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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 牛角弓 4302 字 6個月前

輝光。

李冬月意識到了死亡的到來,她爆發出一陣慘厲的尖叫,狼狽地滾倒在地上,似乎想要遠遠逃開。

但劊子手已經一把揪住了她的頭發,將她拖到了台前。

手起刀落。

尖叫聲戛然而止。

司空的心猛地一沉,又忽然就變得輕鬆,生出一種塵埃落定之感。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在回避有關父母的問題,固執的認為他有自己的爸爸媽媽,無論這一世生養他的人是誰,既然已經舍棄他,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好了。

無論是對李騫有了懷疑,還是李騫跟他含糊的提到身世的問題,他都拒絕深想,咬定不會認親。

但這種不相認,是建立在一個前提之上的,那就是:扔掉了我,你們可以安穩地過日子,甚至於,你們的日子可以過的更好、更輕鬆。

司空也是一個人,是人就無法接受自己的母親被人逼迫到走投無路的地步,除了主動尋死,再無旁的出路這種慘烈的事實。

這實在是,欺人太甚。

腦洞一旦打開,思維就會越飄越遠。

於是等到司空坐上李騫的馬車,跟他一起回驛館的時候,他已經在琢磨認親這件事到底是不是還有什麼內幕了。

主動找到李騫的麵前來,派出的還是背叛了李家的舊奴,旁邊還有一個能喚起舊時回憶的李春琴……

這應該是挑釁吧?!

那麼問題來了,出這個主意的人又是誰呢?

宋老?

他是生怕虞道野會把司空認回去?司空如果回了虞家,會真正威脅到誰的利益?

換句話說,宋老背後的主子,到底是誰?!

還有虞道野,他是真的沒有察覺這種安排的不懷好意之處?抑或是……毫不在意?順水推舟?

冷眼旁觀?

李騫的手按在了司空的手背上,“在想什麼?”

司空轉頭,衝他一笑,“在想我們要不要出去吃一頓好的,慶祝一下。畢竟,萬事開頭難。一旦開了一條口子,很多事情就沒那麼難了。”

李騫看著他,然後很溫柔地點了點頭,“好,聽你的。”

第164章 舊友

涿州城最好的酒樓是太白樓。

司空也不清楚他們是不是京城太白樓的分號,畢竟這個時代也不講究專利、知識產權啥的。但實話實說,環境不錯,透著一股豪爽的富貴氣。

菜品也不錯,隻是大家的心思都不在這上頭。

李騫大約是為了李持盈的事憋屈了太久,一旦事情有轉機,整個人緊繃的神經都鬆弛了下來,幾杯酒下肚,他就敞開心扉一般,說起了過去的事。

說他從揚州奔喪回來,看到李持盈和李道都不在家時是如何著急。那時候李道跟管事說帶娘子出門散散心,他們都以為小夫妻倆是去了郊外的田莊。

直到李騫回來,府裡打發人去田莊接人,他們才發現小夫妻倆連帶著隨從都已經從人間蒸發了。

李騫那個時候還沒有懷疑到李道的身世,以為他就是個舉目無親的窮小子,壓根就沒想到京城那麼遠的地方。

他在隴右附近找了幾個月,又花銀子跟各路商隊買消息,還去官府打聽附近哪裡有土匪出沒……

後來一個從京城返回的鏢師跟他透露說,有隴右的老鄉在京城見到過李嬤嬤。

李騫這才整頓行李,帶著人匆匆忙忙趕到了京城。這一來,又是兩三個月過去,才終於鎖定了慎國公府。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守株待兔,找到機會見到了李持盈房裡的一個大丫鬟夏瓶。

夏瓶將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又說了虞家的人在到處找小主子的事。司空手上有胎記的事,也是夏瓶告訴他的。這個細節,李嬤嬤都不知道。

幫著李持盈逃出去的人也是夏瓶,但她沒想到李持盈把孩子留在外麵,自己又回來了……

孩子送去哪裡,李持盈跟誰都沒說。所以夏瓶也不知道。但李騫聽到這個消息,卻覺得心都碎了。

剛出生還沒有滿月的孩子流落在外,這冰天雪地的,還能活下來嗎?

“城外的寺廟有時會收留棄兒,孤雲寺、無量寺、還有幾處庵堂,”李騫搖搖頭,臉上的神色頗有些後悔,“這些地方,我都派人去打聽過了,可是都沒打聽到那個時候有丟棄的小嬰兒,我一直以為你……”

李騫頓了頓,又說:“我有時也想,阿盈大概是想帶著你一起逃吧,但她是產婦,身體不行,身上又沒什麼銀兩……歲寒山,大約是她能逃跑的最遠的地方了。”

司空心頭黯然。

他想李持盈當日抱著孩子跑到十裡鎮一帶的時候,已經精疲力儘了。更有甚者,或許抓捕她的人也追上來了。

所以她給孩子留下一線生機,自己回去赴死。

“夏瓶呢?”

李騫的眼睛半眯著,透著幾分微醺的適意,“我讓人送她回李家了。她是李家的丫頭,身契都還在李家的庫房裡收著,家裡人也都在隴右,為什麼要不清不楚地留在京城?”

司空鬆了一口氣。他就怕這個通風報信的丫鬟也被人害了。真有清算的一天,這丫鬟也是證人呢。

司空又問他,“您找過虞道野當麵對質嗎?”

他覺得李騫不會輕易放過虞道野,哪怕他搖身一變成了小公爺,李騫估計也有豁出命去報仇雪恨的想法。

李騫點了點頭,“找過。他說他當初帶著阿盈出門並不是要回西京,而是知道國公府的人找來了,想帶著她出門躲一躲。沒想到走到半路卻還是沒有躲開,最後還是被公主的侍衛給抓住了,然後就一鍋端回了京城。”

司空麵無表情的勾了勾嘴角,“他是不敢跟長榮公主正麵杠上的,他隻會選擇低頭,然後迂回的去解決問題,估計他也是這樣勸我娘的。但他沒想到我娘不肯低頭……”

李騫點了點頭,“夏瓶說,虞道野勸說阿盈,讓她忍一時之氣,來日方長之類的話。但阿盈是寧折不彎的性子,她是不會同意這種鬼祟的主意的……”

人在尋找伴侶的時候,或許都有“互補”這樣的想法。司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正因如此,虞道野才會被性情剛烈的李持盈所吸引?

小魚蔫頭耷腦地起身替他們斟酒。自從在客棧看到那一幕,他吐的都快虛脫了,這會兒連清水都喝不下去。

他對司空也生出了一種畏懼,暗暗覺得這小子大概殺人殺多了,果然精神不大正常。

司空沒有心思理會他,他在想彆的事。

他始終覺得,他所得到的這一世的生命,一定有一些責任需要他承擔。他現在知道了,除了他自己的理想,還有這個身體本身的命運。

“師父,”司空忽然問他,“您有妻兒嗎?”

他以前一直想問李騫,為什麼會想到要做花樓這樣的生意。但他現在已經不想問這樣的問題了。

首先在這個時代,這是合法的生意。

其次就是觀念的問題,花樓在普通百姓心目中的定位,更多的是傾向於交際場所,而不是單純的尋歡作樂的地方。

三觀差著一千多年,司空也不打算用他的想法去要求一個土生土長的宋代藝術家。

李騫臉上流露出了回憶的神色,“師父年輕的時候也訂過親,不過女方家要守孝,就耽誤了。我父母這才想著先操辦了阿盈的婚事……後來,阿盈出事,我東奔西走,又不知死活地到京城去狀告國公府,女方家裡都覺得我瘋了,又怕我的舉動牽連到他們,就退了親。”

司空的難過之中又滋生了一種憤怒。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要不是虞道野這個媽寶渣男自己作孽,拖了李家下水,他師父肯定會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兒女繞膝,和和美美。

“後來我也無心成家……一晃這麼多年也過去了。”李騫停頓了一下,有些唏噓,“還好天可憐見的,讓我找到了阿盈的孩子……”

司空沉默地靠在李騫的肩膀上。

小魚偷眼打量司空,覺得這小子又變成了乖巧的模樣。白天時的滿臉凶相,這會兒都柔和了下來,還有點兒可憐兮兮的。

小魚心裡嘀咕,該不會是裝的吧?!

師徒倆在太白樓裡回憶往昔,展望未來的時候,鳳隨正餓著肚子,跟鄒先生坐在一間黑黢黢的小屋裡,手邊連一杯熱茶都沒有。

房間裡沒有點燈,隻有一團微弱的亮光朦朦朧朧的從紙窗上透了進來,隻夠讓坐在屋裡的人勉勉強強分辨出房間裡家具擺設的輪廓來。

房裡也沒有點著火盆。乍暖還寒的時節,一入夜還是有些冷的。兩個人身上都裹著狐裘,鳳隨是武人,身體強健,到還不覺得什麼,鄒先生抱著個手爐,已經凍得有些坐不住了。

即便如此,他也依然靜悄悄的,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在他們之間的茶桌上方,牆壁裡有一根銅管探了出來,此時此刻,銅管裡正好傳來一個男人略顯沉厚的聲音,“這是涿州一帶特產的粟酒,彆處沒有,老童你可得好好嘗嘗。”

另一個男聲略顯綿軟,十分好脾氣的笑道:“今日有口福了。其實來時這一路上就聽人說起過粟酒,還說涿州這地方,若是不經曆戰事,也是一方富庶之地。可惜……”

鳳隨微微皺眉,直覺這話說的頗有些不懷好意。

什麼叫做“不經曆戰事”?!

涿州曾經經曆過什麼戰事?不過就是被遼人占據近百年之後,又被自己人搶回來了而已。如果不經曆戰事,涿州此刻還是遼人的涿州呢。

還是說,這人覺得大宋的軍隊就不應該把涿州搶回來?!

銅管另一端的人,一個是薛承恩,另一個是薛承恩的舊友童銘。童銘如今在尚書省任右司員外郎,官位不顯。但他與林玄同林太尉的乾兒子做了兒女親家。林家背景複雜,林太尉又與丞相左光書交好。

至於左光書,那可以說官家的臂膀,在朝堂上根深葉茂,門生遍天下。

薛承恩也不用多想,就能猜到童銘是帶著誰的命令來邊城的。

這可真是個惡性循環。

他想,武將舍生忘死,以血肉之軀駐守邊關,朝堂上才能風平浪靜,老百姓才能過上安穩日子。

可風平浪靜得久了,文臣們又開始覺得武將的存在很多餘,不但花錢,還妨礙社稷安穩。

薛承恩就像沒聽出他話裡的意思似的,樂嗬嗬的說道:“正是,我讓懂農經的積年老吏各處看過了,涿州附近的幾個鄉土質都還不錯……”

他絮絮叨叨的拉著童銘說了一番如何安排春耕的事。

童銘不時出聲應和,不過鳳隨卻覺得他對這樣的話題明顯有些不耐煩。

然後童銘總算找了個機會,將話題拉了回來,十分擔憂的問道:“老薛,我說一句話你可彆惱。萬一……我說萬一,遼人要是打過來,你這裡為春耕付出的心血,豈不是全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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