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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香惜玉了。我素知你與她情誼好,斷不會撇了你的麵子去,隻是這其中道理卻定要與她分說一二!”

話落,便也拉開簾子一步跨了出去。

蓮香拿帕子替林黛玉細細抹了眼角兒,柔聲勸道:“姑娘隻管放寬心,我冷眼瞧著,哥兒大抵不過使晴雯姐姐吃個虧罷。您可不能弄傷了身子,否則以他的性兒,隻怕我存下的那些好東西竟轉瞬便要巴巴兒地進了碧紗櫥!”

林黛玉立時破涕為笑,戳著她額頭輕罵一句:“竟是這樣小氣,個貪心的東西!”

賈環倒也真沒有什麼與晴雯為難的意思,固然這個女子在他眼裡是極不討喜的,但那般悲慘狼藉的收場卻足以彌補這一切使人不滿意、不順心。

現代紅學家形容這個少女多以性情率真、嫉惡如仇等字眼,但在賈環眼中,卻遠不是那麼回事兒!

生在這樣的朝代這樣的官邸,每個人每種身份都有不同的活法兒,無論從何種角度上來說,晴雯都是僭越了禮製倫理這道線的。晴雯不屑丫鬟仆婦私底下的勾當,更瞧不起身份低賤的趙姨娘之流,自己個兒卯足了勁要與三綱五常這頭盤踞了千年的惡獸爭鬥,最後豈不得撞個頭破血流乃至香消玉殞?

固然許多人說襲人陰險性柔,最愛使那些害人的手段,但這其中又豈非沒有晴雯為人過於尖酸張狂的緣由?佛家常言因果報應,晴雯此流最後種種悲歡聚散,卻是各有其的道理!

賈環瞧著麵前顯得頗有些盛氣淩人的少女不由微微抿%e5%94%87,笑含輕嘲。

自然,晴雯這個在紅樓裡赫赫有名的丫鬟生的是很好的,削肩膀兒,水蛇腰,更兼輪廓眼眉有林黛玉幾分神韻,端的是個少見的美人兒胚子。

但光憑這一點和那個蠢物般的腦子,在這偌大的賈府吃穿不愁頤指氣使些將將也夠,但若是想搏個更好的身份地位卻明擺著是個供人耍著玩兒逗著樂兒的可憐人了!

“喲,這不是環哥兒嗎?這倒真是不好意思,您這屋子偏得很,又沒有人來的,我竟走錯了,原是要到個不識抬舉的奴才那裡訓話的!”晴雯刻薄道,雖則稚嫩但已顯出幾分豔麗的臉孔上流露著一絲蔑笑。

賈環瞟了一眼她身側的綰碧,眉眼漠然,幾乎像盯著件死物:“這可是巧,你身側那個丫頭今早兒才從我這院裡跑走的,我說怎許久不曾歸的,原是來了一月還認不得路嗎?夏生,你且去問璉二嫂子一句,她是什麼心,竟送了個不知事的蠢東西來?這隻不認路倒好,若是光不識得我環三爺處那便有說頭了!”

綰碧被他說的臉色發青險些一口氣兒上不來昏死過去,那廂晴雯麵上也不好,咬著牙恨聲道:“環哥兒這話可真真兒的難聽,我常聽人說那潑婦才有張剪刀嘴,今兒才算長了見識!”

賈環掠了掠鬢邊碎發,眼尾細長,如盛著十裡桃花千丈碧水,泠泠幾分媚意:“我先前也隻道人才懂得指桑罵槐出口成臟,原是想差了的,合該多謝晴雯姐姐使我此番明悟。以後行事,定也要避著那貓狗魚鳥、長蟲八腳,省的未出門便迎頭被噴一臉臟水才好,姐姐說是也不是?”

晴雯一聽這話火的嘴皮子都哆嗦起來,正待不遮不掩挑那最尖酸惡毒的話來罵這個不知好歹的庶子,冷不丁兒卻看清楚了小少年那雙眼。

那眼睛的形狀與賈寶玉沒有半點相似,細而極長,狹且微勾,含笑時如脈脈含情彎彎月,發怒時又嬈嬈寒光森森利,此刻,卻渾似不沾半點情感地落在自個兒身上,那黑白分明比若玉石棋子的一雙眼兒卻沒白的使她汗濕了內衫。

“你、你竟——”

“晴雯晴雯,可叫我好找,你竟躲在環兒處偷閒嗎?”正在晴雯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時,門外走進一個紅袍青靴的富貴公子哥兒,寒春二月的,已使著一柄檀香木雕人物通草扇,隻光看他張敷粉兒臉上的許多精致美麗,不是賈寶玉又能有誰!

晴雯似鬆口氣似的:“二爺,你怎麼來了的?”

賈寶玉扇子一轉,點了點身後的女孩兒之一:“紫鵑急急地要我來,我隻當她請我去林妹妹處吃茶玩鬨,忙換了衣裳跟來,卻不想竟是一路越行越偏,到了環兒處。”

紫鵑低了頭不敢多言,心裡卻添了幾分計較。

她眼瞅著晴雯與賈環是要鬨起來的,故而連解釋都省了便拖著賈寶玉來,但見小院裡又是風平浪靜又是鴉雀無聲,這不平白顯得自個兒搬弄是非、小題大做了嗎?她一時委屈幾乎要哭出聲來。

“環兒這屋子倒是好,離得遠,清靜無為。況那景致都是天生天成,我尤其愛了的,不比我那兒,成日介兒沒個消停時!”賈寶玉繞了一圈,眼兒晶亮地讚歎道。

襲人一聽這話便知要糟,果然對麵賈環眼圈漸紅,恨聲道:“承蒙寶哥哥看得起此處,寒舍蓬蓽,還請諸姐姐哥哥的往那熱鬨地方用飯玩去罷!”

說畢,竟是快跑著朝屋裡衝去,布簾狠狠地晃動幾下,帶起簌簌春寒。

賈寶玉一時又惱又驚,襲人卻一把按住他:“你待怎麼的,還進去罵他嗎?真個兒昏了頭,竟是拿這等來說事兒,我回去再與你說。”

院內人漸漸散了去,林黛玉有心想去勸說幾句,終是長歎口氣,對蓮香道:“你顧好環兒,想必他心裡要難受死了。也是我的錯,原不該叫那呆子來,他哪裡是會說話的主兒!我——我先走了......”

蓮香看著那在紫鵑攙扶下漸漸走遠的芙蓉裙女孩兒,削瘦肩膀抖得厲害,想是又哭上了,隻歎一口氣,拍拍衣裳也進屋去了。

“走了?”小少年站在窗口,背影逆在微弱的天光裡,披著霞色雲彩,恍若飛仙。

蓮香沒好氣道:“您不是瞧見了嗎?我將她哄得好好的,你非招她,隻怕回去還要落好一陣子淚!”

賈環嗤笑,轉身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林姐姐很是該哭這麼一場,好叫她看清那賈寶玉是甚麼樣人。他今日那話,喜愛者可說之天真爛漫、不通世事,可身在貴重人家又兼了嫡子嫡孫,哪有這樣的資格?人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他如今整十了,竟還是這麼個沒輕沒重沒頭沒腦的蠢樣子,如何能讓我林姐姐百年幸福?還不及早早斷了念乾淨!”

聽到這處,蓮香也不氣了,替他續了茶,忙道:“這是奇了,我看那寶二爺平素最是和善愛笑不過,適才怎麼混帳至此?你又說他與林姑娘日後有情,可府裡還住著一位薛大姑娘,那可是金玉良緣呢,你竟猜了準了?”

賈環搖頭,卻也不再多言,隻讓她取了一隻荷包並兩個金餜子給紫鵑送去,自己隨意撿了一冊書在桌前靜靜看著。

“我瞧你半柱香有餘,半頁也不曾翻過去,心裡藏事兒嗎?”一室靜默中,忽有一個冷漠低沉的男聲響起,賈環心裡舒一口氣,隻覺鬱了這半日,竟是為等他來一般。

赫連扣施施然坐下了,卷起交領龍雲紋寶藍長袍的兩截寬袖,撐在桌上聽他講話。

帝王的注意力並不全數集中在小少年清越柔和的語聲上,更有一部分分在彆處。

較之上元那日初見,賈環似有所長成,眉眼開了些,身量高了些,皮膚白了些,若說以前隻是玉雪一團使人憐愛,現下已經有了許多使他作為一個男人心動之處!

少年冷情,赫連扣是知道的。相處數月,於他而言,賈環此種或許並不能稱之為一般意義上的感情淡薄,而是他對於這整個世間種種人物是非皆沒有太深刻的感覺,仿若......仿若隨時能放手遠離一樣!-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想到此節,赫連扣不由深深皺起眉來。

賈環立時停了嘴,澀然道:“你也覺得厭惡吧,我竟是、竟是......”

“環兒!”赫連扣低喝一聲,小孩兒臉上浮起的那層陰霾使他心頭一跳,見慣了他智珠在握算無遺策的得意模樣兒,這反叫人憂慮得很!

“你一人胡亂想些什麼!我不過是思及今日周文清又在朝上使我難堪才有些不愉,你當成什麼了!”

賈環定定看他半晌,亦知赫連此番情狀不是作偽,鼻尖一酸,竟有兩行清淚順著白玉似的臉蛋兒流下:“赫連、赫連,我心裡......慌得很......”

正文 第11章 兩心知願與君情定少年時

赫連扣的心簡直要被這少年眼淚絞碎了去,側身一轉,將小孩兒整個團身抱緊了懷裡,不甚熟練地幫他拍背順氣兒,低柔道:“不哭不哭,我在這兒呢,你有什麼不順心地隻管說,捅破了天我也替你兜著!”

“你、你隻一味地玩笑罷!”賈環輕啐一聲,許是穿到這個殼子裡久了,竟也多了幾分孩童似的稚氣糯軟,順勢靠在赫連扣懷裡輕訴道,“我今日與那賈寶玉的丫頭吵嘴了。”

赫連扣一挑眉,深眸冷厲:“一個沒品沒級的卑賤東西也敢犯到你頭上?說不得要讓刑十五將這賈府從上到下地捋一遍!”

“你當是豬鬃馬尾呢,還捋一遍!”賈環毫不客氣地嘲道,“我與你說事兒,你且放放這殺心。”

當下便將其中緣由經過細細說了,也無添油也無加醋,隻是竟還將素來沉穩持重、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的帝王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連張端麗俊美的臉孔也扭曲得厲害。

“赫連,我生在賈家,卻對它沒有半分情誼半點%e4%ba%b2愛,已是不該!更有諸多算計種種謀劃,與那晴雯相對我便做個口利情狀,與那林姐姐我又使那%e4%ba%b2近麵皮兒,與那賈寶玉我更換做無知妒恨的庶弟表現,你可也覺得,我這般陰險城府使人齒冷?”

賈環聲音有些尖利,重生這許多日子的事情一一浮上腦海。

故意在上元宴說那番話做那等事,又為赫連出用心險惡的連環計策,加之今日在林黛玉跟前兒存心演的這出戲,哪怕兩世為人,賈環也覺得極是疲憊。

他為人是冷情善變不錯,可那是放在人心詭譎的現世商場,但凡進了家門,他從來都是個溫潤好說話的好哥哥好兒孫,誰曾想,一朝赴死魂到此處,他竟是從沒有半刻卸下心房,時時戴著那假麵,事事存著那機心,對比前生,可不是叫他惶恐慌亂嗎?

赫連扣險些被他氣笑,伸手捏住他鼻尖道:“我當是甚麼要緊事使你難受流淚,原還是這些胡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