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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園無此聲 魅如初 4274 字 3個月前

青色的琉璃珠,是她留給書嫻唯一的遺物。

文書嫻不想嘲笑母%e4%ba%b2的無助,也不想繼續母%e4%ba%b2的悲劇。

梨園。

月色下,施清洛站在房間的書案前,月色下她的身影包裹在朦朧中,看得不真切。隻見她伸出白皙如蔥的手指一筆一劃的在書案前的字跡上臨摹。一遍又一遍。月光透過窗戶投影到書案前的字跡上,赫然是書嫻丟失的那副字。

“人有能遊,且不得遊乎!人而不能遊,且得遊乎。”一邊輕%e5%90%9f,一邊臨摹。施清洛的手很輕卻很有力度,臨摹的手時快時慢,揮灑的衣袖時而如狂風中的蝴蝶,時而如靜逸飄忽的一葉扁舟。

施清洛的筆法分明,此時的她不像是個戲子,倒是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摸樣。如果此時有人闖入必然會驚異此時的她。然入夜,寒氣逼人的晚上,梨園裡沒有半個人影,這樣一幅月下臨摹的畫卷空是無人欣賞。

微皺的眉梢。啪的一聲,施清洛的手重重的拍向書案。

“不對,不對。”施清洛低聲喃喃道。她的手從書案上抬起,指尖輕輕的撫摸著宣紙上已經乾透的墨跡。宣紙乾澀的沙沙摩攃聲透過指尖冰涼的觸覺傳遞到她的心間。

獵人在撲捉獵物前夕,需要的是知己知彼很決然的冷靜。施清洛,靜靜的立於光影間,像是安靜的畫像。

時間流逝在夜色中,霧氣漸漸籠罩庭院。

歎息一聲,施清洛從書案上抄起宣紙,仔細的凝視。,她的眉頭忽皺,又忽然展開。半響後,她著握著宣紙的手又頹然放下。

“該毀去這幅字跡。”低聲地輕歎響起,施清洛望著手中的字跡低聲道。然而,手中握著宣紙,她終是不忍,而是小心的把宣紙卷起收好。

梳妝台前,施清洛對鏡梳妝。

望著鏡子中媚眼如絲的人兒,施清洛思緒流轉。

施清洛還記得第一次在文府登台,舉手抬眼間,文府上下望儘皆是迷醉神色,隻除了她,——文書嫻,文家大小姐。儘管隻是匆匆一瞥,她仍然望見了文書嫻那清澈如水的眸。沒有憐憫的眼神,沒有陶醉的表情,隻是一個淡然的回眸,她仿若在她的眸中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從今後,你就是施清洛,一個戲子,知道嗎?”師傅冰冷的話和火辣辣的耳光打得她滿嘴的血腥味。施清洛像是在鏡子中看見了年幼的自己。

抱著瘦弱身體在滿是黴味的被窩裡哭啼,耳邊是師傅的略帶無奈的聲音。“戲子如戲,戲子人生一開始就是飾演他人的人生。”

施清洛的人生,從那一刻起,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在他人的歡笑中,她飾演著不同的角色,唯獨沒有了自己。

錦衣玉食到挨鞭度日,稚幼的童音到入媚銷魂的唱腔,眼眸中再沒有當初的一抹純淨。

是必然,還是刻意的放縱?

描眉。師傅說,戲子最重要的是眉梢,一個眼眸勝過多少語言。多少遍的重複描眉的動作,直到師傅說滿意為止。如今師傅已經不再提醒她描眉,可是描眉的習慣卻留了下來,好似某種強迫的病症。

畫皮,難畫心。

鏡子麵前是如今的自己,眉飛入鬢,眼角含笑,鏡子外,是誰?

施清洛,亦或文書嫻?

或者都不是。

如鏡,非鏡。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比較緩慢,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全部修好。碼字果然是個需要耐心和時間的事情。

☆、第七章 絲結

第七章

三月,本城的將軍寧海拜逃。元帥夏玉彪正式接管本城。

局勢依舊混亂,據說朝鳳樓老板也被剛入城的夏元帥抓了起來,罪名是包庇。

文家投靠了剛入城的元帥府。

夏元帥的表妹,正是莫家的大夫人,莫家二公子的生母,出嫁前的閨名叫夏玉玲。

莫家大夫人這麼多年就如今最為風光,莫老爺為了宴請夏舅爺刻意的把請柬送到了文府,要求文家老爺攜家眷前往,末了還特彆指明要帶上文府最有名氣,也是如今城裡最紅的戲子,施清洛。

傍晚時分,梨園。

“這是什麼?”清洛斜躺在軟榻上,手指著常淑婕手中大紅色的請柬,懶洋洋地問。

“這可是天大的麵子,夏元帥府的請柬,不知道多少人都求不來的。”常淑婕得意轉個身,蓮步輕搖地走到清洛麵前,把請柬放到書案上。

清洛撐起下巴,望著常淑婕婀娜的身段,笑了起來:“淑婕,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古時候的女子走路啊?”

淑婕微微蹙眉,望了一眼清洛玲瓏精致的臉孔,她半是嬌嗔:“不好看嗎?我可是學了好久。”

“好看。”清洛淺笑,輕搖紙扇,紙扇下掛著的幾枚銅鈴便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你那裡弄來的鈴鐺?”鈴鐺輕敲的聲音讓常淑婕心喜不已,她走到清洛麵前,抬起清洛手中是紙扇,仔細觀看。紙扇下墜著三顆精致的銅鈴,銅鈴如珍珠般大小,紙扇晃動,鈴鐺便隨著晃動而發出輕鳴。

清洛不答反笑,側身拉淑婕坐到軟榻上,將頭輕輕湊到淑婕耳畔,撩起淑婕的一縷發絲,嘴角掛著一絲戲謔,道:“你身上的玫瑰香味換了?”

驀然,淑婕羞紅了臉蛋,羞怯怯地地下了頭。“還不是你嫌味道不清淡,我換了新的。”淑婕聲音小小,雙手擰著手絹。

低低地一聲輕笑,清洛放開淑婕的發絲,聲音清淺:“還是以前的味道適合你,換了反倒是不像你了。”

如夢驚醒般,淑婕臉上的紅暈退了下去。她站起來,憤怒地抓起清洛手中的紙張,用力往牆角扔去。“我用什麼香味,用不著你管!”覺得這樣似乎還不解氣,她又走過去,對著紙扇使勁地踩了兩腳,回過頭來,對著清洛冷冷道:“我去給姑父回話了,你好好準備下,姑父交代你可不能給文府丟了麵子。”

清洛沒有回答,隻是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微笑,狹長的眉眼輕輕揚了揚。淑婕得不到回答,跺了跺腳,氣呼呼地離開了。

望著淑婕遠去的背影,一種疲倦從心底蔓延開來。

戲子,是否一生都終將如此。

清洛輕輕地扶著額頭,修長白皙的指節用力地按在太陽%e7%a9%b4上。頭又開始莫名的疼痛,像是無可自愈的頑疾,每每總在她疲憊不堪的時候突兀而至。

斜斜的躺在軟榻上,她閉上眼睛。又是那熟悉的畫麵,庭院、荷花、還有月色下放置在錦盒中的青色琉璃珠。

畫麵切換,青色的琉璃珠被一隻女人的手拿起,映照著月色的清輝,隱約可以看到琉璃珠中間有個像是篆文的漢字,當她想看清手握琉璃珠的女子的容貌時,畫麵就此中斷。無論她如何的努力,那殘缺的畫麵卻無以繼續。

琉璃珠中的字,她翻閱了很多書,都不認得。知道後來,她認識了當地有名望的夫子,才知道那個字,是絮。~思~兔~網~

絮?是女子的人名,還是琉璃珠的名字?她做出了重重猜測,卻是不得其解。隻是這惱人的頭疼一直伴隨著她,讓她心煩。尋醫無數,醫者均稱那疼痛的頑疾估計和幼年時期的記憶有關,約為幼年時期的某種創傷所致,想要斷根隻能是找到失憶的原因,或是見到相似的景象刺激,恢複記憶方可治愈。

她不記得自己幼年時期,也不記得自己的身世。

惱人的疼痛暫時過去了,清洛坐直了身體。她抬頭看了看天色,垂下眉,沉凝。片刻功夫,她站起來,走到了房屋外,望了一眼東麵亭台樓閣,輕輕地發出一聲歎息。

院子裡朝著東麵有一顆梨花樹,不過正冬日,枯葉遍地,樹下的石凳上滿是黃色枯敗的落葉。她走到石凳旁,一手拂去長凳上的枯葉,坐下。

仰望漸漸西斜的落日,餘暉映照在琉璃瓦上,暗色的紅。清洛伸出手來,想要抓住那抹暗紅色,然,落日的餘暉穿過手心,終是空空蕩蕩。如同她的記憶,看似在眼前,伸手卻不可及。

微涼的風搖曳著她衣衫,筆直的身影與古樹的影子雜亂的輝映。婆娑的枝椏和院子裡不知名的雜草仿佛在悄悄私語,似為她的桀驁的風姿喝彩,又似在為如此美景竟無人欣賞而感歎唏噓。

“是時候了吧。”清洛望著日漸落下的夕陽,低聲喃喃。

閉上眼,微仰起頭,夕陽微弱的光芒有淡淡的溫暖,她和著晚風開始輕聲低唱。

“陽和布氣兮,動植齊光;惟披幽蘭兮,偏含國香。吐秀喬林之下,盤根眾草之旁。雖無人而見賞,且得地而含芳。於是嫩葉旁開,浮香外襲。既生成而有分,何掇采之莫及?……幽名得而不朽,佳氣流而自遠。既征之而未見,寄願移根於上苑。”

韓伯庸的《幽蘭賦》。

她一直很喜歡這曲,可惜師傅不讓她在台上唱。唱曲是娛樂,幽怨的曲目是不適合表演的。師傅的話她記得很清楚。

師傅一直是清洛敬畏的人,儘管在外人眼中他隻是個盲眼的琴師,可是她總是覺得師傅可以透過那雙毫無光彩的雙眸看到彆人看不到的東西。

世界根本就沒有無用的東西,隻是需要有人在恰當的時間、恰當的地點使用罷了。清洛秀眉微微揚起,嘴角露出魅惑的笑容。

一曲唱罷,。清洛安靜地坐在石凳上,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夕陽越過紅色的琉璃瓦,沉入了天邊。永恒的夜色將大地包裹,天地萬物都融入了黑色的夜色之中,安靜地仿佛熟睡的孩子。

夜色如墨一樣的黑,水一樣的深。

寂靜的墨色中,突然響起了一陣叮叮咚咚的琴聲。音色明亮如珠,素雅靜謐,沉厚而不失亮麗,透過黑色的夜,翻越庭院從東麵的閣樓裡傳來。

清洛身子一顫,睜開眼,眼底有驚詫、欣賞,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情緒。琴聲竟然是《高山流水》。

為何偏偏是這首曲子?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清洛凝望著東麵的亭台樓閣,似是喜悅,又似是怨憤,沉默良久,幽幽低聲道:“你不是伯牙,我不是子期,你不會懂,也不該懂。”

夜色融融,江南的夜,帶著薄涼,颼颼的風卷起地上的殘葉,發出細微的聲響,仿佛是在為那琴聲喝彩,又似在為那琴聲歎息。

清洛站立在風中,眼神幾多變幻。風吹亂了她漆黑的長發,望著夜色紅色圍牆後的亭台樓閣,沉默良久。半響,她忽然縱恣的笑起來,轉身離去,竟不再聽那依舊咚咚響起的琴音。

梅園。落梅亭。

夕陽的餘暉越過低矮的琉璃瓦,穿過紗窗,斜斜地灑落到房間的地麵上,落下斑駁的影子。文書嫻斜靠在窗前,望著庭院裡被風吹落的紅梅花瓣,拉扯手中的錦帕。

莫名的,她心緒不寧。是因為思念母%e4%ba%b2,還是因為這低矮的圍牆卻困頓了她所有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