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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 牛角弓 4327 字 6個月前

第1章 楔子

電光撕開漆黑的夜晚,一閃即滅的光亮中,紙窗外映出一道陌生的身影。

書房中,文士霍然抬頭,“誰?!”

“是我。”

門外傳來一把清亮的嗓音,帶著幾分散漫之意,吊兒郎當的哼著小調,“穩穩的宮廷宴安,擾擾的邊廷造反……”

文士放下手中的信箋,眉頭皺起,“什麼人?”

房門推開,黑衣蒙麵的男子提著一把染血的彎刀,慢條斯理地抬腳跨過門檻。一滴鮮血從刀尖滑落,無聲地滴在他腳邊的青磚地麵上。

“你是誰?!”文士起身,謹慎地後退,“殺手?!”

他起身時碰到了桌角,書桌被他撞的向前挪動,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吱呀聲。燭光猛然一晃,在他心中平添了幾分不祥之感。

“有人派你來殺我?”文士強作鎮定,“什麼人?!”

“冬冬的鼙鼓喧……”

殺手朝他走來,刀尖微微一晃,又落下一滴鮮血。

文士崩潰大叫,“來人!來人!”

“騰騰的烽火黫……”

殺手一雙鷹隼似的利眼微微眯起,仿佛文士崩潰的嚎叫他一點兒也沒有聽見。他像是春日裡漫步林間的少年郎,尾隨著自己心儀的小娘子,嘴裡哼唱著存心逗弄人的小調,一派散漫灑脫之意。

文士的後背抵在牆壁上。他已經退到了絕境。

他望著步步緊逼的殺手,眼中泛起絕望的死氣,“朝廷自有律法,老夫乃是官身,縱然有罪也不該由殺手處決……你到底是何人所派?事到如今,我隻求死個明……”

他驟然睜大的眼瞳中倒映出一道雪亮的刀光。

窗外閃過一道刺眼的電光,巨雷在天地間轟然炸響。文士的身體宛如失去了依托的口袋,沿著牆壁慢慢地滑倒在地上。

殺手上前兩步,在他麵前蹲下,用刀尖挑起文士的下巴,仿佛在端詳什麼精心完成的作品。

“黯黯的一輪落日冷長安……”

文士的腦袋從刀尖上滑落,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電光在他未闔上的眼眸中一閃而過,仿佛還帶著死者的不甘。

寂靜的書房中,窗扇被風吹開,又啪的一聲闔上了。

殺手挑起屍體的一角衣袍擦了擦刀刃上的血跡,然後他捏著文士的衣角,在他腦袋旁邊的地麵上寫了一個數字:柒。

殺手起身,慢條斯理地走了出去。出門時,還十分細心的將兩扇木門闔上。

天空中像是突然間開了閘,瓢潑似的大雨嘩的一聲潑灑下來,瞬間淹沒了世間所有的聲音。

台階上的血跡被雨水衝刷著,絲絲縷縷地散開。

次日一早,暴雨初歇,兩匹駿馬載著背縛黃旗的騎士衝進了西城門。

馬蹄聲如疾風驟雨,敲醒了沉睡的西京,也帶來了一個令西京震動不安的消息:廣平王趙懋反了!

第2章 夜訪

“司空,司空,”院門外傳來拍門聲,男人扯著嗓子喊,“睡了嗎?”

司空正在後院忙著,聽出這是跟他一起在衙門裡做事的金小五。金家就住在前麵的那條豆腐胡同裡,離他住的梧桐巷不遠。

“你翻牆進來!”司空也扯著嗓子回他,“我忙著呢。”

“你他娘的,存心折騰老子?”金小五氣得不行。

金小五是個二十出頭的敦實漢子,有一把子好力氣,衙門裡的力氣活兒獄丞都樂意交給他乾。就是腿腳有些笨,從小就不擅長爬上爬下。因為這個,金小五小時候可沒少被胡同裡的孩子欺負。

金小五站在門口罵罵咧咧地開始翻牆。

他知道跟司空住一起的就隻有房東顧婆子。顧婆子是個無兒無女的孤老婆子,人上了歲數,身體不大好,靠著出租鋪子維生。司空住進來之後,就住了前院,讓顧婆子搬到了後院住。平時有人拍門,他都攔著顧婆子,自己過去應門。

世道不安穩。金小五心想,要是司空不在家,顧婆子一個人可不是就要小心一些麼。

金小五拍拍衣服上的灰,小聲嘀咕,“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忙啥呢。連開個門都懶得動……”

司空正在後院剁雞食。

開春的時候顧婆子幫他抱了一窩小雞,就養在後院裡。他平時忙的時候,都是顧婆子幫他喂。

不養雞不知道,養雞也是挺費錢的一件事!

哪怕隻是喂點兒菜葉子穀糠,這些東西也是要花錢買的。

司空每個月從衙門領回來那麼幾貫錢,也就夠將將巴巴的養活自己,他平時又愛喝一口小酒,酒也不便宜。

大魚大肉不用提,他就想著隔三差五能吃兩個雞蛋……結果養雞也這麼費錢!

司空把剁好的菜葉子跟穀糠拌在一起,拿去院角的雞圈裡喂雞。雞倒是養的挺肥,就是不愛下蛋。

司空正感歎日子艱難,就聽金小五在身後呸了一聲,“你就忙這個呢?!”

“不然呢?”司空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你說誰來喂?顧阿婆自己還養著一群雞鴨呢。”

金小五撓撓頭,“十回見你,八回在哭窮……你那俸祿就養活你一個,我可是養活一家子人呢。”

金小五彆看長著娃娃臉,已經是成了親的人,再過兩個月,老婆就要給他生二胎了。要說生活負擔,他確實要比司空更重。但人家是跟父母一起住的,生活上有父母照看,鄉下還有幾畝地,不像司空就是光杆一個,一窮二白。

司空把簸箕裡的雞食都抖在雞圈裡,轉頭問他,“大晚上的,你找我乾嘛?”

“誰家大晚上喂雞……”金小五嫌棄的話沒說完,猛地一拍腦袋,“瞧我這腦子!上麵來人了,程主簿陪著呢,讓你馬上去!”

司空愣了一下,“找我?”

他就是衙門裡一個不入流的小捕快。連個正式的編製都沒有,屬於拿錢給官府出苦力的臨時工,為什麼要見他?

金小五也費解,“今晚不是我值班嘛,這不,就打發我來喊你。趕緊的,人家等著呢。”

司空拍了拍袖子上的穀糠,“什麼人,你知道嗎?”

金小五搖搖頭。他隻看見停在衙門外麵的高頭大馬和一隊威風凜凜的隨從,並沒有看到來人是什麼樣的。

“是個大官吧。”金小五琢磨琢磨,悄悄跟他說小話,“我看程主簿的老腰都要彎成一個大蝦米了!”

司空被他逗得一樂,“那你等會兒,我換身衣服。”

金小五急得不行,想催他就這麼走,眼睛往他身上一溜,才發現這小子就穿著一身半舊的短衫,褲腿卷的老高,腳下還踏著一雙草鞋。

“你這可真是……”金小五不知道怎麼說他了。他尋常都見那些田間做活兒的農夫,或者街市上的販夫走卒才穿草鞋,司空再窮,也是在衙門裡做事的。他又沒家眷,哪裡就落魄到這種程度了?

司空順著他的目光掃一眼自己腳下,有些無奈的解釋:“這可不是哭窮,我這是圖乾活兒方便,你沒看我這後院都圈起來了?”

金小五點點頭,他一進來就注意到後院圈出了一塊地,周圍立著柵欄,裡麵還搭了雞棚,到了晚上,可以把雞棚的門關起來。

“這樣好。”金小五誇他,“也不怕狸貓半夜來抓雞了。”

“可不是。”司空一想起前兩天夜裡被咬死拖到了牆外的一隻肥母雞,簡直痛心疾首。這一窩母雞中,就數那隻蘆花雞下蛋最勤快了!

金小五轟他,“趕緊!趕緊!”

司空端了水盆進屋擦洗擦洗,換了公服出來。

金小五看的眼都有些發直,這小子剛才還一副破落戶的樣子,換了一身衣服立馬就換了個人似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司空的個頭比金小五足足高了一頭,肩寬腿長,寬寬的腰帶勒出一段勁瘦的腰身,再加上掛在腰帶上的黑鞘寬刀,更顯得身姿挺拔。

模樣生的也好,劍眉星目,顧盼之間自帶一股落拓不羈的灑脫之意。不像公差,倒像個走江湖的遊俠兒。

“同樣都是一身黑皮,”金小五嘖舌,“咋你穿著就這麼好看哩?”

司空逗他,“你沒事多翻翻牆,腿腳靈活些,瘦一些,看著就俊俏了。”

金小五被戳了痛腳,氣得要揍他。

司空卻已經哈哈笑著跑遠了。

兩人繞過京畿衙門的正門,沿著旁邊銅帽胡同繞到了衙門的側門外。果然見門外立著幾個人高馬大的侍衛,當中一匹黑色駿馬,一身皮毛在燈光下泛著油潤的光,昂首挺%e8%83%b8地站在馬群當中,頗有幾分睥睨之態。

司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心裡暗暗讚了一聲好馬。

訓練有素的侍衛、駿馬、以及駿馬身上價值不菲的馬鞍和裝飾,司空隻看這幾樣也知道來人肯定身份不低。

兩人進門,就見程主簿平日上班的偏廳裡還亮著燈,門外站著幾個人,有他們衙門裡值班的衙役,其餘幾人與側門外的侍衛裝扮相同,顯然就是大人物帶來的人。

見司空和金小五進門,其中一個相熟的衙役連忙到門前通傳,一邊還遠遠的衝著走過來的兩人使眼色。

這小子跟金小五長得有點兒像,都是一張敦厚的胖臉,擠眉弄眼的樣子簡直沒法看。至少司空就看不出來他是想表達啥意思。

司空這邊剛剛一腳踏上台階,就聽房門吱呀一聲響,從裡麵推開了。

程主簿竟然親自迎了出來。

司空頓時吃驚不小。要知道這位程主簿可是科舉出身的讀書人。讀書人都清高,最是看不起他們這些粗魯的衙役小吏。司空在衙門裡做了兩年工,也沒見程主簿給過他一個好臉色,沒想到竟然能得他親自迎接。

簡直受寵若驚。

司空行禮,喚了一聲程大人。

程主簿剛開門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幾分驚悸不安的神色,仿佛身後有老虎。待他看見司空,眉眼立刻鬆開,露出一個幾乎是慈祥的淺笑。

“是司空啊,等你半天了。快進來,快進來。”

語氣居然還挺熱情。

司空不覺得受寵了,他隻覺得驚。凡事反常必有妖,這老酸儒平時可都是拿鼻孔看他的。這是……被誰給嚇到了?

程主簿把司空迎進門,十分熱情的對著堂上喊了一嗓子,“大人,司空到了!”

聲音都比平時要拔高好幾度,仿佛終於盼到了救星。

司空一進門就見上首一位身穿玄色騎裝的青年轉身看了過來。

司空不由一愣。

他沒想到金小五口中的“大人物”竟然是這樣年輕的一位公子。年齡瞧著似乎與他差不多,膚色白皙,如同上好的白玉一般泛著柔潤的冷光。眉眼也是極英俊的,隻是唇角微微抿著,眼中深潭一般,波瀾不興,透著一股不易接近的冷意。

司空注意到他身上的布料在燈光下泛起極精美的暗紋,腰間的玉佩,頭頂束發的玉冠都不是隨便能買到的便宜貨。

再加上門外的侍衛和那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