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犽其實一直都很尊敬您哦。但是席巴先生總是端著父親的威嚴, 看起來太嚴肅了, 他才會下意識保持距離的。”
季黎笑眯眯地提出建議。
“在我們出去玩之前, 不如抽空好好跟奇犽聊一聊吧?這次獵人考試遇到了很有趣的人, 他應該也有很多故事願意和您分享。”
“啊。還有糜稽……說好的, Inner Mission輸了也不可以生氣。您不會懲罰他吧?”
席巴聞言, 似笑非笑地遞給她一份文件。
是梧桐負責整理的, 在這72小時內,由於糜稽等人造成的各方麵損失清單,涵蓋房屋損毀、受傷人員、環境破壞、設備崩潰等等。
雖然還隻是非常粗略的統計, 但最後一頁的數字, 已經掛上了一長串零。
“Inner Mission的鬥爭不會受罰, 不過,行為造成的損失可是單獨計算,要自行支付的。”
季黎:……
“糜稽真是太敗家了!竟然背著我製定了這種作戰計劃!一點都不知道勤儉持家!席巴先生,你做得對!是得讓他嘗點苦頭!”
她義憤填膺地拍桌,舉雙手雙腳支持席巴的教育活動。
挑起眉,席巴短促地笑了一下,不予置評。
他將談話拽回正題。
“彆誤會了,露琪。你我都清楚,現在的奇犽連念都不會,就算意誌力得到鍛煉,但他也還遠遠達不到能單獨帶亞露嘉去外麵的程度……我認可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你。”
不管是對時機的掌控、人心的忖度,還是談判時的步步緊逼、博弈時的運籌帷幄,亦或那種能吸引到特彆的家夥、悄然間鼓動人心的魅力。
就算沒有傾全力應對這個賭約,但他也絕對沒有刻意放水。
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一而再、再而三贏下揍敵客的。
過去,席巴認為露琪是讓奇犽心甘情願戴上項.圈的枷鎖,也是他的弱點,需要小心地控製起來。
就算六年前,露琪利用亞露嘉和拿尼加的能力還有雙方信息差,勉強達成了她的目的。
那看起來也隻像是一個孩子被逼到絕處後,被迫拚上全部,所以狼狽不堪地掙紮。
但現在,席巴願意認可她的力量。
——那是區彆於揍敵客,另一種意義的強大。
“你長大了,露琪。”
平靜地這樣做出評價,席巴說著,將手心落在季黎的發頂,輕輕拍了拍。
“我相信你能保護好奇犽和亞露嘉,所以我允許你帶走他們。你會做到的,對嗎?”
席巴的手很大,大得能輕鬆蓋住季黎的腦袋。
讓她下意識順勢低下頭。
“……我會保護他們,帶他們去看外麵的世界,也教他們怎麼變強。但至於之後的事情,要讓他們自己做決定才行。”
季黎盯著席巴垂落在沙發上的銀發看了一會兒,才輕聲說。
“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啊。擅自承諾‘永遠在一起’,如果時候沒做到的話,才更過分吧?”
聞言,席巴的手順勢滑落,抬起季黎的臉。
“如果那幾個孩子聽到你這麼說,說不準會大鬨一場的。偶爾也不用太誠實,會讓自己更輕鬆。這是作為大人的建議。”
“不過,在你學會說謊之前,再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吧。”
說到這裡,席巴的語氣帶上些許沉積已久的困惑。
“露琪你明明不討厭揍敵客,為什麼又要拒絕揍敵客?看樣子,你似乎連奇犽都不打算帶走——你隻是想讓他和亞露嘉自由而已。為什麼?”
從“露琪·揍敵客”誕生開始,他就總是無法完全洞悉露琪的想法。
伊爾迷大概也是。
或許這才是他們屢屢在這個孩子身上失手的關鍵。
季黎卻笑了起來。
像是曾經無數次思考過這個問題似的,她立刻接過席巴的問題,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
“因為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吧。”
季黎拿糜稽舉例:就算關係再好、再親近,在商量如何處理掉馬危機的時候,糜稽的第一反應,是把約厄斯達·森旺推出去當替死鬼。
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狩獵場。
人體收藏家可以大大方方地交易,暗殺者是合法產業,職業獵人殺人不犯法,Mafia光明正大地橫行,還有理所當然被遺棄的流星街……乃至普通市民和犯罪者。
所有人都在為了(穀欠)望而互相狩獵。
弱肉強食,強者擁有一切。
“雖然也有人很享受這種刺.激,但我不喜歡,也不想被這樣的世界改變——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沒辦法成為‘揍敵客’啦。”
看著席巴,季黎彎起眼睛,最終還是說出了口。
“對不起,席巴先生。下一次再見麵的時候,叫我‘季黎’就好。這是我真正的名字。是爺爺翻了好幾天書才決定的呢。”
席巴沉默地凝視了她好一會兒,才淡淡道:“你還是被奇犽、被你的那些朋友保護得太好了。你遲早會為你的天真付出代價。”
季黎也點點頭。
“我猜也是。畢竟我運氣太好了,目前為止遇到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能一路走到現在,說是‘奇跡’也不為過吧?”
“但是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我隻知道,如果現在就放棄,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她笑著回答:“所以,就等我真的撞到頭破血流再說吧。”
席巴又看了季黎許久。
隨後,他忽然從沙發上站起來,伸手示意梧桐靠近。
“如果到那一天,無論何時何地,揍敵客都隨時歡迎你回來——露琪·揍敵客。”
……固執的、狡猾的、認定死理就不回頭的揍敵客。
季黎坐在沙發邊緣,翹起小腿來回晃,拿人沒辦法似的笑了笑。
“那就先提前謝謝你啦,席巴先生。”
談話到此結束。
因為身為念能力者的二人,都已經聽到門外走廊傳來的,急促又毫不掩飾的腳步聲。
下一秒,會客廳的大門被粗.暴地從外撞開。
銀發的少年懷裡抱著弟弟(妹妹),眉心淌著未乾的殘紅,汗水濡濕了碎發,又大喘氣的,看起來狼狽極了。
但在看到季黎的瞬間,他恍若陷入靜止,連眼睛都沒有眨。
仿佛世界隻剩下那樣小小的一個角落。
重逢的動搖,早在獵人考試就已經經曆過了,季黎眼神溫柔,笑眯眯地衝二人(三人)揮手。
——不再是“初次見麵”。
“辛苦啦,奇犽,好久不見。還有亞露……誒?!”
話沒說完,季黎隻覺得眼前銀光一閃,然後她的世界天旋地轉,向後傾倒。
她被衝過來的奇犽抱在懷裡,撲倒在沙發上,視野被.侵.占,隻能看見少年還未變寬厚的%e8%83%b8膛。
奇犽的擁抱很用力,是會稍微感覺到疼痛的程度。
但季黎沒有掙紮。
“……季黎?”起初,奇犽的聲音很輕,充滿了小心翼翼和不確定。
在得到季黎肯定的答複之後,他喃喃著重複了許多次,說到最後,像是終於回過神來,眼淚也突然開了閘。
奇犽哭了。
是那種安靜的、茫然的、仿佛還在做夢的神情,眼淚往下掉,也隻呆呆地盯住季黎,不肯眨眼。
奇犽的反應似乎和預想中的不太一樣,季黎組織了下措辭,試圖打破僵局。
而在此之前,另一個眼淚也啪嗒啪嗒的孩子,就鑽進了她的懷裡。
“——姐姐!姐姐!”
【季黎!季黎!】
亞露嘉哭得可比奇犽凶,他顧不上抹眼淚,兩隻手都緊緊抓住季黎的袖子,嗚哇嗚哇地哭,話都說不清楚。
哭的時候,那雙銀藍色的眼睛也時不時變成淚汪汪的兩團黑。
瞬間奪走了季黎的全部注意力。
她隻能靠在奇犽身上,然後把亞露嘉攬進懷裡,絞儘腦汁地努力哄孩子。
那張沙發的確成了一個小小的世界。?思?兔?網?
此時此刻,不容他人介入。
看了眼擁成一團的三人,席巴悄無聲息地退到門口,梧桐則輕輕將門合上,隔去外界的紛擾。
揍敵客和季黎的賭約已經結束,但這件事情還並未終止。
席巴看向追在奇犽後麵,跟堵牆似的守在屋外的四人:雷歐力,傑·富力士,約厄斯達·森旺,以及——酷拉皮卡。
稍遠些,是與糜稽、基裘站在一起的桀諾。
參與計劃的五個人看起來都很是狼狽,被母親狠狠教育了一頓的糜稽更是鼻青臉腫,投降的手微微顫唞。
席巴的目光在酷拉皮卡身上停頓了片刻,然後微笑。
“露琪和奇犽的朋友啊……枯枯戮山已經很久沒這麼熱鬨過了。在我的孩子出來之前,或許我們也可以和客人們好好聊一聊。”
“比如,揍敵客突然失去聯絡的長子?”
第153章 【153】
◎新的旅途。◎
【153】
在那張小小的沙發上, 亞露嘉和奇犽先後合上了眼。
一個是普通小孩的身體素質,扛不住情緒的大起大落,哭累了;一個則是在受到刺激的情況下, 硬生生拔出念釘後, 身體發出警告信號, 急需休息。
季黎被兩個人夾在中間, 手指、胳膊、衣角就不說了,連散開的長發都讓他們抓得緊緊的, 睡著了也不肯鬆開。
她怕吵醒他們, 隻能放輕呼吸, 一動不動地跟著躺下來。
但季黎懷裡的孩子卻忽然抬起了手。
【季黎。季黎。季黎。】
銀藍色的眼睛化作漆黑, 拿尼加伸手,小心翼翼地觸碰季黎的眼周。
溫熱的, 柔軟的, 完好無損的, 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作為誕生自黑暗大陸的生物, 拿尼加眼中的世界與任何人都不同。
即便席巴和糜稽等人會相信“緋紅眼隻是念能力的產物”的說辭, 但她從一開始就知道, 那是屬於季黎的一部分。
從血肉中被剜出來的, 飽含生命力量的真物。
像是不知道該如何用複雜的人類語言去描述此刻的心情, 拿尼加隻能像學語的雛鳥那樣, 一遍又一遍重複地對方的名字。
【眼睛。亞露嘉說……很痛。季黎, 很痛?】
不明白什麼是痛苦,拿尼加隻知道,這是亞露嘉很討厭的、非常非常不好的東西。
——不好的東西, 不希望季黎有。
於是她衝季黎張開手。
【命令!拿尼加, 厲害。季黎, 不痛。】
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拿尼加突然直起腰,看著季黎的眼睛,很認真地補充。
【願望。拿尼加,沒有,聽彆人的。拿尼加,有,自己的!】
…………
六年前。
最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