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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 牛角弓 4292 字 6個月前

約是有些過命的交情,所以那人戰死之後,司空才一直幫他養著老娘。

可是不養著王劉氏一家了,司空或許會把剩下的錢都送去孤雲寺,他自己還是留不下什麼銀錢。

顧婆子歎了口氣,收起銀錢,“行,我明日就讓人給王劉氏送過去。剛好我櫃子裡還有兩塊布,一起捎上。”

司空又笑,“謝謝大娘。”

他一笑起來,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漫天的星光都落進了那清亮的眼瞳裡,讓人看了,隻想隨著他一起微笑起來。

顧婆子就在心裡酸酸的歎氣,這麼好的一個孩子,長得好,心地也好,他的爹娘到底是怎麼舍得把他扔掉的呢?!

司空不知道顧大娘是怎麼跟陳娘子解釋的,到了初六那天,她跟王大娘就坐著提前雇好的驢車去了歲寒山,隨身還挎著兩個籃子,一個籃子裡裝著香燭紙箔,另一個籃子裡裝著司空一大早出去買回來的糕餅果子。

司空將她送到了車馬行,見她跟王大娘順利彙合,又囑咐趕車的漢子路上走的平穩些,這才騎馬出了西城門,在城外晚楓亭與陳原禮等人彙合。

這也是陳原禮事先交代過的。

司空趕到晚楓亭的時候,陳原禮和徐嚴已經先一步到了。除了這兩人之外,還有三四名鳳家的侍衛,都是便服打扮。

幾個人打過招呼,便出發了。

從這裡到顧橋鎮,大約要走兩個時辰,約莫巳時能到。這個時間,青水庵的法會也差不多到了最熱鬨的時候。

顧橋鎮是城西一帶最大的市鎮,也是從隴右到西京的必經之路。故而市鎮規模雖然不大,但也是店鋪林立,頗為繁華。

這兩年因為青水庵名聲鵲起,來往顧橋鎮的人又多了許多信徒。尤其像初六這樣的法會,更是熱鬨,許多信徒甚至提前數日就趕了過來。

陳原禮帶著兄弟們在顧橋鎮東郊的驛館彙合,將馬匹等物都留在驛館之中,隨身攜帶了短小趁手的兵器,又三三兩兩地從驛館的後門離開。

因為法會的緣故,顧橋鎮滿大街都是陌生麵孔,他們混於其中,倒也不會引人注意。

司空與陳原禮分在一組,兩人假稱是兄弟,沿著顧橋鎮的大街朝著鎮外走去。據說鎮子西邊有個大湖,每到春夏時節,湖中開滿荷花,景色極美。

青水庵就修建在湖邊的矮山上,榜山臨湖。從山腳下望過去,濃蔭之中隱隱可見一沿粉牆,天氣晴好時,還能看到大殿的一角飛簷,當真是自帶一股縹緲的仙氣。

兩人隨著人流上了山,待走到近處,便越發覺得青水庵財大氣粗,山門修建得氣派不說,院落也極為寬敞,大殿更是氣勢恢宏,寶座上立著一尊濃眉立目的神像,身上法衣覆著金箔,兩旁的使者也雕刻得栩栩如生。卻不是司空在寺廟裡見過的神佛,想來這就是光明神尊和他的使者了。

大殿中供奉香火的法師也與其他寺廟中的僧尼裝束不同。司空覺得,這些女法師大概是穿著太講究了,看上去多少有些目中無人。

司空與陳原禮隨大流地上了香磕了頭,隨著人流走出大殿,慢悠悠地朝著大殿後方的配殿走去。

既然來都來了,自然要先把地形摸一摸。

與前殿相比,配殿就略顯得陳舊一些,不過仍很寬敞,殿中立著一組一組的塑像,都做成了穿著鎧甲的佛陀懲罰惡人的姿勢。比如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被佛陀踏在腳下。他長得肥頭大耳,身著錦衣,旁邊卻跪著一對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老人家。

錦衣男人麵容驚恐,雙手做哀求狀,佛陀麵容猙獰,手中長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刀刃上還染有血跡,看上去十分逼真。

這大約是展示佛陀在懲罰不孝父母的惡人。

旁邊的一組雕像,正中央是架在柴堆上的油鍋,一個瘦弱男人雙手浸入油鍋之中,滿臉俱是苦痛掙紮之色。腳邊的地麵上還灑落了不少銅錢。一名麵相凶惡的佛陀在他身後,蒲扇般的大掌緊緊按著他的脖子,讓他無法掙脫。

這大約是懲罰偷盜的罪行。

配殿裡氣氛太過陰森,倒是沒有多少香客。

司空忍不住跟陳原禮小聲嘀咕,“雕像做成這個樣子,是要存心嚇唬人嗎?表示不能乾壞事?乾壞事就有神仙來打殺?”

陳原禮也搖頭,他不信什麼神佛,自然也不懂宗教裡的這些典故。何況他一個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大男人看了這些雕像尚且滿心不適,更彆說普通百姓看了會如何驚懼不安了。

司空越看就越是不舒服,他覺得宗教場合,就應該像孤雲寺那樣,給人一種平和慈悲的感覺,而不是像這樣搞的跟閻羅殿似的。

“若是虐待親人、欺辱鄉鄰也要神佛來管,那還要衙門做什麼呢?”

司空話音剛落,就聽身後一把清潤的嗓音淡淡說道:“施主說錯了。官府管束的,是人的行為。神佛教化的,是人心。”

司空回頭,就見身後站著一名三十多歲的女法師。她身上穿著青緞法衣,頭發向上束起,像道姑似的束著發冠,眉眼清秀,神情之間帶著一種方外之人特有的出塵之氣。

在她身後,還跟隨兩位女法師,年齡更小一些,衣著也簡樸許多。這兩人站在她身後,微微垂著頭,麵無表情的樣子如同木人一般。

司空的目光又回到了女法師的臉上,覺得她相貌雖不出色,但一雙眼睛卻生得很是特彆,目光清淩淩看過來的時候,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洞察力,能一直看到人心底裡去。

女法師神色淡淡的打量他們,“二位並非信徒。”

陳原禮微微挑眉,“我們兄弟是陪家中長者前來上香的。”

這也算是一個解釋。

女法師卻又衝著司空微微一笑,“這位施主應該信的。”

司空心頭劇跳。

陳原禮看看她,再看看司空,詫異的問道:“法師這話是何意?”

女法師凝視著司空,眼中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像這般死去活來的機緣,焉知不是神主的安排?”

第16章 疏散

女法師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就轉身走出了配殿。待司空一頭冷汗地追出去,哪裡還有她這麼個人。

司空站在大太陽底下,卻覺得渾身上下都在冒冷氣。這女人什麼來頭,竟然連這樣的事都能看出來……

陳原禮追了出來,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司空?”

司空很快冷靜下來。

不,他想,這女人說的未必就是他想的那個意思。他是經曆過戰爭的人,戰場上刀槍無眼,他也可以說是經曆過生死的人。

這是模棱兩可的話,算命的神棍也經常這樣騙人。他不能自己上當。

陳原禮見他神情緩和了下來,便說:“咱們也去前院看看。大人這個時候應該也來了。”

司空也聽到了前院傳來的鬨哄哄的誦經聲,和不知是法器還是樂器發出的有節奏的敲擊聲。

與此同時,人群的喧鬨聲也慢慢平息下來。

法會開始了。

青水庵的前院鋪著青磚,修建得平整闊朗,麵積差不多趕上司空前世所見的足球場了。

此時此刻,場地中密密麻麻全是跪伏的信徒。另有身份較低的使者,身穿褐色法衣,跪坐在大殿外的台階之下誦經。

大殿門扇洞開,殿內一排排燭架從佛座之下一直排到了大殿門口,氣氛莊重肅穆。法師們身穿青緞法衣,從大殿之中魚貫而出。

身臨此境,司空才明白為何會有摩尼教傳入中原地區之後,與各個地方宗教融合的說法了。因為所謂的法會,在司空看來,套用的其實還是佛教的那一套。○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或者說,套用的還是中原百姓早已約定俗成的那一套。

後世有學者認為摩尼教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傳播到了全世界的範圍,卻又在短時間內敗落,以致滅絕。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沒有自己真正的教義。

司空沒有研究過宗教,不知道這種說法是真是假。但他看到如今法會的模式,也多少生出一點這樣的想法:如果搞個宗教集會活動都要抄襲人家佛教,那信徒信他個啥?還不如直接去拜觀音菩薩太上老君了。

此刻在青水庵中聚集的也不隻是信徒,還有鎮上或者附近鄉鎮來看熱鬨的百姓。這些人或者另有信仰,或者隻是單純的出來開開眼界。他們沒有隨著信徒一起跪拜,反而聚在院子的四周,一副看熱鬨的架勢。

彆說,看熱鬨的人還不少。

司空隨著陳原禮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的時候,注意到牆頭上、牆外的大樹上都坐著人。剛才上山的時候,他還在路邊看到不少擺攤賣貨的,也有雜耍藝人圍個圈子賣藝的。恐怕在這些小商販的心裡,也隻當這裡是個能多做幾筆生意的場合了。

陳原禮悄悄說:“大人在那邊。”

司空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很快就在一片人頭中找到了鳳隨。

鳳隨個頭高,身形也挺拔,站在人群中還是挺顯眼的。不過他今日穿了一身不知哪裡找來的普通布衣,大半個身體都被院中的菩提樹擋住了,倒也不會引人注意。

司空就悄悄地從人堆裡摸過去。

走到一半兒的時候回身一看,陳原禮已經不見了。

司空這個時候也想明白了,他們今天來乾什麼,都有什麼計劃,這些事情陳原禮、徐嚴等人肯定都是知道的。

沒有人告訴他,因為他不是鳳隨的人,也不是大理寺的人。鳳隨留下他,不過就是因為從甜水井胡同的案子牽出了青水庵,多少與他有那麼一點兒關係。

司空沒覺得鳳隨這樣的安排有什麼不對。但他心裡還是有些彆扭。

就是那種他空降到一個工作組,其他人都已經度過了互相磨合的階段,開始了互相合作的工作模式,隻有他,跟哪一個人都說不上話。

但交給他的工作,他又不能不接受。

就是這麼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

司空擠到了近處,在鳳隨身後站住。

他一邊側過頭不動聲色地打量周圍的情況,一邊在心裡說服自己,他所感受到的小彆扭,其實連挫折,或者打擊都算不上。

他一個編外人員,身份還是臨時支援的性質。鳳隨不信任他,這不是很正常嗎?換了他站在鳳隨的位置上,他也會這麼做。

或者,他會直接把這個編外人員排除在行動之外——什麼情況都不了解的幫手,說不定會拖後腿。

以往的工作性質決定了司空在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時候,都會細致到極致。他無法容忍一丁點的隱患存在。

這種被一個團體排斥在外的微妙氣氛,還是有些影響到了司空。

或許之前那位法師模棱兩可的話也對他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再加上快到正午,陽光直曬下來,帶著一種有些刺眼的亮度,司空忽然就有些心浮氣躁起來。

然後他眼角的餘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