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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院落,卻是外鬆內緊,越是向裡,越是戒備森嚴。一直進了大殿,花似錦才開口道:“你是誰?”

那侍衛略略側身,“回殿下,微臣姓於名衡。”

她道:“我問你究竟是誰?”

他不由微訝,略抬眼看她,道:“殿下為何有此一問?”

她道:“壞人不會有你這樣好看的眼睛,俗人也不會有你這樣好看的眼睛,所以我看的出,所以我敢問。”

這男子不用說正是妖傾天,他聞言更是驚訝,下意識的垂了垂睫,隨即微笑道:“公主殿下當真神目如電……”他頓了一頓,手腕一轉,從不知何處取出了一柄小圓鏡,笑道:“我喬裝改扮,從未被凡人看穿,今日卻是頭一遭,便算我輸了一回,送你一樣小東西玩兒罷。”

凡人?那他也是神仙了?是雲哥哥家的神仙麼?花似錦便接了,道:“這是什麼?”

妖傾天一笑:“據說冥界有一件法寶叫前世鏡,可以瞧見輪回之前的凡塵過往,我這鏡子乃東施效顰之作,我便叫它‘前事鏡’,公主殿下慧質蘭心,光風霽月,實在不該是無情之人,我隻望公主殿下能早日在鏡中看到想見的人。”

花似錦竟有些沉默,下意識的向鏡中看了一眼,鏡麵黑沉沉的一片虛無。她便將鏡子收進了戒指,道:“多謝了。”

“不必,”他略側身指手:“城主就在前麵,殿下請罷。”

花似錦謝了,便舉步前行,遇到結界,她停下來看上幾眼,一旦看出解法,還未動手刻符,妖傾天便從袖中掏出符籙上前解開,連過了兩道結界,衝鼻便是一股血腥之氣。妖傾天略略彎腰,示意隻能送她到此處了,花似錦便略點頭示謝,繼續向前,腳下輕悄,卻毫不遲疑。

一腳踏進最後一重門,眼前竟似乎煉獄,滿目血光、屍首、殘肢斷臂,讓她整個人都驚怔了許久,且那些幾乎已經成了殘肢的人類,猶在用儘最後一分力氣,不斷的互相爭鬥,麵目烏青,神情獰惡,狀若瘋狂……血不斷的流下,流過篩子樣的穿了孔的地麵,彙到下麵的血池之中,竟是一種青中帶紫的顏色。

靠牆一個巨大的透明法器,其中也是黑血淋漓,而在這法器四邊,卻有一排小箱子,分彆裝著一些劇毒的毒物,有蜘蛛,毒蠍,蜥蜴,也有白頭蛇,碧眼蟾蜍……還有鴆!她居然看到了一隻鴆!

她不能覺出恐懼的滋味,也不能再傷心難過,可是看到那小小墨羽鳥兒的一刻,竟好似看到了許久不見的爹爹,那樣低頭含笑,喚一聲錦兒……她猛然退了一步,一時心口生疼,急伸手捂著,卻仍舊有好一會兒,都沒能喘過氣來。

忽有人驚呼了一聲,隨即,有人急步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他整張臉套在麵幕之下,說話也有些模糊不清,卻顯然有些憤怒:“錦兒,你怎會在這兒?”

花似錦緩緩的轉回頭,看著他的臉,他整張臉,甚至整個人,都套在厚厚的保護罩下,隻有眼睛的位置,挖出一個洞,嵌進了兩塊薄薄的琉璃,光芒折射,看上去極是詭異。兩人僵了一瞬,他一把拖住她,飛快的轉身往外走,一直到出了兩重結界,才伸手摘去了頭罩,道:“你怎麼來的?誰帶你來的?”

他滿麵怒容,幾乎咬牙切齒。花似錦站定了,把他的手從手臂上拂去,緩緩的道:“你給我講過白頭蛇的故事……你說,白頭蛇吞噬至%e4%ba%b2,殘殺至愛,所以每一條白頭蛇身上都是累累的毒,累累的怨恨,累累的罪孽……可是我認識一個蛇妖,他出身白頭蛇族,卻去做了藥師,妙手仁心,治病救人,且一直在儘其所能,讓藥神大陸有更多的藥師出世……”

她頓了一頓,抬起頭,對上葉非花狹長的眼睛:“而你,你此時抓了這麼多的人類,用邪法令他們失去理智,瘋狂的自相殘殺,以收集其‘怨’……又抓了這麼多毒物,令他們同時毒殺人類,毒性齊集其血脈中,以收集其‘毒’……我今日才知,人心之毒,竟能到這種地步……我若還在這兒,若還是這樣為虎做倀,將來總有一日,我手中的符,會貫注我父母%e4%ba%b2人的血肉……”

她說的極冷靜清晰,字字如刀,葉非花的神色,漸漸的冷了下去:“果然不愧是天狐,果然聰明絕頂!可是,就算你全都猜到了,那又怎樣?妖族行事本就全在一心,從不講甚麼仁義道德,不講甚麼善良慈悲!我是你的恩人,我要樂善好施,你就要跟著我積德行善,我要為所欲為,你就要跟著我無法無天!”

花似錦一窒,緩緩的垂下了頭,葉非花微微冷笑,走上一步,伸手安撫的摸摸她的頭發:“錦兒,你又何必多想,你本是妖,人類與你,又有多大關係?而且人間向來成王敗寇,要改朝換代,哪有不死人的?我用這種手段,也不過是為了震嚇他們一番,將來真到兩國交戰之時,才好少些傷亡……”

他說了許久,她卻始終有些怔忡,似乎聽而不聞,隔了許久,才道:“是。”他一喜,她卻又緩緩的續道:“妖族有恩必報,隻要我活著一天,就必須要聽從恩人的命令,不管是對是錯,不管是助紂為虐還是替天行道……”

他不由得勾%e5%94%87一笑,正要再說,卻忽然笑不出來了,抬眼看著她。她容貌極美,一對明瞳亮的宛如天上明月,瞳中卻沒有半分感情……也許他的確想過,一個沒有感情的花似錦,會更加好用,做任何事都更加無所顧忌。可是此刻,他忽然覺得,一個這樣的花似錦,實在冷靜的有些可怕……她分明是在說,如果她活著,就必須聽從恩人的命令,可是,如果她死了呢?

他忽然就沉默下來,然後冷笑:“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她搖了搖頭,異常認真:“不是。”

他竟是失語,不知要再做甚麼,隔了許久,才咬牙軟下了聲音,溫言道:“錦兒,你我兄妹一場,我希望你能留下來幫我,這是我一輩子唯一的心願,我為此已經不知準備了多久,將來我一統天下,你也將尊崇無極……”似乎明白這些對她沒有任何意義,葉非花說了一半,便急急改口:“不管怎樣,你叫我一聲哥哥,難道還抵不過你的那些朋友?”

花似錦微微凝眉,如果他對她,有半分兄妹之情,就不會在她手臂剛剛受傷就急著讓她刻符,不會讓她一連幾天幾夜不眠不休,也不會一進宮就把她關在密室……可是這時說這些,其實沒有甚麼意思,她終於還是道:“好,我會再幫你刻百枚玉符,聊做報恩,但是,這次的玉符,觸毒自廢。”

解毒自廢?葉非花愣了一愣,天下第一天師的百枚玉符,當然無價,可是在兩軍對戰之時,一百枚玉符又能當得甚麼用處?葉非花麵上神情,竟有幾分猙獰,可是此時的花似錦,除了這個毒字,他竟不知要用甚麼法子,讓她聽話……花似錦想了一下,又道:“但你放心,我絕不會為其它四城中任一城刻天師符籙,絕不會與錦官城為敵。”

想了想,似乎再沒甚麼可說的了,她便向前走去,從他身邊走過,猶豫了一下,卻又回頭,靜靜的道:“我知道你把我刻的符,交給了那些天師們,讓他們臨摹學刻……但是我可以告訴你,花似錦刻的符,天下無人能仿!”

葉非花頓時咬緊了牙關,他知道她說的是真的,他已經把她刻的符,交給那些天師幾日了,可是至今為止,仍舊沒有一枚能用的玉符刻出……眼看著花似錦窈窕的背影漸行漸遠,他緩緩的咬緊了牙關,心念到處,那聲音隨即在他耳邊響起,道:“主子?”

他道:“盯緊她!無論如何,絕不能讓她生離錦官城!”

那聲音道:“是。”

…………

花似錦回到密室,直接將猙猙召了出來,喂了他幾片原玉,便開始刻符,這次不必在符中貫注發散之力,略為簡單,手又熟了,大約半個時辰便可以刻出一塊,猙猙與主人心意相通,用的又是自己的牙齒,十分得心應手,差不多的時間,也可以刻出一塊。

晚間時,內侍送來了飯菜,花似錦習慣成自然的用帕子包起幾種,正要丟進戒指,卻忽然心頭一動,隨手取過一枚玉片,粗粗勾畫,然後放在盤中,玉符上不一會兒,就凝出了一團黑氣。^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葉非花果然在飯菜中果然動了手腳……

花似錦歎了口氣,隨手將托盤放到一旁。她在當日與天樞對戰之前,便將雲母收入了戒指,後來風波重重,竟忘記將她放出……幸好戒指中空間極大,靈氣充足,雲母又是花漫天%e4%ba%b2手救冶,當時本就防備著接下來的大戰,所以手法十分高明。雲母在昏睡中傷勢已經好了差不多,一直到她醒來,花似錦才察覺到……

可是身在錦瑟城皇宮,若是將她放出來,雲母是手無縛%e9%b8%a1之力的弱女子,實在不敢保證她的安全,所以索性仍舊任她在戒指中,隻以神念與她溝通,送到的飯菜便送進去與她同吃……已經撐了足有三日。

飯菜中既然動了手腳,那便不能吃了,幸好戒指中尚有些存糧,也不怕會餓到她,可畢竟撐不了幾日,離開皇宮已經是勢在必行。花似錦與雲母交待了一聲,便繼續刻符,一人一獸一直刻到半夜,便有二十幾枚玉符完工。

殿前忽然人影拂動,宛如風拂細柳,有人踏著花枝躍入室中,道:“錦姑娘。”

花似錦抬頭一笑:“明仙長。”

她這般客氣,明輔氣勢頓消,頓了一頓,道:“帝君著我來傳訊,讓你好生照顧自己,行事萬勿任性……他說,須知花似錦之命本就與雲知處係在一處,便當為他,也須千萬保重……”

花似錦微微怔忡,雲知處素來清傲,性子也略嫌清冷,這種稠密情話兒,若不是萬不得已,他怎會叫人代傳,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雲哥哥怎樣了?”

明輔道:“帝君沒事。隻是那幾個妖修魂魄初起,太過虛渺,所以帝君不得不立刻為他們煉魂,他以人類之身,同時為幾個妖修煉魂,著實太過艱難,算著總得有七七之數……分不得身,所以才叫我來。”

花似錦點了點頭,若是她在雲知處身邊,也一定會要他先救他們,雲知處正是因為深知這一點,所以才先為他們煉魂……花似錦想了一下,輕聲道:“明仙長,請你們好生照應雲哥哥……”

明輔道:“那是自然。”

花似錦側頭想了一下,不知為何,總覺心頭有一件事懸心,終於還是輕聲道:“雲哥哥醒來時……沒……沒說甚麼罷?”

明輔神色略略溫和:“你放心,帝君他還好。他醒來一見你不在,便問‘可是葉非花到了?’我們說是,帝君他老人家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