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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寄 歲惟 4059 字 3個月前

他自嘲的笑意生硬地撐在嘴角,歎息一聲:“大抵,是我做錯了罷。”

回想與塵月相處的種種,那樣愛恨果決的女子,臉上寫儘了嗔癡狂,雖則時常凶悍豪放,時常劍走偏鋒誤入極端,心卻向來是亮堂堂的。

我淡聲道:“各人有各人的歸宿。能夠得償夙願,對她而言,說不定也是一個好歸宿。”

少澤斂去笑意,略顯擔憂地將我瞧著:“小綰……”

我明白他是從我的話中聽出了彆樣的指向,可自己卻不願多談,隻能勉強一笑,道一聲無妨,又匆匆辭彆離去。

回紫微垣時天已薄暝,我獨坐在妝台前,自袖中輕輕取出一支簪子。冰身寒冷刺骨,不複從前的入手溫涼,與尋常的玄冰毫無二致。上麵附著的一魂一魄早已隨著它本體的消亡而消逝不見,不知是一同魂歸了混沌,還是……

我握緊了手掌,透骨的寒意自掌心傳遍全身,流動的血液都像是要凝固一般。卻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尋得片刻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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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雲霞漫漫,煙光微沉。

銀翹醒來的這日,已是半年之後。她醒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我麵前謝罪。我無可奈何,唯擔心她又做些想不開的傻事,隻能好言勸著。

她卻自責不已,一如當年自墮輪回時的決絕神情:“當初我若聽了天君的話,入了誅仙台該多好?若非我為了一己私利,讓小綰你陪我去曆輪回,也不會再被利用……若非我天生無用,為奸人所擄,上神他也不必自入圈套。魔龍結界中的挪移陣本是當初他設下來,將我擒上天庭時用上的……扶柳他明知如此,卻在魔龍結界裡設下生死陣,以我作要挾,逼上神入陣替我……”

“沒有意義了。”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都沒有意義了。過去的事已經是定局,何必再計較。你能重獲新生,還是多虧了淨炎。”

銀翹清瘦如白紙的臉上神情複雜,短暫的錯愕與淒迷後,竟是平靜。

彼時鳳凰已然重修道業,經曆了兩次化整為零之後,修業的速度反而一日千裡,短短半年便已頗具成效。鳳凰的性子被多日苦修磨得沉穩了些,自大的毛病卻還是改不掉,總誇耀說是自己天賦異稟,自然不能與常人論處。

說來也對,他生來便是天地之靈,在出身之上確實不能與常人論處。書墨如今獨挑太微垣的大梁,有心等他重成霸業的一天,接掌太微垣。當初那道阻礙他們的宮規,如今反而成了把他們倆綁在一起的理由。畢竟繼任宮主,唯有天地所育的靈體方有這個資格。

銀翹對此亦非不知,思慮良久,最終還是沒有去登門道謝,隻重新操持起了紫微垣中的瑣務,仿佛依舊是數年之前的那個素淡寡言的掌殿仙子。爹爹深明大義,與銀翹冰釋前嫌,照舊收留了她。

我再與她提及那事,她隻搖頭道:“興許他救我,本就圖的是兩清。我已承了他太多恩情,總不至於到臨了還要徒生枝節。如你所言,過去的事,都沒有意義了。”

沒了一時衝動蒙蔽雙目,她的性子終究還是素淡的,放下時便是真的放下。

反倒是我這個勸人者不能自勸,嘴上說得容易,心裡卻比她看不開得多。夜深時時常覺得一切皆是一場大夢,銀翹不曾入過凡塵,我也不曾花三年在琅嬛城內尋找。凡間與酆都的諸事種種,皆是一場幻夢。有時又覺得一切異樣真實,仿佛隻要醒來,眼前便又是一副熟悉的清淡眉眼,冷冷清清,卻暖在人心。

夜有所夢,我卻唯獨沒有夢見過想要夢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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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一年。

這日是塵月的忌辰,我在紫微垣中左翻右找,隻搜出兩壇清酒能捧去祭拜。塵月死後入的是天家的墓地,卻因死於戰亂之中,灰飛煙滅,那墓不過是個衣冠塚。我趕去得晚,赤狐族的幾位長老早已打點好祭禮散去了,唯有少澤還守在墓碑前,手裡捧了壇烈酒,喝得醉醺醺。

大抵唯有祭拜塵月這樣的烈性女子,才不至於哀腸淚雨,把酒臨風便是。

少澤溫和的眉目在酒醉的催使下有些狼狽,見我來,像是犯了頭疼一般揉了揉額角,才指著我道:“小綰,你也來。”

我點點頭,道:“這麼久了,你不必太愧疚。”

少澤醉意濃濃,卻仍笑得自持謙和:“愧疚哪裡是兩壇烈酒消磨得完的。”

我勸不動他,隻好把他手裡捧的酒壇換成我捎來的清酒,好緩一緩他的酒勁。沒想到兩碗混酒下肚,他的酒瘋發得更厲害,直握住我的手開始胡言亂語。一會兒是少時的學堂軼事,一會兒是塵月戰死時的場麵,一會兒又說起從前的許多事來。

喝醉了的人力氣都極大,我掙不出他的手,隻能好言好語地勸著:“彆喝了……”

他倒是醉得酣暢淋漓,微紅的臉上綻了一彎笑,微啞著嗓子喚我:“……小綰。”

“嗯?”我費勁抽回著手,心不在焉地應著。

他笑得淒哀:“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我自己。”

☆、第63章 大結大局

初九瑤台宴。

今年的桃花開得甚好,隱世不出的幾位老神仙捧著王母新釀的桃花酒,觥籌交錯間連口誇讚,說是幾千年沒有見過開得這樣好的桃花了,王母她老人家自然也笑得合不攏嘴。有眼色的小神仙趁著諸位尊神們心情上佳,湊過去祝個好,參拜參拜,得幾許道法指點,講不定便是大造化。

四海清晏,歌舞升平。九重天上經曆一場大戰後,總算恢複了往常的安穩靜好。

宴席間皆是上了年紀的神仙的天下,東海龍族的幾位龍女最是活潑好動,拉著年輕的幾個小輩在席後組織了踏青。正好春光明媚,附和的人眾多。

我本來遊興寥寥,再說年紀不尷不尬,正好有些超齡,猶豫著要不要一同前往。銀翹笑著拉了拉我的袖子:“去吧。你也很久沒有走動走動了,是要悶一輩子不成?”

銀翹在紫微垣裡閉門不出多月,這一回也是托了爹爹的帖子,才出來散一散心。從忘川回來後,仙界的老老小小對她的態度都若即若離,始終帶著絲無法消泯的排斥。這個心結易結不易解,我亦幫不上什麼忙。

這一回她願意出來,且看上去頗有興致,十分不容易。

我不忍敗了她的興致,當即挽了她的手,笑著加入了隊伍。

銀翹平時閉門不出,認起人來卻比我好使得多,一路混在踏青隊伍裡,指著各家仙娥一一數給我聽,哪個是東海的三公主,哪個是西海龍王的兒媳……

我笑著揶揄她:“你將四海龍宮的人丁認得這麼周全,該不會是看上了哪位龍王的愛子,想嫁進水晶宮了吧?”

銀翹卻是淡然得很:“不過是以前替帝君掌管名錄,與四海龍宮的交道打得多了些罷了。”忽的,眼中含了絲意味莫測的笑:“比起我,你還是多留心些你自己得好。”

“我自己?我有什麼好留心的。”

不過幾句話的時間,我們已經落下了一大截。銀翹拉著我三兩步跟上大部隊,神秘促狹地一笑:“等著,一定有你留心的。”

轉眼瑤台已然隱入雲霧不見,一行人已走到了一十二天的邊緣。四周篁竹清幽,再往前便是蓮觀池了。這個季節蓮苞未開,蓮觀池的荷香韻致未到極處,天家也已久不在此地大擺筵席。故地重遊,竟覺出一分淒神寒骨的冷清勁。

猶記得當日我離群索居,夜深時步入這片竹林。那夜月光清透,靜謐之中嫋嫋纏纏,有低回的笛音。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網Ψ提Ψ供Ψ線Ψ上Ψ閱Ψ讀Ψ

如今身邊卻隻有綠衣裳的龍族公主,指著不遠處的沂庭林,驚呼道:“我們去那裡走迷宮好不好?”

沂庭林是為囚困仙家珍獸所設,裡麵的陣法錯綜複雜,稍有不慎便極難走出。被她形容成迷宮,倒也不負沂庭林的效用。

隻是林中時有猛獸,凶猛非常,分散之後,恐怕不是這一群術業不精的小神仙能夠應付。我與銀翹雖有自保之力,但還是沉默著站在隊伍的最末端,一語不發。

一旁的東海太子走出來,攔住她:“那是天君的獵場,沒有天家的許可不能進去。再說,憑你的修為身手,裡頭隨意一頭小獸都敵不過,還去走什麼迷宮?”

周遭十餘人皆點頭表示讚同,幾個年輕氣盛的小姑娘俏臉微慍,想必仍舊很不甘心,隻是也沒有什麼理由能辯駁。氣氛一時陷入了沉默。

忽然,林波輕蕩,清潤而低回的笛音自竹林深處傳來,如流水淙淙,較之從前少了分悵惘若失,多了分平和。卻依舊熟悉不減。

回過頭,果然見到篁竹之間步出熟稔的身影,少澤著了身銀衣,袖口繡了隱約的淺色龍紋,是天家子弟的正宴穿著,想必也剛從瑤台出來。眸子裡像有流光輕閃,融在溫和的笑意裡。

我向他一笑。

還未來得及打上一聲招呼,方才那位被駁了麵子的龍族公主已經搶先一步走上前去,%e4%ba%b2昵地挽上少澤的胳膊:“少澤哥哥!他們都不同意我去沂庭林裡玩,說是天君不同意。阿彧難得來一次九重天上,你讓天君放我們進去好不好?”

少澤招架不住她期待的眼神,笑容溫柔,像是對待一個不懂事的小妹妹:“不必天君同意。我與沂庭林的守衛知會一聲便好。”

喚作阿彧的仙娥立刻歡呼一聲,得意地招呼著同行的夥伴一起前往羽庭林。方才那位阻止她的東海太子臉色有些難看,看了眼走在前麵的少澤,又不好說什麼,悶悶地走在隊伍最後。

旁觀者清,我與銀翹心照不宣地一笑,漸漸也跟了上去。

少澤好不容易擺%e8%84%b1這幾個熱情的小仙娥,落了個清淨,自然而然地走到我身邊:“沒想到你還有這等玩興。”

“你是為了我才開的這林子?這幾個小仙娥看起來挺能折騰,又個個矜貴,萬一傷著了不好交代。這主意不是我出的,無所謂去與不去。”

他無所謂地笑笑:“無妨。都已經來了,何不儘興而歸。沂庭林裡有許多珍禽,素聞紫微垣豢養靈禽很有一手,不知比起沂庭獵場又如何?”

走著走著,銀翹不知為何落在了後頭。

我轉身招呼銀翹:“怎麼走得這樣慢?”

銀翹神色莫測地掩%e5%94%87一笑:“怕是有人不樂意我走在你身邊。”

我一愣,尷尬地看了眼少澤。他神色如常,倒像是毫不在意一般。

沂庭林中多是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