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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了他半品,升做工部郎中,如今大小倒也算得上個人物了。

賈家自感雙喜臨門,門第生輝,王熙鳳便順勢延請了個算命先生來家。好一通卜卦扶乩,一說是將要子息出仕,光宗耀祖,二說是百年世家、綿延不絕,三說是貴人升天,闔府得道,喜得老太太賈政等人不知該說甚好,忙重重地酬謝了,又請示了忠順王府的意思,故才將這千秋宴大操大辦。

謹慎了半輩子的賈母雖則心裡約略有些不妥,卻也架不住小一輩兒甜甜蜜蜜地哄著,她畢竟是老了,富貴榮養了半生,如今元春正是得寵,二兒子竟官運亨通,如珠似寶的嫡孫子最近也曉得用功了,一時便將老國公在世的訓導拋到了腦後,隻恨不能早早地到了千秋那日與老姐妹顯擺顯擺才好。

正十月下旬,天氣已漸有些冷意,那貓冬的蛇鼠之輩已頗有些倦懶盤於%e7%a9%b4洞中打盹兒,榮國府前卻人員修列、往來不絕,可並四駕車馬同行的寬敞街道一時竟也水泄不通。

住在後門的許多婆子小孩兒皆跑到此前兒趕熱鬨,那酸嘴長%e8%88%8c的婦人好一通抱怨,道是“這頂了天兒的富貴,指縫裡漏出一點也要他們下半輩子無憂,隻門縫裡看人,瞧不上他們這樣的嘴臉”,因了那石獅子前好些挺%e8%83%b8昂頭的護院,俱是儀仗齊全的,不免%e8%85%bf軟,隻躲在一側喏喏探頭瞧看。

倒是年歲不大的小孩子們不拘著這些,遇上溫柔顏色好的丫頭進出,少不得上去撒嬌弄癡,竟也得了不少吃食、銅錢等稀罕物,此處且按下不表。

眼見著已是近了黃昏,日薄西山、氣息奄奄,賈政站在門口覷著天色麵上更是不好起來,他今兒穿的十分鄭重,此時肅了臉孔,便越發顯得難以接近起來,唬的賈寶玉躲得更遠了些,恨不能將身子縮到母%e4%ba%b2幾個大丫鬟後頭。

賈政板起臉子,冷笑道:“你個混物,打扮起來倒是人模狗樣,沒的不過一包稻草!與我在這兒迎貴客,你且說說,可記住幾家了?”

這賈寶玉雖不才,真真也是實打實的天生聰慧靈巧,卻本該也不必為此事傷神,隻他上半日心思皆不在身上,一時想到才燕好了襲人美態,一時又想到了許久不見的林妹妹,越發癡性,竟如目不視物,耳不聞聲一般,渾渾噩噩也不知今夕何夕,此時哪裡說得上來。

賈政見他支支吾吾,來回念叨個“衛若蘭、馮紫英”再沒有其他,心中惱恨一竄一竄,竟是將將要當著這賓客雲集之時發作他了。

王夫人見勢不妙,也顧不得體麵,忙拉扯住賈政:“老爺,寶玉還小呢,哪兒須得應付這許多子人物?況今兒恁的好日子,您便饒他這一回罷!”

賈政一把甩%e8%84%b1了,強自遏製著,眼裡卻仿佛像是有火:“慈母多敗兒!若非你這無知婦人,他哪裡敢如此猖狂!他如今十六了,竟是一事無成,我在同僚間連他名姓也不敢提!小小小,環兒還幼他一歲,如今卻已有了解元功名,來日會試開考,以他好才華,說不得便是魚躍龍門,光宗耀祖!同宗兄弟,你倒不妨與我說說這其中道理是如何由來?”

一想起賈環,賈政便頗有些心肝兒疼,若當日能料得他一個不得青眼的庶子能有今時出息,說不得也是要好生栽培的!可他現在長居林府,顯是與賈家離了心的,每每傳過信子去,那少年便客客氣氣答一句“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有事弟子服其勞”,態度不強硬卻堅持得很,左不過一日拖一日,此事也便不了了之。

何況如今林海位高權重,在朝中人緣也是有數的,他區區個工部郎中卻是半點不敢直掠其鋒,聞聽坊間朝野奚落諷刺言辭,也便隻得憋屈吞咽,衝王夫人撒撒火兒。畢竟在他念頭裡,待賈環也算不虧,竟是已儘人父之責,若非大母不慈,迫害這孤苦無依的庶子,想來也不至於如現今一般毫無轉圜之地!

王夫人哪裡聽不出賈政意思,一時擰緊手中帕子,木著張臉道:“老爺教訓得是,隻如今寶玉也曉得認真了,宮裡娘娘也時常讚他越發進益。雖不及環兒仲永之才,卻也隱有後來居上之相,還請老爺多擔待些才是。”

這話裡不知多少惡毒心思,賈政卻似乎隻聽到“娘娘讚他”幾字,臉色竟也緩和幾分,正這時,門子大聲通傳道“北靜郡王、東安郡王並林閣老車馬到”!

賈環方下了車轅子,便見得一人殷殷守在旁側,鬢角霜白,麵容冷峻,卻不是水涇能是哪個!

“環弟。”水涇一見他,眼裡便是精光一閃,%e4%ba%b2%e4%ba%b2熱熱叫一聲,唬的夏生%e8%85%bf腳發軟險些給這位爺跪了。

賈環也不理他,隻偏頭瞧了瞧他身後的水溶,道:“王爺,這是何意?”

口%e5%90%bb間,竟是有些質問之意了。今兒賈家可謂樹大招風,林黛玉雖與水涇有了婚契,如此大膽行事卻仍要免不了叫人置垢,女孩子名節比天大,將來少不得有那用心險惡之輩來中傷她,這叫賈環如何忍得。

北靜郡王見賈環惱得麵色都有些泛紅,如春桃凝腮般一時有些豔麗端方,苦笑道:“這原不是我的意思。隻端陽來前與水涇說了好些子話兒,想來不過是有關這府中醜聞,我這弟弟義憤填膺,便少不得要做趟護花之人了。”

賈環旋即默然,賈寶玉甚麼德行他自是心知肚明,那王夫人與薛姨媽也並非省油燈,林黛玉此番來少不得有些禍事,水涇身份到底貴重,雖有不符規矩之處,到底卻比自個兒名正言順些,隻是如此依了他,心中卻有十二分的不甘。

水溶朝水涇丟了個眼色,這廝在媳婦兒跟前倒是腦子活絡,忙急急道:“環弟不必著擾,回頭我衝皇兄討道折子,必不叫小姐清譽受損。”

賈環正待開口,那簾子卻微微掀起一絲兒,一抹溫婉輕柔女聲響起:“環兒與王爺且不需如此憂慮,待會兒直入內府,除我外另有姊妹多人,二位勿論身份如何,卻是不合適的。黛玉雖一介弱女子,卻也不是要進那龍潭虎%e7%a9%b4,隻請寬心便是。”

這話連消帶打的,竟臊得關心則亂的兩人麵皮子發紅,互瞧一眼,俱是訕訕。枉他二個平素皆是風流貴重人物,此刻沒的叫那心思玲瓏的少女提醒,也虧得是一家人,好歹少了笑話戲謔。經得這一事,賈環卻與水涇有了一分%e4%ba%b2近,想來這也算是另類的同甘共苦了。

卻說這賈政聞聽此三家來,忙不迭從內門匆匆趕來,未嘗敢有半點怠慢。好容易喘勻了氣,見那大門前三人言笑晏晏,那庶子立在天潢貴胄間,竟未有半分不適緊張,頗以君子如玉意味引人注目,加之他年歲不大,此番更是罕有了。

“工部郎中賈政見過北靜郡王、東安郡王,王爺千歲。”賈政與王夫人、賈寶玉當即要拜,賈環分明躲避了,他不過賈府庶子,雖有功名,卻也受不得這等大禮。

以水溶往日的脾性,卻是好歹要裝模作樣攙扶一把,隻此刻叫水涇與賈環不著痕跡地瞪著,情知他二人心性,便也不願作為,待禮數完畢後方笑道:“許久不見,政公越發精神了,令郎倒是出落得更佳,你那塊玉兒可還好嗎?”

賈寶玉喏喏應了:“蒙王爺福庇,都好。”

他有心抬頭瞧瞧這位麵容昳麗的王爺,哪知卻見得另一位黑衣者麵容冷峻至極,仿佛冰雪雕刻,正回望過來,雙色澤淺淡的眸子裡滿是某種陰冷殘酷的血腥意味,%e5%94%87邊更有一絲古怪笑弧,沒的叫人心肝震顫,唬的他慌忙彆過臉不敢再看。

水溶甚是無趣的收回目光,摩挲著拇指間一枚玉白扳指,待賈環與賈政夫妻見過禮,並眾人方浩浩蕩蕩進得府去。

正文 第60章.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如今賈府,果真是比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境況。

忠順的青眼,仿佛將這高門大宅最後的生氣焚於一處,香木集頂,於垂死頃刻將將綻出萬丈光芒,竟好一副與皓月爭輝的姿態,使所見所者多有迷了心眼,不辨前路。

賈環抬眼瞧了瞧被夕日輕薄圍攏的大觀園,真真好不富麗,雕簷綺戶,堪比吳王台榭,一抹殘紅如血,偏生又有股子詭譎莫測,使得滿目喧囂熱烈蒙紗遮霧、水月鏡花,過了今夜,戲台子收場,此間種種也仿佛不過是說書人滿是斑駁舊痕的手劄罷。

“環兒,有甚好看的,竟是要將你的魂魄奪了去?”水溶見他許久不說話,也不知兀自看向何處,隻覺空寂,不免拿話逗他開口。

賈環攏了攏披在身上雨過天青色半袖披風,抿著%e5%94%87角依稀似有些笑意:“自然是看這省%e4%ba%b2彆墅十分堂皇,美輪美奐,竟是憑白要折了人福氣罷。”

水涇雖不通文事,心思卻透徹,聞得賈環語氣中頗有些血腥淒冷,因湊趣%e5%90%9f了半句:“朱門酒肉臭......”

賈政聽著卻極是摸不著頭腦,他榮華富貴了半輩子,又本就是局中人,隻覺他那幾個話間全是深意,這北靜東安兩位便也罷了,沒的個庶子竟也是十分的見識。

王夫人因是女眷,本就行在後頭,此刻雙目瞠大,兩股顫顫,若非金釧兒彩霞二個一直攙扶著她,此時竟是氣力不支一時要仰頭栽倒下去。她如今放利子錢越發沒個章程,隻以盈利為目的,公中賬上虧空頗大,她自個兒私庫裡頭卻充盈倍餘不止。合該早先她也未必有這樣的膽子,隻是這省%e4%ba%b2彆墅耗資巨大,雖有老祖宗與薛姨媽幫襯卻也尚有不足,周瑞家的的多挑撥幾句,這王夫人竟是徹底頭尾不顧放貸下去。

更有那江南甄家的大房夫人與她勾搭上,一來二去竟是有些無法無天了。

賈環道“憑白要折了人福氣”,可是把她嚇得不輕!那利子錢何等昧著良心,又臟又血腥,如今寸寸鑄在這大觀園中,竟是仿佛烏雲蓋頂,不日將大禍一般!

王夫人到底是個不經事的婦人,此時麵上便顯出許多異樣來,也幸虧走在後頭,才不叫人察覺罷了。

至於那賈寶玉,他雖行在王夫人跟前兒,卻一心記掛著門口那輛青綢幄馬車,眼前顰顰笑笑一徑是那林黛玉%e8%84%b1俗模樣,往日他二人一道玩、一道吃飯、一道午睡之景曆曆在目,他竟隻覺心口酸脹,肝腸寸斷,此時才是通悟了那“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之意。

幾人腳程不快,約莫兩盞茶功夫才及至正廳,迎麵是一扇五彩光明的翡翠水晶屏風,乃是新雕了的東海長流水、南海不老鬆圖樣,更有鬆鶴延年、麻姑獻壽、王母長生、天翁送福等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