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愈合的傷疤，季黎沒有去辯解，挖眼是沒能聯係到金·富力士之前的無奈之舉。

她咬緊牙，半步不退地盯著奇犽，一字一頓地說。

“我沒考慮過！我當然沒考慮過！我又不是神仙，我沒有那麼厲害！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做到！我也不像奇犽，有家做後盾，不用害怕被莫名其妙的人追殺，可以輕而易舉地辦到很多事情！”

“但我那個時候能怎麼辦！我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我光是走到現在，走到這一步，我就已經拚儘全力了！”

“我也想輕輕鬆鬆地活著啊……誰想一天到晚害怕會不小心把彆人吃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拚命忍耐，連停下來歇口氣都不敢啊……”

季黎在哭。

或者說，奇犽以為她在哭。

因為季黎咬緊牙關，盯著他寸步不退的固執又絕望的樣子，眼眶卻依然乾澀——看起來比流淚更絕望。

瞬間澆滅了奇犽本在點燃理智的那把火。

他啞然看著季黎，終於明白她真正害怕的東西。

——季黎害怕失去自我。

明明擁有人類的心智和思想，卻被拘束在吃人怪物的身體裡，所以選擇用痛苦維持清醒。

以近乎嚴酷地遵守“作為人類時接受的規則”，來捍衛自我的存在，拉住自己不向另一邊的深淵墜落，不被厭惡的東西同化侵蝕。

“……說謊。就算窟盧塔族的事情是這樣沒錯，那現在呢？”

奇犽安靜地看著她，揭穿她最後的謊言。

“季黎，你不是無路可退，你隻是誰都不肯依賴。”

因為潛意識中默認他人會否定自己的存在，所以乾脆不抱期待，試圖獨立地去做任何事。

想到這，奇犽忍不住短促地笑了一下。

“真叫人火大。你還真是……事到如今，都把這些人的命運搞得像被璐璐玩過的毛線球一樣了，還想把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不會在做這樣的夢吧？”

現在才想抽身獨自逃走，未免也太小瞧人了。

不等季黎反駁，奇犽捧起她的臉，毫不遲疑地截斷了她的話。

“我會想辦法讓你變回人類的。利用揍敵客的勢力也好，獵人協會也好；花費一年也好，再來個十二年也好。我都會去做的。”

“所以從現在開始，試著依賴我吧？”

奇犽低下頭，與季黎額頭相抵，輕聲地承諾。

一如當年他約定同半身分享一切。

“——如果你不相信這個世界的話，那就相信我好了。”

第183章 【183】

◎三個導火索。◎

【183】

直到下午四點多的時候, 已經在旅館守了一天的小傑和亞露嘉，才重新見到了季黎與奇犽。

一聽到門開的聲音，亞露嘉就飛快地衝了過去, 頭都不抬地撞進季黎的懷裡。

因為季黎去醫院之前就打過招呼, 奇犽昨晚也用電話聯絡過, 他尚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 隻是單純的撒嬌而已。

小傑雖然也還不清楚具體出了什麼意外，但他很快注意到, 季黎的表情有些僵硬不自然。

而讓她不知所措的源頭——

小傑好奇地看向奇犽。

與季黎不同, 奇犽現在倒是一副神清氣爽心情好的樣子, 之前甚至有點激進地想要變強的焦躁, 也如烏雲散去。

迎著小傑的目光，他指了指季黎, 笑眯眯地攤開手, 示意換人接力之後, 伸手把嘰嘰喳喳的亞露嘉撈走。

剛剛才強.迫膽小鬼把真實的情緒都倒出來, 再將人逼太緊, 隻會起到反作用。

至少現在, 還是讓季黎有時間捋清一下思緒吧。

……反正就算自己一個人想不通, 也還有一碗無敵的富力士迷魂湯等著她。

奇犽帶亞露嘉去旅館附近的甜品店買下午茶的點心, 然後打包往回走的時候, 他在一處僻靜的角落停下。

“亞露嘉, 可以讓拿尼加出來一下嗎？我有事想問她。”

奇犽想問的，是拿尼加能不能改造季黎的身體，讓她變成人類。

但拿尼加搖了搖頭：“不行。季黎, 是活的。會痛。會壞掉。”

拿尼加隻能治愈還活著的人, 讓他們的身體恢複到最佳狀態, 卻無法憑空創造不存在的生命。

除非準備好一具鮮活的人類軀體，把原來的主人趕走，再把季黎的意識填充進去。

可這個方案在之前就已經被季黎拒絕了。

奇犽退而求其次，又問拿尼加能不能控製季黎的食欲，或者抹去她的饑餓感。

這個倒是有辦法能做到。

但拿尼加又補充，說這樣的話，必須徹底毀掉季黎大腦的一部分感知器官。

除了食欲和饑餓之外，她也會失去對情緒和痛覺的感知能力。

奇犽立刻放棄了這個方案。

看來不能指望依靠拿尼加的能力速戰速決，他斂起眉眼，心裡盤算著要編個什麼樣的局，才能在不引起家人懷疑的前提下，利用揍敵客的資源來搜集情報。

奇犽不知不覺想得出神，等再拉回注意力，一抬眼，竟看到拿尼加在沉默地掉著眼淚。

他登時嚇得手足無措：“拿尼加？！”

“……對不起……拿尼加……一點，都，不厲害……沒幫上，忙……壞孩子……”

拿尼加連擦眼淚都不會，隻是任由淚水串成線，吧嗒吧嗒地一個勁往下掉，仿佛整個人都被一場大雨給打濕了，腦袋也耷拉下來。

她好想幫上忙。

想讓奇犽和季黎都露出開心的、每一次都能讓拿尼加幸福得感覺馬上就要融化的笑容。

奇犽哭笑不得。

“這有什麼？本來我們就說過，希望再也不要動用拿尼加的能力了。這樣一來，我也不用擔心打破自己的誓言了。是好事呢！”

“再說了，還有我在。”

他把抽噎個不停的拿尼加攬在懷裡，用力揉著妹妹的腦袋，聲音輕快，眉眼間是少年的神采飛揚。

“沒事的，拿尼加、亞露嘉，放心交給我好了——畢竟，我是世界第一好的奇犽嘛。”

………………

…………

……

旅館內。

沒了嘰嘰喳喳的亞露嘉，房間裡還有一個永遠不會讓氣氛凝固的富力士。

小傑把昨天在夜市買到的禮物送給季黎。

那是一個手工製的陶瓷娃娃，有配套的更換衣物和小梳子、小旅行箱之類的部件，看起來十分精美。

見季黎不說話，小傑就自顧自地開始分享，他昨天跟一個叫“仙道”的新朋友學到古董鑒定方法，以及在跳蚤市場的所見所聞。

聽到最後，季黎都忍不住吐槽：“……仙道先生一定是因為看你太傻，才不忍心騙你。”

小傑鼓著臉，抗議她的用詞，但下一秒又笑了起來。

因為季黎終於放鬆下來了。

“說起來，昨天發生什麼了嗎？感覺，你和奇犽好像吵架了。”他這才挑起自己關心的話題。

季黎沒有回答。

她將自己團起來，把臉埋在膝間，沉默了很久很久，但小傑始終耐心地，等待猶豫的季黎作出決定。

最後，季黎才沒頭沒尾地小小聲說：“……被他看到了。”

雖然季黎沒說完，但小傑已經從她和奇犽身上殘存的血.腥.氣猜到了結局。

他是知道季黎有多抗拒被人看到那一麵的。

“唔，被奇犽看到了啊。”

小傑學著季黎的姿勢，跟她腳尖對腳尖，也把自己團成一團，卻並不藏起表情，而是將下巴頂在膝蓋上，認真地看著季黎。

“雖然因為尊重季黎的想法，我不會偷偷告訴奇犽，但我覺得這也是好事呢！至少這樣，就不用再害怕被發現了吧？”▼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而且，我覺得季黎現在看起來……有種‘終於鬆口氣’的感覺！”

小傑做了個誇張地深呼吸，然後抓住季黎的蜷縮起來的手，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想過了。就算是總在流浪的蒲公英，也會有落地紮根的一天啊。”

“果然——比起一個人，還是大家一起更開心吧？”

隨即，璐璐一拳拍在小傑的爪子上，嚴肅糾正季黎不是一個人。

小傑立刻補救：“嗯嗯嗯，還有璐璐……誒？為什麼還要打我？等等？！”

滿屋跑的小傑試圖跟璐璐辯解，不是他，是奇犽惹季黎不高興的。

剛巧奇犽提著兩手的蛋糕，帶亞露嘉推門而入。

他挑起眉，轉身把蛋糕往亞露嘉手裡一塞，就立刻加入戰鬥，用兩隻手把小傑的臉極限拉扯。

奇犽笑容滿麵：“背後說我什麼壞話呢，小傑？”

小傑：“啊噗啾嗚噶咕呱——”

亞露嘉早就習以為常，抱著蛋糕盒子湊到季黎身邊，想讓姐姐先挑喜歡的味道。

璐璐想了想，還是跑過去，勉為其難地幫忙叼住一個袋子。

又是一頓熱鬨到雞飛狗跳的下午茶。

等天色漸漸暗下去，便到了季黎該去赴約的時間。

奇犽和小傑當然不會再讓她獨自行動。

奇犽理直氣壯：“如果昨天讓我們陪著一起的話，絕對不至於鬨成那樣！駁回無效。再敢一個人跑掉，我就讓拿尼加直接把你傳送回來。”

“駁回無效！”小傑舉手支持。

亞露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哥哥，於是也開心地舉起兩隻手：“駁回無效！”

三對一，投票局麵呈現出壓倒性的不利。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季黎苦笑，輕聲說，“……也沒說不讓你們跟著。也算是，跟你們有點關係吧。”

小傑露出困惑的表情。

季黎披上帶有兜帽的外套，淡淡道：“我要去見的人，是富豪巴特拉。”

也是幾乎壟斷了近些年市麵上所有出售的貪婪之島遊戲機的人。

而巴特拉早已恭候多時。

在季黎等人悄無聲息地潛入病房時，奧蘿拉已經重新陷入沉睡，屋內隻有巴特拉一人。

再次見到季黎時，他再沒有一分的戒備與驚訝。

巴特拉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雙手合握住奧蘿拉的指尖，平靜地詢問季黎想要的報酬。

季黎向他展示了自己的“天平”能力。

“生命隻能用生命來交換。如果想要讓你的戀人徹底醒來的話，我需要拿走你的一半壽命。”

這個條件顯然超出了巴特拉的預料。

但不等巴特拉開口，季黎就搶先繼續自己的發言。

“巴特拉先生應該對念能力也有一些了解吧？出於某種原因，我知道您的戀人會在幾個月之內死去。在遊戲被通關之前。”

“……雖然我沒辦法讓你們白頭偕老，但至少，你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在同一時刻死去。”

“如果不相信的話，您知道諾斯拉家族嗎？妮翁·諾斯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