,就是跟著你一起回來的那匹黑馬啊。鳳隨帶著人把你抬回來的時候,它一瘸一拐地跟著進來了,然後誰牽都不走,就在咱們院子裡呆著。”

司空繼續迷糊,難道是他在東城門搗亂的時候,從禁軍大院的側門外順手牽羊偷來的那匹馬?

當時黑燈瞎火的,他可真沒看清楚這小家夥長什麼樣。

原來……這麼有性格嗎?

“彆人喂它東西也不吃,我就讓人把草料和水都放在它旁邊,等著半夜沒人的時候它自己吃……獸醫來給它看過傷了,也上了藥,我看這兩天倒是精神了一些。”

司空有點兒想笑,這小東西……這算碰瓷到他手裡了?

師徒倆閒聊幾句,司空精力不濟,正迷迷糊糊有了點兒睡意,就聽小魚在門口輕聲通報,“那位鳳大人又來了!”

李騫,“……”

他,他還沒讓人去通知他啊,怎麼又來了?!

第181章 鳳錦

小魚的話還沒說完呢,鳳隨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春天的夜晚還是有些涼意的,但他卻走得滿頭是汗,一雙眼睛也亮得像是要燃燒起來了。

司空本來有些昏昏欲睡,看見鳳隨進來,兩隻眼睛也一下子就睜大了。

李騫在心裡歎了口氣,起身的時候卻忍不住瞪了鳳隨一眼,“鳳大人還有公事要忙吧?不要說太久了,小空也需要休息。”

鳳隨站在門口呆呆地看著司空,直到李騫開口,他才像是被他的話驚動了,視線從司空臉上移開,很是恭敬的點了點頭。-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鳳隨這樣的態度,讓李騫也沒了脾氣。這畢竟是他家司空的上官呐,人家又是好意來看病人,他也不好太得罪人。

李騫運了會兒氣,還是不情不願的沉著臉出去了。

李騫一出去,鳳隨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就那麼愣愣的看著躺在病床上一動不能動的司空,一瞬間心中湧起的愧疚,讓他的眼圈都紅了。

司空無奈了,但他說不了話,喉嚨還生著鏽呢。使了幾個眼色之後,悲催的發現自己完全沒有點亮眉目傳情的技能。

還好鳳隨在最初的激動過後,整個人也恢複了理智。他三步兩步走過去,伸手在司空的腦門上按了按。

沒有發燒。

也不知是郎中開的藥好用,還是司空本身的體質強悍,他這一身的傷,血都快流空了,縫縫補補的,竟然又活了過來。

鳳隨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摸摸他的臉,沒忍住,湊上去在他的嘴唇上輕輕%e5%90%bb了%e5%90%bb。

司空眼裡浮起笑意。

鳳隨卻難過的說不出話來。他把司空送進了順州城,並不是完全沒有後手的。但計劃是計劃,實施起來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紕漏。這是遠在後方的他也無能為力的。

這大約就是所謂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你們一進城,事先安排好的支援你的人就盯上你們了,”鳳隨艱難的解釋,“但你們身邊有人盯著,他們不敢露麵。”

司空微微闔了一下眼皮,表示自己猜到了。他想起賀年佑身邊那個給他使眼色的書童,仔細想想當時的情況,確實不便跟司空有什麼接觸。

司空早已經緩過去了那股焦慮勁兒,就像他師父說的,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唄,他們要完成的事情又不是靠拉幫結夥才能行。

能做到各司其職,也就夠了。

鳳隨很快就覺得沒什麼話可說了,那些知軍府裡有多忙,又都在忙些什麼的話題,他其實並不想講給司空聽。

他心裡真正想說的,是自己的愧疚與懊惱。他曾經說過要好好保護他,可他卻將司空放進了危險的處境裡,也許就差那麼一點點,他的司空就要沒了。

他無法將這種恐懼喧之於口,理智上他也知道司空是一個戰士,在一次行動當中,他有自己的崗位,有自己需要去完成的任務。

但這些天以來,他隻要一閉上眼睛,看到的就是渾身是血,陷入昏迷中的司空,仿佛他再眨一下眼,這個人%e8%83%b8膛上那種微弱的起伏就會停止了。

他飽受這種恐懼的折磨。

鳳隨把臉埋進了司空的頸窩裡,司空想側過頭蹭一蹭他,可是脖子剛一扭,就扯到了肩膀的傷口,疼得他立刻發起抖來。

鳳隨一下緊張起來,一邊喊門口的人去找郎中,一邊手足無措地想拉開他的衣襟看一看他肩膀上的傷口,結果衣襟剛拉開,就被衝進來的李騫沒好氣的給轟出去了。

司空,“……”

司空有些想笑,看著他師父站在床邊一副護犢子的架勢,再看看鳳隨緊張兮兮的樣子,他就覺得,能活過來,可真好啊。

更好的消息就是,那天被司空分組行動的幾個人都平安無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