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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紗窗外,細雪簌簌飄落,時節已近寒冬。殿內暖閣,畫屏山水層巒疊嶂,江山如畫。熟悉的淡紫輕紗帳掛在金色軟勾上,寬大的臥榻上躺著一個青絲垂散的少女,雙眸緊閉,麵若雪玉。遠處傳來晨鐘稀落,一點透著暖意的燭火似乎將她從夢中喚醒...

一縷淡淡藥香飄到慕緋的鼻息,朦朦朧朧,睜開雙眼。

含光殿外一場大戰,慕緋因內力耗損過度,已經昏迷了七天七夜。

映入眼簾宮廷內飾,令慕緋一瞬恍惚,清醒後聽見一陣悄然腳步,正是南雪衣朝自己走來...

“緋兒,”南雪衣一身淺碧鴛鴦鳳尾裙,外罩雪白貂裘。盈盈落在慕緋身旁,纖手探向她的額頭:“你總算是醒了!”

慕緋失神喃喃:“結束了...都結束了是嗎?”

南雪衣彎□子,心疼地抱緊慕緋:“都結束了。緋兒已經昏迷了七天七夜,我日日夜夜守著你,就怕你醒不過來...”

慕緋聲線凝噎:“我做了好多夢,夢見墨天詔還沒死,夢見你,還有翎兒...”

“似夢非夢,似真似幻。”南雪衣在她耳旁輕輕一歎,“那一夜我們與墨天詔決戰,他的幻陣不僅傷及內腑,更能令人心神紊亂。你暈倒後東方若情火速安排了太醫入宮,太醫說若不是你我武功底子深厚,怕是早就扛不住了...”

慕緋心中一陣澀痛,抽泣道:“所以,他們終究還是死了,好多人都死了,還有戀姬...是我殺了她!”

南雪衣%e5%90%bb去她眼角淚痕,柔聲道:“傾歡說,她並不恨你...畢竟是她姐姐出手傷翎兒在先。她如今也在宮中養傷,連體姐妹失了一個,她的左半邊身子也永遠癱瘓了。但她不願放棄,待傷愈以後準備拿著巫宗留下的七星龍淵雙劍,重振一個真正的滄浪閣!”

“湘軍的將士們呢,都退兵了嗎?”

“高逸幽臨死前將君天印交到了東方若情手上,湘軍退至皇城外二十裡駐紮,太行營、恒山營大軍休戰待命,金陵軍和守城驍騎軍的戰俘殺的殺,降的降。”南雪衣寥寥數語,道儘了大戰後令人焦頭爛額的朝政:“東方若情下詔墨黨所有逆賊誅滅九族,墨天詔死後,地方上敢怒敢不言的官員也紛紛響應平叛。除此以外朝中一半的文武官員都在這次大難中遇害...”

“東方端華和東方若情這一對母女坐鎮朝中,百廢待興,一切...終究會好起來的!”

慕緋心不在焉地聽著,病弱的身子在南雪衣懷中顫唞:“翎兒...他現在...在哪裡?”

“翎兒的身子保存完好,東方若情說等你傷愈,就安排翎兒和高逸幽一同出殯。”南雪衣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神色淒然:“翎兒以東宮太子身份厚葬,高逸幽平叛功勳卓著,以駙馬和臨江王世子身份一同葬入皇陵。”

“還有...東方端華下了口諭,這次出殯,容貴妃的屍骨也一同葬入皇陵。你父皇生前就修建了和貴妃娘娘的合葬陵,容貴妃遇害後被墨天詔埋在荒郊野嶺,幾年後又被趙凜和紫汐挖出來帶回東方端華身邊。八年了,東方端華最終還是決定,讓她回你父皇身邊安葬。”

“恩...”慕緋%e5%94%87角浮起一縷苦笑,她望了一眼窗外飄飄灑灑的落雪,牽緊了南雪衣的手:“雪衣,你可否扶我去宮外看看?”南雪衣頷首應允,替她梳洗穿衣,又披上一件貂裘大襖。

宮外內院,一株寒梅在雪中傲然綻開,嗬氣成霜...慕緋不顧病體僵冷,執意要往雪中走去。冰冷的氣息中氤氳著綿密的霧氣,多年前佇立在梅樹旁的絕美女子,也仿佛著滿樹柔弱的花枝,暗香浮動...

“那一株梅樹,是她生前最喜歡的...”漫天細雪中,慕緋指了指那一株寒梅:“小的時候,母妃總帶著我和弟弟在梅樹邊堆雪人,她身子虛弱不能受寒,可我們玩耍的時候,她總會在一旁靜靜笑著,好像一輩子都看不夠我們似的...”

如今母妃和弟弟都不在了,隻剩少女消瘦的背影映在雪中,宛如鋪展的一卷水墨丹青,淒楚動人。慕緋含淚歎道:“半世浮萍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似風雪吹欲碎,繞天涯...”說著,她忽然回眸轉身,朝身後的白衣女子伸出手去:

“雪衣,我們回鑄劍山莊吧!”

☆、大結局之賜婚

昭華二十二年臘月,國葬。前朝貴妃容兮然、前朝太子沈夢翎與軍功卓著的駙馬高逸幽一同出殯。此時距離容貴妃冤死宮外,已經過去了整整九年。

皇陵距皇宮足有二十裡,出殯那日,風雪漫天。宮變後殘留的血雨腥風,一切的浮華或是滄桑,皆埋葬在了這一場送葬的大雪中。兩束單薄的清影從雪中走來,亡者的靈位被人捧在溫暖的懷中,厚實的棉靴踩進積雪裡,才走了一半的路,就被雪水浸透了...

按大靖的禮法,國葬由禮部和內務府共同辦理。東方若情不顧戰亂後國庫空虛,寧可削減宮中用度,也要讓自己名義上的駙馬爺和慕緋的娘%e4%ba%b2與胞弟,魂歸故裡,榮寵風光地走完最後一程。

飛雪簌簌飄落,天地間寒氣刺骨。

到了出靈的時辰,六十四位引幡人高舉幡旗踏出宮門,近千人的送靈儀仗緊隨其後,挽歌四起,大批的和尚尼姑身著法衣手執法器不斷地誦經超度。慕緋和南雪衣走在送靈的隊伍中,病中未愈的少女目光空洞,孝衣雪白,懷裡緊緊裹著母妃和弟弟的靈位...慕緋身後,便是七十二位扛夫將三具金絲楠木棺抬出宮門,棺木後麵的精銳騎兵神情肅穆而哀痛,這些年輕的將士都來自高逸幽一手帶出的湘軍大營,他們保護著送葬隊伍的安全,亦是%e4%ba%b2自送彆心中的英雄...

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迎著風雪前行,飛舞的冥幣跟著雪花一起狂舞,隻剩陣陣壓抑而悲愴的挽歌在冰寒刻骨的風中卷入天際,宛如十年間繁華雲散...

走了幾個時辰,三具棺木終於抬進了皇陵。高逸幽的棺木落在韓陽夫人沈孝君身旁,容兮然和沈夢翎的棺木一直扛入帝陵。

帝陵依山而立,這是慕緋第一次踏入父皇安葬的地方,昭華皇帝的陵墓旁足有三個合葬陵,一個留給他生前最愛的女人容兮然,兩個留給他的一雙兒女。寓意一家四口,永不分離。

落棺之後,慕緋撲通一聲跪在了父皇的墓碑前,俯身叩首的刹那,兩行淒冷的淚痕劃過了玉似的容顏,融入雪中...

“父皇...緋兒回來了,緋兒不孝,這麼多年...終於把弟弟帶回來了!”

南雪衣亦是怔怔立在墓碑旁,容光勝雪,風姿絕塵,雲絲隨風垂散,仿佛遺世獨立的洛神仙子,再也不會卷入陰謀與血腥的漩渦...

緋兒殺了墨天詔,卻原諒了東方端華。若先皇泉下有知,會釋然、還是歎惋?他會原諒自己和緋兒這有悖倫常的相戀嗎?南雪衣淒迷的眸光漸漸凝成愛憐,她陪著慕緋跪下,攬過她劇烈戰栗的雙肩,深深擁入懷裡...

慕緋闔上雙眼,淚落如雨:“父皇這些年一定十分孤單,一定十分想念母妃和翎兒...現在,他們終於可以和父皇團圓,永遠在一起了...”

南雪衣輕輕揉著戀人沾滿雪花的長發,目光一轉,忽然看見了合葬陵中的另一座墓碑,上書幾個凜冽端正的大字——“大靖頤馨慧孝賢公主沈慕緋之墓”

這座石碑,就是先皇在世時為愛女選定的歸宿麼?

南雪衣隻覺心底掠過一陣生死交錯的恍惚,酸澀難忍。慕緋循著南雪衣的目光望去,含淚一笑:“在我朝,公主出嫁後過世了,都要和駙馬合葬在陪陵。如果皇帝很愛自己的女兒,就會在帝陵旁邊修一座空墳,公主願不願意葬入帝陵,都是自己決定的。”

南雪衣柔聲喃喃:“所以,你的選擇是...”

慕緋挺身跪著,雙手合十似是祈願著什麼,精致絕美的側顏在風雪中漸漸朦朧,宛如一卷淒美墨畫:

“此生終了的時候,雪衣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所以讓我多跪一會兒吧,今日之後,我再也不能回來探望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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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皇宮舊園。│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春雨稍歇,打濕了朱漆斑駁的宮牆,一地殘敗的落花潤染著如水的□,滿徑幽香,清冷四溢。藤蔓雜亂,依舊攀著宮牆金瓦。風動枝梢,回廊清寂無聲。

紫藤秋千在微風中搖搖晃晃,多年過去,一如初見。 東方若情登基大典的前一日,邀慕緋在舊園相見。慕緋欣然前往,當她回到這片童年記憶最深的故地時,東方若情已悄然坐在了紫藤秋千上...

她一襲大紅芙蓉宮裝鋪展到瑩白玉足,如緞的黑發間鸞鳳金步搖流光四溢。東方若情聞聲看向慕緋,柳眉舒展,眸似秋水。%e5%94%87角一抹淡淡的淺笑也燦若流霞,美得驚世逼人。

慕緋亦含笑望著她,一身輕裘攏著清瘦身形,麵色瑩白如雪,長發垂落及肩。她一雙深瞳如墨染流波,兩人四目交接時,一段段浮光掠影的往事湧上心頭,而又漸漸散去...

“同在宮中,我卻覺得好些日子不曾見到你了,”慕緋緩步走到東方若情身前,她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粗糙的紫藤:“日理萬機的公主殿下...幾日之後,就要改稱陛下了!”

東方若情慵懶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三分柔媚,七分清冷:“約在這裡見你,也要如此生疏麼?”

慕緋垂眸看她:“你登基後,該有的禮數自然不能少。墨成香近來可好,她...可走出來了?”

“香兒的傷早就好了,隻是這心裡的疤,總還要很久才能平複。”提及墨成香,東方若情眼底流露出格外細膩的疼惜,眉梢輕蹙:“畢竟...墨天詔死後她就舉目無%e4%ba%b2了。”

慕緋忽的撲哧一笑,戲謔道:“我舉目無%e4%ba%b2的時候,可沒見過你這蹙眉心疼的樣子。”

東方若情斜睨她一眼,冷哼道:“你有師父心疼不就夠了麼!她竟然...竟然肯讓你來見我?”

慕緋輕聲笑道:“我總要與故人道彆,才能走的心安...”

東方若情怔了怔,抬眸對上那人的目光,她眉目之間的清冽更勝從前,看在若情眼裡,卻依然是“木頭”的影子。

“你瘦了許多,一年的軍中磨練,讓你變得又不一樣了...”

慕緋溫柔寒暄:“你也是,多年的隱忍終於守得雲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