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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斷魂街 九重門 4215 字 3個月前

,離男人的手隻差了半寸。男人厲叫一聲,嚇得幾乎趴到地上去。周媽也被唬得變了臉色——臉上的白粉嘩嘩抖了下來,白臉成了黃臉。她尖叫起來:“殺人啦——”她掃了眼緊閉的店門,不由地刹住了聲音。

店門是落地的毛玻璃片,門後綽綽地現出三個男人的身形,他們都比賈成舟要高大許多。賈成舟順著她的目光也看了過去,又回頭向她解釋:“這個這個....他們是我帶來的人,等下幫你搬東西。”

周媽臨走前向賈成舟要了一遝鈔票,賈成舟笑笑說,這是你應得的。

第二天,旮旯酒店一如往常地開門營業,肉香湧動在幽冷綿長的斷魂街上持久不散,一位年幼的食客揩下嘴角的油,揚起小臉對自己的媽媽說:“媽,這餅比以前更好吃了,真香!”

***

李約在冰窟外堵住了潘淑。

潘淑年近六十,又有神經衰弱的毛病。他剛受了一肚子悶氣,出來又撞見一張門神臉,魂都被嚇飛了,於是拖著雙老%e8%85%bf往後盤了兩步,一%e5%b1%81%e8%82%a1坐在了地上。

李約低頭看看他,問:“他說什麼了沒?”

潘淑花了番功夫才從地上爬起來,舉起鮮血淋漓的手說:“話倒沒說,就是差點把我砍死!”

李約扶著他,強從臉上擠出些抱歉來:“真沒想到會把你傷成這樣,我叫人幫你包紮一下,你就回去休息吧。”

潘淑心中光火,可也不敢惹他,隻好擺擺手:“你還是管自己去吧,我走了。”李約果然推開他,往冰窖裡走。潘淑看著他漸去的背影,忍不住啐了口:“什麼東西!”

李約才剛走到第二道門,便聽見周軌在最裡麵剁骨頭,吭!吭!他喉嚨一緊,硬著頭皮往裡走。冰窖的最裡間寒氣逼人,周軌穿了件陳舊的白大褂,正斬著一段胳膊。李約在原地站了半天,才慢慢靠近他。

周軌的半邊臉還高高地腫著,蚓狀的傷疤猙獰交錯,從他的鼻梁一直劃到耳邊。藍特的技藝很差,那三道刺青還滲著血,字不像字,畫不像畫。李約安慰自己,等消了腫,就是乾乾淨淨的字了。周軌的腮幫子攪動著,李約仔細地看了會,才知道他正咯咯地磨著牙。

周軌忽地停下了刀,不鹹不淡地問:“看夠了麼?好看麼?”

李約在周軌的背上輕拍了兩下,頗有些示好的意思:“我不是說了嘛,我一直呆在平陽路上等藍特。”

大約是臉腫著的緣故,周軌的表情沒什麼變化,手上的力道卻徒然增大了。他揮刀往砧板上一劈,將胳膊末端的手斬得橫飛出去。“扯吧扯吧,有臉你就繼續扯!”周軌恨恨地罵著,“整整五個鐘頭啊,你就站在原地等藍特?你說這話誰信?”他指了指自己的臉。“我這東西又不是紋進了腦子裡,你以為我是個傻子?”

李約這兩天被周軌折騰得夠嗆,耐心都快被磨沒了。他懊惱而疲倦地揉了把臉,強壓著火氣說:“你不要在上麵做文章了行不行?說白了這就是個囚徒困境,最後我賭贏了,你吃了大虧,就這麼回事。我們彆再爭了,好不好?”

周軌將那條皮肉模糊的胳膊往砧板上一甩,幾乎要歇斯底裡起來:“按你的意思,咱們是扯平了是不是?我真是走了眼,沒想到你真麼狠心....居然和阿琛賭我不會賣了你,我的命還真他媽的不是命啊。”

李約沉重地出了口氣,拉著他求他:“我狠心,我自私,行了麼?你彆這樣了,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

周軌想也沒想,回手給了他一巴掌,冷笑著說:“你真豁達,原來是我太賤。我就該讓藍特把你千刀萬剮,然後丟出去喂狗。”

李約放開他,臉上震了下:“藍特真和你這麼說?”

周軌臉上反而舒展了些:“你殺了薩沙,他再借我殺你,不是很公平麼?你以為我是看上你才沒供出來?我是受夠了你這個人渣,又逃不了,想來想去還不如死在藍特手裡。死了就舒坦了。你這麼怕死就活著好了,這裡人人都惡心你,盼著你死,你就活下去好了。”他說完咯咯笑了起來。

李約氣血上湧,連原本的懊悔都要消失殆儘。他哈地也笑了出來:“我還真沒看錯你。你騙我去平陽路,不就是怕自己悔了,可以讓藍特再去追殺我麼?藍特興師動眾來芒城,就是為了要我的命!就算我為了你,撥了幾十號人過來又有什麼用?他有備而來,我不是送死麼?”

周軌一個勁兒地點著頭:“犯不著為了我一個人白白葬送那麼多人,你是這個意思麼?”

李約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掀翻了砧板,直把上麵的碎肉散了一地。“說到底,你就不該串通藍特!自己腦子不清楚,現在還來給我裝好人,你惡心誰啊!”

“我為什麼不?”周軌覺得有些好笑。“我從來沒看上過你,說好聽了是怕你,說白了就是煩你這人,就算我合著藍特算計你,又怎樣?誰不想讓你死啊?”

李約楞了半天,一字一頓地說:“你活該。”

周軌腦子裡嗡嗡地響著,腳下發軟。不行不行,他想著,我要再剁些東西.....他走近冰櫃,打開了櫃門。心裡默念著,我要砍一隻人頭.....他如願以償地在透徹發亮的冰麵上看見了一個人頭。那人不知是死前受了什麼苦楚,半張臉紅腫扭曲,奇醜無比。他伸手往冰麵上一撩,那層冰竟是那麼的薄,立刻散成了好幾塊。

冰下沒有人頭....他不甘心,又把手伸進冰冷的水裡撈著,可是裡麵什麼都沒有!周軌腦袋裡幾乎是窒住了,整個人也傻在那裡。那是他自己的臉!

李約看著周軌石頭人似的站了半天,忽然怪笑起來。他撕扯著自己的臉,把那本就不堪的半張臉抓得血肉模糊,他叫著:“李約啊李約,你好狠啊你!”

作者有話要說:  撲哧,什麼亂七八糟的OTZ

☆、逃

李約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和藍特落得同個下場——守著一個相貌醜陋的病人過活。

周軌整個人都掉了魂,身體一日不比一日,精神也不大好了,變得寡歡,且寡言。他總是伏在窗口一言不發地看著窗外,一隻手托著布滿刺青的半邊臉。那三道刺青消了腫,落了痂,真成了三行乾乾淨淨的字,尖銳而刻毒地指著主人的身份。周軌原本長得就說不上好,這下就更糟糕了,簡直像個恐怖分子。∞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李約總想著,自己對周軌好點,這種壓抑的狀態便會淡去。人畢竟拚不過時間。可事實證明,這不過是他的空想罷了。

本營裡越來越亂,他就算足不出戶也能感覺到危機四伏。危機來自於他身邊。仆人,手下,潘淑,他們幾乎打著抖站立在他麵前,眼神卻是有些恨恨的,甚至會閃過殺氣。李約就像個末代國王,端著暴戾的架子坐在王座上,王座下的人糾結成一股股繩索攀升上來,扯著他的衣擺,拽著他的%e8%85%bf,要把他撕得粉碎。這樣的困境讓他難以對周軌保持溫存的態度。恰好相反,周軌那張陰薄的臉隻會把他的滿腔怒火燒得更旺。

他們斷斷續續地爭執了幾次,一開始隻是爭鋒相對互相譏諷,到後來乾脆動起手來。李約沒有再對周軌動過手,隻是單純的砸兩件東西。直到周軌摔碎了他媽留下的珠寶,他才打了周軌一個耳光,還正好打在紋了字的半邊臉上。從此之後,周軌再也沒說過話。

周軌自從做了啞巴,倒覺得輕鬆了許多。他在李宅住著,對誰都沒什麼好說的,言語成了種累贅和負擔。再說,他慣用的也就是“哦”、“嗯”、“好”這些字眼,這些話用點頭代替就夠了;至於對李約,反正他們說不了兩句就掀桌子吵架,還不如不開口。

於是他選擇永久地保持沉默。

李約總是很晚才回來。他老得很快,才三十多歲的年紀,眼角就長出了細密的皺紋,渾身上下都籠罩著一股疲怠的氣息。毒蛇一般的李約,如今成了一頭精疲力竭的駱駝。他總是一肚子牢騷,坐在周軌床邊抱怨個不停。他們都想讓我死,我有什麼不好?杭潮生不比我仁慈,藍特比我還狠,可為什麼倒黴的偏偏是我?我爸媽讓薩沙給炸死了,我舅舅又是個白癡,給我找了個有異裝癖的性變態做下人,他還老喜歡摸我,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黴?反正是人都不是好東西,我提防這些人有什麼錯?我清理掉兩個不乾淨的有什麼錯?我不想死有什麼錯?我憑什麼要死在彆人手裡?

周軌支著個腦袋,認真地聽著。李約說著說著,便委屈地伏到周軌的%e8%85%bf上,像個孩子似地啜泣。周軌撫摸著李約,從腦袋到後脖頸,像在安慰一條挨了打的狗。每當這個時候,李約都會以為周軌原諒了他——因為自己早就原諒了周軌,周軌這樣的態度,算不算已經摒棄前嫌了呢?他要求周軌能說些什麼,周軌卻用一個簡單明了的手勢告訴他,自己依然不會說話。

日子在時間的陰溝裡一點點捱了過去,轉眼又到了兩月份。周軌坐在一排蠟燭前,覺得今年的生日比往年要隆重許多。這使他有些不自在。他今年三十三歲,不年輕,不健康,且醜陋。他能想象到自己這張臉在燭光下的駭人程度,這樣的生日有什麼意義呢?

餐桌對麵的李約卻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對下人竟也和氣了許多。等周軌吹滅了蠟燭,他給周軌切下厚厚的一塊蛋糕,還叉下一塊送進他嘴裡。周軌對甜食早就沒那麼喜歡了,甚至有點嫌膩,可也不好破壞氣氛,隻能乖乖吃了下去。兩人拘謹地吃完了整頓飯,雖說不上和美,可也算和諧了。

第二天早上,周軌被李約給生生地搖醒。李約恢複了冰冷甚至殘酷的嘴臉,他說:“快穿好衣服,十分鐘以後你必須到樓下來。”說完走出了房間。

周軌匆匆洗漱穿戴,吃了藥,一溜煙地下了樓。李約坐在客廳的長條沙發上等著他,一邊的地板上攤著兩個手提箱。他看著周軌下了樓,便站起了身,從桌上拿起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周軌:“這裡是一萬現金,兩張卡,還有一張機票。東西都幫你收拾好了,你拿著錢和行李就走吧,”

周軌一時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楞看著他。兩個下人拾起行李,強塞到周軌手上。李約又上前推了他一把,說:“我也想明白了,強留著你大家都不自在。我是有虧欠你的地方,這樣也算勉強補償你了吧。”

周軌聽到補償兩個字,幾乎難以置信,想了一會,又覺得蠻公平的,於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一把奪過李約手上的信封,拎起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

傍晚六點的飛機被整整延誤了兩個鐘頭。周軌把帽衫的帽子扣在頭上,擋住了麵孔。他嚼著已經失去彈性的口香糖,望著巨大玻璃窗外的黑色天空,上麵飛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