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子也喊來,向她打聽這位小娘子的情況。
春娘子的神色就有些悻悻的,“是一位標致的小娘子,對下人也好,還讓那個婆子跟她同桌吃飯,至於彆的……奴家給了她兩身新衣裳,她換下來的衣裳又被顧娘子收走了,裡外裡,奴家是白忙一場,竹籃打水一場空……”
曹溶眉頭一豎,嗬斥道:“什麼時候短了你的吃穿?非要在客人麵前抱怨?越發的沒有規矩了!”
春娘子一撇嘴,也沒當回事兒,但也沒有繼續抱怨。
陳原禮就又問她,“這位小娘子可有什麼特征?還有,你仔細想想,她都說了什麼話?”
春娘子凝神想了想,“也沒說什麼,就說我的衫子上繡的花紋好看,要跟我換,我就說還有兩件沒上身的,讓丫鬟去取了……哦,那個婆子倒是說了,說還要趕路呢,沒有厚披風怎麼行。小娘子隨口說了句,沒事,反正還帶了彆的厚衣裳什麼的……”
司空又問,“他們可說了要見什麼人?”
春娘子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又說:“倒是問過奴家,喬大爺這幾日可來過樓裡。奴家便說喬大爺好些日子沒來過了……”
陳原禮精神一振,“她說的,可是殿前司副指揮使喬暉喬大人?”
“正是他。”春娘子說:“喬家在顧橋鎮外有田莊,每到月初,他都會去田莊小住,有時也會帶幾位友人來樓裡消遣。”
這樣一算下來,若不是喬穎兒出事,這些天正是喬暉來顧橋鎮的日子。
司空覺得他無意中找到的當票,好像開啟了另外一條支線任務。隻是不知這個支線任務是否與喬穎兒被劫的事件有關。
陳原禮見問不出什麼了,就對曹溶說:“勞動兩位小娘子了。隻是我們出門辦公差,身上並沒有帶著銀兩,還請曹郎君代為打賞吧。日後回了西京,我們大人必定要謝你的。”
曹溶氣得不行。
他掏錢打賞,她們領的卻是這兩個衙役的人情……他是造了什麼孽,招來了這麼一群吸血蟲。
曹溶一轉頭見兩個女人眼巴巴看著他,心裡更是鬱悶,擺擺手將這兩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攆了出去,“去找顧娘子領賞吧。”
兩個女人連忙道謝,歡歡喜喜地走了。
曹溶正要端茶送客,就聽陳原禮又問他,“曹大人,這位小娘子的身份,你應該知道吧?”
曹溶聽他又稱呼自己“曹大人”,頓覺他不安好心,冷哼一聲,“滿天下這麼多小娘子,難道我每一個都認識?”
陳原禮笑道:“彆人不知道我信。可這人都送到你眼皮底下了,曹大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曹溶冷笑,“彆打聽了,我不會說的。天也晚了,二位還要趕著回城,我就不留你們吃飯了。”
第33章 筆跡
曹溶死活不肯說,陳原禮和司空也拿他沒辦法。
人家畢竟也是官身,又是在自己的地盤上,真鬨起來,他們兩個人也未必就能討到什麼便宜。再說,陳原禮也確實不敢以下犯上把曹溶得罪的太狠。他知道他家大人的處境並不那麼安穩,能少一個敵人,總是一件好事。
一行人匆匆的來,又匆匆離開。等他們回到虞國公府的外院,已是日落西山。陳原禮不顧上洗漱,先帶著司空去鳳隨的內書房複命。
司空之前曾經來過一次內書房,不過那個時候他急匆匆的,天色又太晚了,他也沒顧上欣賞一下國公府的景色。
這一次,倒可以好好欣賞欣賞了。
鳳隨的住處給司空的印象就是開闊。
書房周圍也沒有什麼精致的假山亭台,都是一些低矮的花木,稍遠些的地方是一片開闊的池塘,池塘對岸是竹林,遠眺景色極佳,但近處卻沒有什麼可以讓人藏身的地方。
司空就覺得鳳隨真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
書房本身也修建得極為闊朗,正房連同左右耳房全部打通,不同的功能區域隻用多寶閣與書架做了區分,視覺效果上十分開闊。
貫節帶他們走進書房的時候,就見鳳隨穿一身淺色的長袍,正立在靠窗的書案旁寫著什麼。
兩人不敢靠近,安安靜靜地等著一邊。
片刻之後,鳳隨將寫好的紙張疊起來封好,交給貫節拿走。然後招呼陳原禮和司空在一旁落座。
空青捧了熱茶上來,又悄然退下。
鳳隨的目光在他們臉上淡淡掃過,“說說吧。”
陳原禮就將兩次進出玉香樓試探曹溶的經過說了,從“薛記”贖回來的衣服也拿出來給鳳隨看過。因為不確定這件事是否與喬穎兒一案有關,所以隻是提了提。至於要不要派人去喬家的田莊打聽情況,他也不過問,等鳳隨做決定就好。
他又提起了司空與曹溶手下廝打一事,以及曹溶最後提醒他們的那話,有些遺憾的對鳳隨說:“就是不知道他們在查什麼案子。屬下總覺得,他們正在查的事情,跟喬家、跟珍珠鞋也是有些關係的。”
說著,他將目光投向了司空。本想問問司空有沒有看過銅管裡的東西,轉念一想,看過又如何?難道這小子還能過目不忘嗎?
他的腦海裡剛剛轉過這樣的一個念頭,就聽司空問鳳隨,“曹大人在查的事情,對大人來說重要嗎?”
鳳隨沉%e5%90%9f片刻,“按理說,皇城司負責的事,大理寺是無權過問的。”
但是可以作一個參考。
司空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了這一層意思。
他就有些猶豫了,他看過銅管裡的東西,這件事到底要不要說出來呢?
司空隻猶豫了一下,就決定還是說出來。
一來他隻是下屬,什麼線索與案情有關,什麼無關,這些事不應該由他來決定。其次,也是他更為重視的一點,那就是他既然已經決定了跳槽,鳳隨就是他的老板,他至少要在這個崗位上儘職儘責。
或者說,他有必要在領導的麵前展現自己的價值。
司空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對鳳隨說:“請大人賜下紙筆。”
鳳隨和陳原禮都愣住了。
“你打開看過?”陳原禮又驚又喜,又有些不確定,“難道你還有過目不忘之能?”
司空有些無語,“銅管裡隻有一卷紙,上麵也就兩三百字,還多是數據……再說我也不是全部記住了,算不上過目不忘。”
他以前的工作,每天都要接觸大量的數據,所以記憶力也算是經常得到鍛煉。但要說過目不忘,司空覺得,遠遠沒有到達那種程度。
鳳隨雙眼發亮,他起身將司空引到書案旁,親自取了紙筆給他,“你寫,我來研墨。”
司空也不在這些細節上跟領導推搡,那張紙條他隻看過一次,這種記憶是非常淺的,再跟他們說一些無用的閒話,搞不好他就要把紙上的內容忘光了。
司空立在案前,開始默寫自己記下的內容。
這一卷紙張,似乎是賬本中的一頁,有日期,也有經手人的名字和印章。其中的內容則是一串的名字和數字。除此之外並無其他說明。司空也不好猜這些數字到底是記錄銀兩的數目,還是什麼有特殊含義的編號。
前麵一部分他記得很快,到了中間部分就有些遲疑,最後乾脆畫出了幾條直線,對鳳隨說:“這裡還有四行,但是我不記得了。”
鳳隨莞爾。
他覺得匆匆一瞥,能記住這麼多已經很了不起了。
司空在紙張的最後畫了一個小印的形狀。那是一個小指肚大小的葫蘆形印章,陰文刻著兩個字:長庚。
然後遲疑了一下,在印章旁邊畫了一個小圓圈,對鳳隨解釋說:“這裡是一個指印。”
鳳隨就覺得這樣一版一印的司空顯得特彆可愛。
陳原禮也嘖嘖稱奇,“真行啊,小司空。真厲害啊,這麼多字都能記得住……今晚一定讓廚娘給你加一隻燒雞。”●思●兔●在●線●閱●讀●
鳳隨也笑了,“之前破解地道機關的賞還沒有發下去呢……一起賞。”
司空厚著臉皮問他,“賞啥?”
鳳隨心情正好,也不覺得他這樣問有什麼不合適,“銀錢物品,你想讓我賞什麼?”
司空忙說:“那就銀錢吧。銀錢就好。”
他們富貴人家用的東西,不管是布匹首飾,還是日常用品,他都用不到,賞下來了反而浪費,還不如直接賞些銀錢來的實惠。
鳳隨就笑了,“都依你。”
他手下不少兄弟都是寒門出身,其中也不乏心性開朗之人,但司空給他的感覺卻又有所不同。
或許是司空懂得很多彆人都不懂的東西,這就讓他在看到這人的時候,往往會生出一種想要剖開他的外殼,一直看透內裡這樣的衝動。
對,就是這種感覺,他看不透司空,但又想要看透他。
這樣的探究心理,鳳隨自認是不帶惡意的。甚至,司空生活上的困窘,會讓他隱隱的,有一種憐惜的感覺。
鳳隨的視線在紙張上掃過,竟然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片刻之後,心緒才慢慢平複下來,開始專注的研究司空默寫的這份記錄。
司空或許看不出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但鳳隨一看就知道這是一份私賬,而且下方的印章,這個名字,他是知道的。
他將紙張遞給了陳原禮,轉頭對司空說:“有人在查戶部尚書……這裡麵恐怕有什麼隱情,曹溶在查的就是這件事。”
司空有些茫然,尚書什麼的,距離他的生活實在太遠了。他當初隻是看到這份文書上有一個他知道的名字,於是猜到它會涉及到較為重要的財務問題。
“這上麵寫的李昌遠,”司空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問個清楚,“是以前擔任軍需指揮使的那位李大人嗎?”
鳳隨沒想到他能知道這個,想了想,便點了一下頭,“是他。他與戶部尚書是姻親。”
這樣的關係,司空一個底層小吏就不可能知道了。但他能猜到這裡麵的牽扯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於是也不再問了。
陳原禮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將紙張遞給了鳳隨,“這件事,確實與我們無關。要留意嗎?”
他也看出來了。不管是曹溶在查這人,還是他從彆人手中偶然得到了這份私賬,臨時讓顧娘子收起來,這都是一份非常重要的證據。
或許皇帝私底下也在摸這些大臣們的底細。
這件事,他們確實不能沾手。
鳳隨嗯了一聲,“這裡麵牽扯的事情太多了,我們不要參與。而且一旦我們有什麼動作,曹溶就會猜到司空一定是看過了這份私賬了。”
陳原禮一驚,連忙點頭,“屬下知道了。”
鳳隨再次叮囑兩個屬下,“這件事再不能提。”
兩個人連忙都應了。
鳳隨凝視著手中的紙張。他注意到司空的筆跡非常的端正,但這種端正裡透出的氣息卻並不是平和的,相反,他從這看似端正的筆劃裡品出了幾分鋒銳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