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1 / 1)

日落斷魂街 九重門 4293 字 3個月前

“海幫內部已經亂套了,他在這兒的勢力守不住了,所以要退到芒城去。你跟著個沒落的人,會有什麼出路呢?”藍特像看一隻被碾碎了翅膀的鳥似的看著他。“要真亂起來呢,李約一時死不了,總歸有你鋪路。那些人對你什麼態度,你也很明白呀。說句不好聽的——”

“我知道,你不用說了。”周軌咳嗽了兩聲,“我們要死要活是我們的事,你關心個什麼呢。”

“怎麼不關我的事。”老頭的臉色說變就變,鬆成一團的笑臉忽地板了起來。“我要李約死!”

周軌微地一震,剛上臉的血色又全褪了回去。

藍特恨恨地咒罵著,他殺了薩沙,他還想殺我,這個惡毒的小東西.......他開始用俄語罵罵咧咧起來。

周軌估摸著他這種年紀的人通常會念叨很久,不覺愁苦起來。他被身後的男人擰麻花似地擰了半個鐘頭,周身酸疼得幾乎失去了知覺。他嘗試著動兩下,男人乾脆騰出手往他肩上猛捶了一下,用不連貫的中文告誡他不要動。

藍特這才回過神來,他僅剩的一隻眼睛上沒有睫毛,眼神直截了當地戳在周軌臉上。周軌被瘮得頭皮一麻,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嚨問:“他為什麼要殺薩沙?”

藍特攤了攤手:“想殺需要理由嗎?我怎麼知道?總之他不是好東西,總之我要他死!反正我兒子也死了,我孫子也不聽話,我要他死,他死了我就開心了。”

周軌重重地吞咽了一下,藍特突然停止了詛咒,對他說:“你要幫我。”

周軌瞠目結%e8%88%8c地看了他半天:“我...我為什麼要幫你?”

藍特又恢複了慢條斯理的樣子,他給周軌指了兩條路:“你要不肯,就陪他一塊兒死吧,對我來講也不過是多繞點彎路;你要是聽話,我保準你能好端端地回去。你說呢?”

周軌垂下眼沒吭聲。

藍特好像也沒急著要答案,顧自往下說:“十一月十號那天是李約的生日,你就說要去石門街給他過生日,具體時間我會通知你。”

周軌反問他:“他的生日怎麼過還輪得到我做主?”

藍特反而笑了:“他挺喜歡你的,你彆太惹他就好了。”

車緩緩停了下來。藍特往窗外探了眼,對他說:“行了,你下去吧,往前走個一百米就到李宅了。”

周軌反倒不願意了:“我回去他還不宰了我?”

藍特不耐煩地衝手下使了個眼色,周軌還來不及講第二句話便被丟下了車。

李約果然坐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上等著他,一屋子的人陪站著,一個個也都不講話。周軌一進門就被這架勢嚇到了,連連往門外退。李約下巴抬了下,周軌便被人猛地推回了屋裡。

李約眼睛裡直冒火,緊閉著嘴巴看了他半天,才勉強說了句:“回來就好,該走了。”說完站起身一把抓著周軌的手臂往外走。周軌稍微扭動了下手臂,感到那五根手指深深吃進肉裡去。他不敢再說什麼,乖乖跟李約上了車。

芒城和拉城一北一南,相距甚遠。李約執意沒有坐飛機,而是包了輛輪船走水路。他的父母死於空難,這使他討厭飛機。

周軌向來坐不慣船,加上情緒緊張,上船沒多久胃裡就翻江倒海起來。他伏在馬桶邊上不停地嘔吐,吐到後來隻能勉強嘔出點酸水。李約抱著雙臂倚在廁所門邊上,不置一詞冷冰冰地看著他吐。

一天以後,周軌已經吐不出任何東西來。他捂著腹部,僵硬地躺在床上,睜開眼睛就是李約的臉,冷漠麻木地懸在他的頭頂上。他問他:“你要喝水麼?”

周軌點了點頭。李約好像翻了個白眼,起身離去了。過了好一會,才有個仆人過了給他喂水。

這次旅程並不順利。原本是兩天的路程,可中途起了些風浪,輪船整整延遲了一天半才靠岸。周軌拖著半條命,被人架著下了船,又被塞進了轎車。

到了芒城,原先緊張的氣氛一點也沒有和緩,反而變本加厲起來。內部的變亂和外部的壓力把李約逼成了一頭癲狂的獅子,因為不安而殘暴,因為焦躁而武斷。他不再用殺人來解決問題,他開始用活%e9%b8%a1來儆猴。周軌不大走運,成了最首當其衝的那隻%e9%b8%a1。

對於李約的虐待,周軌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藍特故意讓車在李宅附近兜轉,車窗上沒有塗料,從外向裡看一目了然。藍特明擺著在算計他,又叫他幫忙,還讓他不得不幫忙。李約不會殺了他,殺了他隻會讓形勢反轉,變得更加不可控。

眼下李約和藍特正默契地圍著一根柱子盤轉,誰也不出手,就等著看柱子會朝哪兒坍塌。可他在這場博弈中又算什麼呢?頂多是一塊地磚,遲早還要被砸壞。周軌想到這兒便覺得很苦楚,他摸了把身上的傷疤。

李約的脾氣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他在洗澡的時候摸到%e8%85%bf上的刀疤,火氣便突地竄了上來。他很快擦乾了身體,走出浴室,從沙發上撿起皮帶,一步步逼到床邊。周軌毫無防備,才剛抬起頭,昂貴的皮帶便兜頭抽了下來。

周軌被打得連衣服都穿不上,天氣又悶熱,他穿著件大號的襯衫,傷口透不了氣,又腫又癢。到了後來,他隻能光著上身躲在屋裡。李約和他睡在一起,問他為什麼不蓋被子?他回答說:“被子硌得肉疼。”李約感到有些肉痛,靠過來摟住他,向他保證再也不那麼做了。

沒過多久,皮帶又落了下來。周軌一聲不響地抱著腦袋,心裡罵著,李約打一出生就進入了更年期,一輩子都擺%e8%84%b1不了!

海幫的人看著周軌被折騰成這樣,既自危又幸災樂禍。周軌剛開始覺得苦不堪言,後來也淡定了。周家靠人命生財,這冥冥之中就是個報應。

可報應歸報應,他還是咽不下這口氣。石門街,石門街,他總是一個人在那條路上轉悠著,想象著李約被暗殺的情景,會有槍聲,也許還有刀光,會有血,會有慘叫,會有死亡。他陶醉於虛幻的畫麵中無法自拔,回去後卻看見李約依舊鮮活地作著各種孽。他托著腮幫子安靜地看著李約,覺得這真是怪事一樁。

李約拍了把桌子,對他的外出表示不滿。周軌就這麼看著李約,李約拍著桌子,伸出手指頭點著他罵他,又把他掀倒在沙發上,對他拳腳相加。周軌用手擋著臉,從指縫裡窺視李約狂怒的臉,他並沒有感到害怕,恰恰相反,在驚懼中掙紮不定的人是李約。

李約停止了對他的毆打,抱著他傷痕累累的身軀,在他耳邊瑣碎地念著,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沒有人會考慮我....沒有人愛我....

周軌忍著疼痛,伸出手輕輕地籠住李約的臉。

他覺得李約會死於非命,或早或晚。

作者有話要說:  又犯毛病了OTZ我再也不改文名了

☆、陰謀

十一月九日,大雪紛飛。周軌的心跳發生了某種變化,好像是快了一拍,又好像慢得出奇。他蜷縮在沙發上翻著本書,眼神越過書頁定在了日曆上。李約覺察到了他的不安,用手支著沙發扶手,俯下`身問他:“你不舒服?”

周軌推了推額頭:“屋裡太熱了。”房子裡的暖氣開得太足,烘得他頭腦發脹。李約當了把他的肩說:“那我把暖氣開小點。你要喝冰水麼?”

周軌忙地搖了搖頭:“不用了。”

李約擠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盯著他問:“你是不是很怕我?”

這不是廢話麼,周軌斟字酌句了一番後回答他:“我不敢怕你。”李約哈地笑出了聲,周軌又糾正了一遍:“我一直很怕你來著。”

“那你會怎麼做?”

“你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這是個很聰明的回答。李約點了點頭,低聲說:“要是他們都像你這樣,那就沒那麼麻煩了。”他又向周軌確認,對吧?你說是不是?

周軌想也沒想,說:“是,當然。”

李約對此不作任何表示,神色陰鬱地望著窗外。窗外大風颯颯,將天地卷成一片沉悶的灰黃。李約回身把周軌按倒在沙發上,周軌全身發毛,腦子裡飛快而混亂地轉著。但李約沒有打他,臉色也沒變,隻是接著問:“你還喜歡賈成舟麼?”

周軌覺得這個問題比挨揍更讓人煎熬。他白著張臉說:“我不知道。”

李約按著他的肩膀,沒有放過他,也沒表現出任何攻擊性,隻是問:“那你覺得我們配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周軌被他逼得哭笑不得:“我好像配不上你吧....”

李約聽了後怔怔地看著他,他幾乎伏在周軌身上,和周軌鼻尖頂著鼻尖。周軌能聞見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明天是你的生日。”周軌刻意岔開了話題,不經意間卻正中了靶心。

李約冷笑著說:“你在乎?”

周軌往後縮了縮,沉著語調說:“我隻是提一下,沒彆的意思。”

李約稍微坐起了身,抓起周軌的一隻手仔細端詳著。周軌的手又薄又硬,像一刃刀片。這樣的人本身沒什麼福氣,還克彆人。他不知不覺捏緊了周軌的手,想著,什麼樣的東西才能把刀片都絞軟呢?

周軌皺緊了眉頭,將手猛地往回抽。李約鬆開了周軌,看著那手的骨節從青變回了白。他口氣平淡地問:“你想去哪兒?”

周軌撇了撇嘴:“明明是你過生日,當然要你來定了。”

“去哪兒好呢?”李約低下頭想了會,說:“我們去石門街上吃飯吧。”

周軌的太陽%e7%a9%b4突突直跳,他的臉上沒什麼肉,卻也作著顫唞。

“什麼時候去好呢?”李約拉著他的手,笑得像暖氣片裡吹出來的暖氣。

周軌想到暖氣片就口乾%e8%88%8c燥,他乾巴巴地說:“我們彆去那兒了。”

李約有點吃驚,你不喜歡?周軌搖了搖頭回答,破破爛爛的,沒什麼好。李約不解地凝住了笑意,那你還老去那兒溜達?

周軌心裡掙紮著,含糊地應了聲:“破破爛爛的,像斷魂街。”

卻又是個很好的回答。

“還是去石門街上吧,你說什麼時候去?”李約果真被打動了,也果真對近在咫尺的陰謀一無所知。周軌有點悲哀地看著他,冥冥之中啊冥冥之中,再笨的人都能說出漂亮話,再狠的人都會死。

藍特告訴他,晚上八點一刻動手,他盤算了下,對李約說:“那就七點半吧。”

***

老天很給李約麵子。九號晚上還肆虐著的風雪,到了第二天清晨便停了。地麵上貼了層雪,白得令人炫目;沒過多久又被烙上了煤黑色的腳印,成了張陰白肮臟的臉。周軌怪異地覺得,那張臉或許是藍特的化身,或者是某種符號,富含著致哀的意味。

李約帶了個輕信的保鏢,還隻讓遠遠地跟著。石門街上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