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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是嫌命長了!”另一人慌忙堵上他嘴,責怪道,“憑他們甚麼人,爛船還有三分釘呢,咱們這種身份也敢口上花花地編排,你上趕著找死可彆拉上兄弟我!”

那兵卒也知道說錯了話,滿麵羞慚地點頭答應,另一人才放了手。二人相顧無言,歎了口氣,複又沉寂下去,心裡也隻能盼著這場雨早些停了。

忠順沒料到劉福殺個人,能殺出這麼大功勞來。死守郡王府的官員如今倒有一多半歸了家,其中不乏如宋武陽這般舉足輕重的人物,大喜之下不光劉福,連最初提出這個建議的賈蘭也重重賞賜了。

如今賈蘭時常往來太子東宮,明麵兒上是忠順擺在赫連千疆身邊用來行挑唆、誘哄、監視的釘子,暗地裡二人卻自有一套承襲賈環的密語之法,早已互通有無、暗度陳倉了。

“蘭哥兒怎麼如此心神不寧?”赫連千疆過了年就有七歲了,忠順雖將他軟禁在寢殿中,卻也不敢過於虧待了他,因此氣色見著還好,身量高了些,眉目與赫連扣極像,氣質卻更似賈環。

賈蘭勉力提了提嘴角:“殿下掛心,也並沒有甚大不了的,隻是這雨下不停,我又愛胡思亂想,故此才有些心神不寧。”

赫連千疆眯了眯眼,輕聲道:“哥兒不必憂懷,如今這殿中,隻有我二人。”

賈蘭心中一驚,他是知道太子有自己的勢力的,卻也想不到竟厲害至此,他尚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因此麵上便帶出些情緒來。

赫連千疆笑了笑,分明也有幾分苦意:“哥兒著實高估了我,也不過是一時的工夫,容我喘口氣而已。”

巨闕十三衛若真能神不知鬼不覺清掉這殿中暗處的看守,其勢之大早已叫赫連扣心生忌憚了,如今也不過是將殿中豢養的那隻雪豹放將出去,使出個以猛獸吸引注意力的權宜之計罷了。

賈蘭也不敢耽擱,當下便將情況厲害條條陳述,末了方憂心忡忡道:“環叔的目的原不是如此,按他的法子,那些牆頭草雖可惡,卻也是身居高位,輕易動彈不得。若他們出得府來,皇上便有足夠的把柄拿捏,隻消威逼利誘,總能叫他們乖乖聽話,三五年後,新人換舊人,這朝廷必定煥然一新。如今忠順卻用了這麼個狠毒手段,隻怕不知將皇上與環叔逼到了甚麼地步,這些人既再無可能回頭,順理成章投入忠順麾下,那可真真兒不堪設想!”

赫連千疆皺了皺眉,他現今的消息渠道被完全封閉了,對外頭是個甚麼狀況就是個睜眼瞎,聽賈蘭這麼一說,當即意識到這忠順身邊,應當另有個厲害人物,且是賈環等人從頭到尾不曾料及的。

二人四目相對,隻覺口中苦澀難明。

夜幕四落,雨聲仍疏密有致地敲擊著窗沿,賈環和水溶等人商量了半日仍舊是一籌莫展,此刻個個都像鬥敗了的公%e9%b8%a1仰麵躺在書案上,連賈環也難得露出一副雙眼茫然也不知魂歸何處的神色來。

赫連扣一直沉默地坐在窗下,麵上冷硬如霜,背脊如劍挺拔,如一尊亙古有之的雕像,連%e4%ba%b2近如刑十五這樣陪侍左右二十餘年的人也無從得知他心裡究竟在想些甚麼。

賈環不免有些憂慮,赫連扣本就天性有缺,如今這劑猛藥似乎是過了頭,若是叫他日後越發的沒了人氣兒才是得不償失。

水溶撥了撥燈芯,疲憊道:“三更天了,咱們擱這兒杵著也論不出三四五來,不妨各自回去歇息,養足精神頭兒,也好應對忠順的幺蛾子。”

楊希上了年紀,正是熬將不住,此刻忙不迭應和。

赫連扣終於有了這晚上的第一個動作,下巴微頜,卻是應了。

幾人剛踏出門檻,就聽前院傳來一陣吵鬨聲。

水涇手裡提溜著個人,麵上帶著狂怒踏進月亮門,那架勢活像要把誰生生啃齧乾淨一般。

他身後幾步遠便跟著紫鵑和雪雁,兩個丫頭相互攙扶,隱隱瞧著是哭過,眼眶紅腫得厲害。

“皇兄,你要替我做主!這人端是不要臉的登徒子,他、他——”水涇氣得嘴皮子哆嗦,那些個話卻是噎在喉嚨裡說不出口,把手中人往地上一摜,怒道,“你們問問這廝做了甚麼好事!”

賈環錯眼看去,那仿佛癱爛泥平貼在地麵上的竟是一身狼狽的賈寶玉,他似是被摔上了筋骨,動了半天竟也爬不起來。白日裡,王夫人早早便帶著賈母出了府去,賈寶玉卻是說甚麼都要留在府裡,賈環還是頭回見這位一貫溫柔小意的二爺發那麼大火,王夫人又哭又罵,竟也是半點勸不動他,林如海和賈環都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麼個倔強樣子,倒不再像那個金尊玉貴的被寵壞了的榮國府嫡孫了。

賈寶玉咬著嘴%e5%94%87死不吭聲,紫鵑和雪雁卻憋不住,她們來這兒,本也是為了討個公道,當下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

原是這寶玉見府中人既走了多半,剩下的也是焦頭爛額的想法子出點子,後院便罕有人顧及,便悄摸不做聲兒地尋到了林黛玉的閨房裡。

他去時,正碰上黛玉聽紫鵑稟報郡王府前的事兒,因聽那麼多人無辜枉死,忠順手下的將軍暴行無度,眉宇間便帶出許多怨憤愁緒來,何況她也是幾日未歇好,麵色便顯得蒼白孱弱。寶玉見了,險險落下淚來,滿以為黛玉對這婚事多有不喜之處,迫於郡王權勢方嫁入這高門,渾不如外界所傳一般,眼見著便是憔悴了。

這一歪曲理解,他便有些按捺不住,竟是疾步衝進房裡,牽著黛玉的手便要帶她逃出這吃人的府邸去。紫鵑還以為進了甚麼歹人,尖叫著舉起茶杯便砸,方潑了他一頭一臉茶水,也虧得沒人有心思燒水煮茶,否則這春花秋月的容貌卻是未必保得住了。

他倒還來不及與黛玉說幾句體己話兒,便被聞訊而來的水涇逮了個正著,水涇本就是個武將,性子暴烈,若非如今形勢不同,又有黛玉求情,恐怕早一槍捅死了他了事。這會兒把他弄到赫連扣麵前,想來也不過是走個場麵,這賈寶玉,倒真是在劫難逃。

賈環聽畢,卻是對這賈寶玉有了些新的認識,往日隻當他喜愛這天下任一女子,如今看來,黛玉於他倒果真有幾分不同。他既選擇了留下,恐怕心中早存下死誌,危急關頭,竟也是有了幾分男兒擔當,隻可惜,來的不正,來的太遲。

赫連扣和水溶自是不會放過他的,賈寶玉這番作為,莫說水涇,便是在整個皇家也是真真兒地打了臉,如今雖困在籠中,殺個把人卻也沒有甚麼難的。何況龍鱗衛的一把手還在此處,那些個厲害手段的滋味兒可比死刑叫人難熬多了。

刑十五正要把賈寶玉拖下去,賈環卻說了聲:“慢,我有一計,要他一用,若是可成,說不得能解當下這局麵。”

三更天時,連守門的兵卒都有些昏昏欲睡,郡王府裡卻忽然亮起燈火,爭吵叫嚷之聲不絕於耳。

朱紅大門被人從裡頭大力推開,一個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丫鬟從裡頭衝了出來,撲倒在守門兵卒腳下:“大人,救救奴婢!替奴婢做主啊!”↑思↑兔↑在↑線↑閱↑讀↑

那兵卒抬起這丫鬟臉頰,見其膚白貌美、眼角含淚,心中便是一蕩。聽得原委,更瞧見那女子滿眼崇敬信任,越發有些色令智昏,喝道:“哪個無恥鼠輩敢對姑娘你行如此齷齪舉動,快指認出來,軍爺必定要他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一個踉蹌身影被人從府中推了出來,正是已然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賈寶玉,他這時候臉上竟毫無平素的軟和好拿捏,直嚷嚷道:“哪個敢叫我知道厲害?我可是榮國府的嫡孫,你們王爺身邊的賈蘭可是我的侄子!”

那兵卒伸出去的手頓在了半空,立時有些不敢動手,另一人卻沒那麼好糊弄,道:“你既忠心我家王爺,為何白日不見與你母%e4%ba%b2、祖母同去?”

賈寶玉冷笑道:“還不是為了這小娘皮,她是郡王府的家生子兒,契證還在主子家手裡頭哪裡也去不得。她非要與我夜間私奔,可臨到了頭卻又死活不肯,更招人將我一頓毒打,你們說說,可是天下最毒婦人心!”

兩個兵卒守夜正是無聊,這會兒瞧了場大戲極是滿足,見那女子果真神態頗有畏縮之處,便不由十分鄙夷。這地上躺著的雖說不太好看,好賴也是位公子哥兒,何況賈府也確實是在忠順手下排的上號的,當下也便去了八分疑惑,伸手將賈寶玉扶了起來。

“寶二爺,如今您打算怎麼著?”

賈寶玉理了理衣裳,哼道:“我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還叫你們看了場好戲,說出去麵子裡子都丟儘了。如今這郡王府也容不下我,我走了便是。”

“絕不敢說出去,絕不敢的!”兩個兵卒立馬將頭搖成了撥浪鼓兒,賈寶玉見他們識趣,解下腰間兩個荷包遞給他們,二人眉開眼笑,想不著守著這苦差事還能再撈一筆,好歹也不算空來了。

隻因賈家是徹頭徹尾的忠順黨,那兵卒也收了人好處,便也不多加為難,好聲好氣地將他送出門,臨了還贈他一條鬥篷,略遮一遮麵上不太好看的顏色。

暗處守著的影子分出幾個跟了他一路,卻是見他跌跌撞撞走了盞茶功夫,像是耐不住饑拐進了家酒肆點了碗羊肉麵胡吃海塞一通,方饜足地回了府,那府中不過片刻便傳來哭天搶地之聲,倒與傳聞雷同。影子們便也隨處找了個地方蹲著,生恐這其中出了差子。

那家酒肆並不打眼,老板是個模樣奇醜的佝僂老媼,賈寶玉叫了好幾聲都不見她應答,似是耳背,端個麵更是端得歪歪扭扭,恨不能喘死過去,那作態瞧得影子們都恨不得跳出去幫她一把,隻當不過是個巧合,不過留下一人守著,也沒有多加留心。

天將初曉的時候,那酒肆房頂上已然守了一夜的影子可有些熬不住了,連帶前兒個晚上,他可是兩宿沒吃沒睡了,一摸腰間,隨身的乾糧已經吃完了。那酒肆後院廚房傳來一陣陣肉香,想來那老媼已經起身準備生意了,心裡打了個主意,便偷偷地潛進了院子。

進了廚房,那老媼果真背對著他正慢騰騰切著芫荽,那刀使得,自己都替她憋屈,鍋子裡沉浮著大塊兒大塊兒煮熟的羊肉,影子咽了咽口水,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了這老媼,再好生祭一祭自己的五臟廟。

老媼仍一無所覺地切著菜,影子亮出手中的匕首,提氣輕身上前,忽而腳下一陣響動,心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