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根本不是坐,他下半身使了大勁紮馬步一樣半搭在椅子邊上。
小春囁嚅道:“大,大師兄你......你坐得舒服麼?”
衛青鋒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他低聲道:“舒服。”
“噢。”小春喊來攤主,又叫了一碗茶。
衛青鋒端茶的手同拿劍時候一樣穩,茶端在手裡,他也沒喝。
“你......你們在清濤院過得怎麼樣。”
小春狠狠一點頭,“我們幾個過得很好,多謝大師兄關心。”
衛青鋒沒有什麼欣慰的意思,低沉地嗯了一聲。
小春不太清楚衛青鋒為什麼說這些,她聯想起之前衛青鋒和賀涵之的矛盾,心想可能是不太信任賀涵之的人品。這麼長時間相處下來,小春對於賀涵之其人,說不上喜歡,但也絕對談不上討厭。如果可以,她很樂意為衛青鋒和賀涵之解開矛盾。她對衛青鋒道:“大師兄,清濤院很好,雖然偏遠了點,不過人傑地靈很適合習武。”她想了想,又斟酌道:“而且賀掌院對我們也不錯,他教功夫教得很好。”
衛青鋒沉默地喝了口茶,小春看見他的表情,覺得他可能比她想的更討厭賀涵之,她不敢再說什麼了。
茶桌間罕見地寂靜了,隻有李青殺傻傻地摸摸這,敲敲那。衛青鋒轉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他呢,他可還適應。”
小春忙道:“你說李青啊,他很喜歡清濤院。”事實上隻要在薄芒山,他哪裡都很喜歡。
衛青鋒點點頭,又說了幾句,端起茶碗離開了。
賀涵之坐在茶攤的角落裡,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小春和衛青鋒的對話,在衛青鋒路過他身邊時,賀涵之舉起茶碗,以茶代酒一般衝他笑了笑。
衛青鋒徑直離開。
小春看著衛青鋒的背影,有些迷茫。
梅茹瞥了她一眼,目光中全是鄙視。小春回頭就迎來這樣的表情,她眨眨眼睛,“怎麼了?怎麼這樣看著我?”
梅茹哼哼兩聲,點評道:“傻。”
小春:“......”
晚上,他們找到河邊露宿,衛青鋒去林子裡砍了些樹枝,回來熟練地生起火。小春將包裹打開,拿出些糧食,這一行人在啟程之時就十分默契地將口糧交給小春和梅茹保管。小春整理口糧的時候發現,不管是清濤院還是問濤院,準備的糧食都是差不多。
小春和梅茹坐在火邊穿饃饃,她們把硬饃中間穿個洞,然後把硬木棍穿在裡麵,放到火上烤。
小春發現這些硬饃經過火烤一下,聞著還挺香的。
一行人吃了饃饃,坐在樹下,隨便聊了幾句。衛青鋒先守夜,讓大家歇息了。
小春找了一棵樹,將李青安置在樹下。
山裡很暗,小春開始的時候坐在另一棵樹下,過了一會,大家都睡著了,小春悄悄睜開眼睛,發現衛青鋒也閉著眼。小春躡手躡腳地來到李青身邊。
李青將她抱了起來,放在懷裡。
周圍很安靜,隻有火花劈啪劈啪地響著。
李青的懷裡很溫暖,小春很快睡著了。
48第四十八章
小春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雅*文*言*情*首*發』
她夢見自己在天際飛翔,她看見漫天的雲彩,看見無垠的山穀,看見風與煙霧同行,看見雲霞與星月爭輝。
她好似忘記了許多事,她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自己身為何物,也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光陰。
這世間,好像隻剩下她,與天地。
慢慢的,小春從夢境中醒過來。
她睜開眼的一瞬,尤自迷茫無依。她一動不動地躺著,躺在一個寬厚堅實的懷抱裡。
她總覺得,有一絲不一樣的感覺在。
等過了很久,她才反應過來,李青在唱歌。
她起初感覺不到他在唱歌,是因為李青的歌聲好似與天地融在了一起。
李青的聲音很低,他哼唱著一支無人聽聞的曲子,曲子裡沒有曲詞,隻有簡單的旋律。那調子像一個年邁而蒼白的老人,卻彆有一番難尋的意味。
他唱得很慢很慢,聲音很小,卻綿綿無息,就像那片看著靜謐,實則永不止息的薄芒山川。
小春從他的歌裡聽到了山野,聽到了雲濤,聽到了一望無際的草原,聽到了整個世間。
所有人都醒了,他們全都寂靜無聲。
在黎明的青白微光裡,李青盤%e8%85%bf坐在淡淡的薄霧中,他就像古老的山神,用樸實的語言,為偶遇的世人講述山林的傳說。
李青唱完之後,很久,都沒有人說話。
是梅茹最先有了反應,她拿出包裹中的口糧,一語不發地發給大家。直到這時,眾人才恍然清醒。
小春抬頭看著李青,她動了一下,並沒有從他懷裡出來。李青並沒有花大力氣抱住小春,可他的手臂對於小春來說依舊是銅牆鐵壁。
“你......”
小春開口,卻沒想好要說什麼。
李青低下頭。
“咕嚕。”
聽到這聲熟悉的叫喚,小春終於也跟著活了過來,她掙紮著從李青的懷裡出來。所有人都在吃東西,隻有衛青鋒坐在角落裡,手裡拿著硬饃,眼睛卻看著對麵樹下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
也許是因為守夜的原因,衛青鋒看起來有些疲憊。
他們收拾好東西,繼續趕路。
小春抽了個空問梅茹,有沒有聽到李青的歌聲。
“他吼得方圓十裡都聽見了,我能聽不到麼?”
“......”小春乾笑一聲,道,“這有些誇張了吧,他明明很小聲。”
“嗬。”梅茹輕輕地笑了一聲,淡淡道,“在你們聽來,自然很小。”
小春沒有明白梅茹的話。“什麼意思?”
“他在告彆。”
“?”
梅茹沒有看小春,她牽著馬韁,緩緩往前走。清晨裡,梅茹的臉色有些平淡。
“他在向薄芒山告彆。”
小春:“向薄芒山?”
“嗯。”梅茹淡笑一聲,道,“他雖元神不全,可還不至於傻到沒救。他知曉自己要離開了,剛剛的頌唱,是他在對孕育他的山穀告彆。”
小春聽來這句話,莫名覺得有些傷感。
“你看那邊......”梅茹抬起頭,看向右方的天空。
小春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剛好看見飛過的一排秋雁,在它們上方,是一片難以形容的色彩。天際泛著淡淡的彩色虹光,穿插著各型各狀的祥雲,福瑞漫天。
小春瞪大眼睛,情不自禁地低呼一聲。
“好美......”
“那是山穀的回應。”梅茹也看著那片天。“它比你能看到的更美......”在梅茹的眼中,天邊的顏色濃鬱得讓人發狂,雲海與煙霧劇烈的翻滾,整座山野都在嗡鳴。
他們知道太陰即將離去,這些相互陪伴了無數歲月的友人,他們在為他送行,並祈求他再次回歸。
“劍氣不喜離彆,他們喜歡熟悉的環境,在那裡他們最為強大。”
梅茹輕聲說著,像是在同小春講,又像是在低聲自語。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小春:“他不喜歡走?可我問他的時候,他很高興要走。”
“嗬......”梅茹輕笑一聲,“他當然高興要走。”
小春迷茫道:“梅茹,我不懂你的意思。”
梅茹轉過頭,看著小春。
“小春,你不要覺得他真的傻。太陰劍氣獨立於世,他比任何生靈都更為高傲,就算他現在元神不全,可他的本質還在。”梅茹的目光深深地看進小春的眼中。
“隻有他認定的人,才能讓他心甘情願地跟隨。”梅茹說著,在小春詫異之際,她又加了一句,“所有的劍,都是如此。”
那一日,小春都在思索梅茹的那句話。
其實那短短的一句話,隻需想個一兩遍就能明白個通透。但是小春依舊在思索,她在思索為何她在聽到梅茹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跳得如此之快。
【隻有他認定的人】
到底是怎樣的程度,才算做“認定的人”。
小春看著走在一旁的李青,她的百般思慮他渾然不知。他隻知道拉著小春的手,她往哪裡走,他就往哪裡走。
李青身材極為高大,即便小春騎著馬,也能不用彎腰就輕鬆摸到李青的頭。小春試著碰了碰他,李青很快反應過來,咕嚕咕嚕著將腦袋湊過來。
小春心裡軟軟的,臉上也帶著笑。
也許,李青對她來說意味著更多,隻是她還不懂。
這一天晚上,他們趕到了巧來鎮。
巧來鎮算是中原北部比較大的城鎮,商業發達,旅商極多。
商人多的地方,錢就多。錢多的地方,花天酒地就多。
小春睜大眼睛看著琳琅滿目的街頭,這比薄芒山山腳下的小鎮熱鬨多了,她還從沒見過這樣繁華的景象。
在街道上,他們停下了。前麵帶隊的衛青鋒和賀涵之明顯在某些問題上出現了矛盾。
“不,絕對不行。”
“這不是你說行與不行,我們隻有這點盤纏。”
“那也不行。”
“......”
“巧來鎮是北部出了名的旅商鎮,好說也有百十家客棧,你選哪裡不好非要住這間柴房。”
“這家也是客棧。”
“衛青鋒,這就是柴房。”
後麵的人堆著不敢上前說話,大宗師一個人在馬車裡睡了個昏天黑地,小春下馬往前擠了擠。
“怎麼了?”
賀涵之聽見小春的聲音,馬上回頭對她道:“小春,你說這地方你願意住麼?”
小春探頭瞄了一眼,後麵陰區區的巷道裡,有一間小院子,院子沒有門——其實也不能說沒有門,隻不過破得不成樣子,往裡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