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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嗎?你的眼睛怎麼了?!”“緋兒?”他的聲音喑啞恍惚,手從慕緋的掌心裡倏地抽開,自言自語道:“是你,你活著,活著?”

慕緋因激動而哽咽:“舅舅,我是緋兒,您的外甥女!我沒死,是我回來了,是我回來了啊!”

容兮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枯瘦的手攀上慕緋的臉龐,他瞪大了雙眼,想要用力看清眼前模糊的輪廓...她緋紅的衣裳有寒霜與殘雪的氣息撲麵而來,耀眼明豔,像是冰火交融的絕美。約莫十六七歲了,墨眉如畫,櫻%e5%94%87雪膚。無論歡笑悲喜,眸子裡都含著柔軟而又奪目的光彩。

他正癡癡端詳,這水月鏡花般朦朧的麵容突然清晰了起來,隻見一個鳳冠霞披的女子突然從漫無儘頭的深宮中走來,她滿身珠翠閃耀,頰上的桃妝勝過萬紫千紅!可她隻是悵然望著遠處,凝眉深鎖,像是永遠被困在皇城的囚鳥,她的臉與慕緋的臉重疊在一起,最後,容兮明終於分不清眼前歸來的人是胞姐容兮然,還是沈慕緋...

“啊...”容兮明悲呼一聲,終於撐不住跌坐在大椅上,淚水潸然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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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月色空濛,斜斜照進窗欞,也好似在人影上披了一層霜雪似的。慕緋在容兮明破落的家宅裡吃了晚飯,就由他帶著自己進了小書房。舅母李氏是個三十多歲的賢惠女子,眼角眉梢都被歲月染上了不少細紋,但仍隱隱可見年輕時的清麗溫婉。容兮明育有一個十三歲的獨子,喚作容子安。那少年性格孤僻,根本不願開口喚姐姐,望向慕緋的眼神總是充滿了莫名的戒備。

慕緋啞然失笑,如果當年宮變後她不曾遇見南雪衣,也許她的命運,就是寄居在舅舅家長大成人...

夜裡,舅母精心備了茶點送來,供失散多年的兩人徹夜長聊。

舅母轉身離去後,慕緋闔上茶盞,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舅舅,你現在可告訴我了麼,究竟是誰害的你眼睛變成這樣?”“要說害,也是我自己害我自己!”容兮明空洞的目光逡巡在慕緋臉上,似歎似笑道:“緋兒,你舅舅我並非隻是一介文弱書生啊。我為了容家,為了扳倒妖後,與多少居心叵測的人來往交易,這些年哪一天不是在刀尖上走著坐著!家姐當年不顧百官阻撓,向先帝求得一張免死令,那之後,我又如何能在東方家的天下活下去?唯有毒傷了我自己的眼睛,讓外人看著,我這七品芝麻縣官連審案、公務都要靠人念給我聽!你可知東方端華最喜的就是仇敵生不如死,所以聽聞我成了廢人,她反而要留住我的命!”

慕緋的臉色霎時慘白:“舅舅!”

“緋兒,”他搭上慕緋的肩,指尖憐愛地卷起肩頭的青絲墨發,聲音卻有些沉重狠戾:“一個能對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她才能對天下人狠,心中無絕境,才會是堅持到最後的王者!”

一番犀利言辭反而讓慕緋有些不知所措,澀然搖了搖頭道:“舅舅,我回京不為複仇,更不為江山。方才飯桌上已經告知了你和舅母,我隻想進宮取最後四種靈藥,救我師父性命..”說著,她低眸隻看手中的相思劍,眉眼間刻著深深眷戀,似乎那把劍上寄托了什麼甜蜜而又苦痛的心事。容兮明斂下神色,自早上和慕緋相認,敘舊中他已經知道慕緋這些年是被貴人收養,還練就了一身絕世武藝。

“你師父...就是給你這把劍的人嗎?”容兮明略一遲疑,仍是忍不住探詢道:“他...是男是女?”

似有溫熱的霧從心頭湧起,慕緋坦然回過身,粉%e5%94%87微抿,燭光下掠了個極為好看的弧度:“她是個女子,全天下對我最好的女子!”

容兮明的眉心倏地一跳,語意凝噎:“哦,那便好,沒吃苦便好!”他匆忙彆開臉去,擦了擦眼角苦澀複雜的淚:“那麼翎兒,也被她收養了?”

“六年前翎兒被烏衣衛重傷,師父救了我們姐弟倆,請神醫為他治病...”慕緋的雙肩微微一震,目光淒惘地看著容兮明:“大夫說他早已心肺衰竭,隻是續著一口氣罷了。舅舅,我知道這些年許多圖謀不軌的勢力都不信我們死了,都翻天覆地想找到翎兒...可沈氏一脈至他斷絕,我也沒有其他念想了!”

容兮明默然點了點頭,他喝了一口濃茶,手肘緊緊撐著額頭,神情晦暗不明。

“此生已定,這一路上我想了太多太多,把心放得如一潭死水,我才能平靜地站在這裡,站在離故都這樣近的地方...”她的語氣竟再也不像未足十七歲的少女,然而說著說著,慕緋握著茶盞的手陡然用力,熱燙的茶盞被她攥得咯吱作響。驟然回神,容兮明這才發現她的目光像是沁了血,終究心有餘恨:“可有一件事,我想明白得徹底...”

“緋兒...”容兮明想出言阻止。

“舅舅!”慕緋的聲音如半空降下的雷雨:“東方端華這樣恨容家,恨沈家,僅僅是因為後宮爭寵和皇位麼?娘%e4%ba%b2死的時候,大喊著是東方端華殺了我父母,叫我不要忘記...這其中到底有多少糾葛,求您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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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的猶豫與沉默,冷風輕叩雕花窗欞,卷著雨雪浸過的濕冷氣息穿透過來,連屋內跳動的燭火都微弱下去...容兮明重重歎了一口氣,終於開口道:“你自幼熟讀國史,可記得你祖父在打下江山前的那鈔鹽城之圍’?”

“那場戰事,”慕緋略一思索,頓時眼神雪亮:“是事關我父皇的,我印象極深!當時祖父還未登基,還隻是‘大興天朝’起義軍的統領,東方源和高承煥輔佐,父%e4%ba%b2當時不滿二十歲已經統帥三營,卻在鹽城中了敵軍圈套,祖父派東方端成與高寒率軍營救,結果東方端成戰死。所以祖父登基後對東方家和高家封王賜印,以作補償!”容兮明聽罷冷冷一笑:“國史上可曾記載過,東方源的兒子東方端成是如何驍勇善戰功高震主,可曾記載他真正的死因呢?”

慕緋渾身劇顫,喃喃道:“不...那是東方端華為陷害外公和父皇編造的,那是謠言和誣陷!”

“如果是真的呢!”容兮明終於一點點殘忍地剝開了真相:“那是沈氏江山奠基前最後的日子,你的外公容奎是看著你父皇沈岩長大的授業恩師。你祖父一旦登上皇位,沈岩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可是你外公心中不安啊,沈靖賢、高承煥、東方源三人雖是結義兄弟,另兩人以你祖父為尊,可軍功最盛的人是東方源的長子東方端成!端成不除,沈岩的太子之位,沈家的江山終究坐不穩...”

“所以當時你父皇攻下鹽城後,突然封鎖消息,搶了敵軍的裝備、軍糧和衣裳,然後把身陷囹圄的假消息傳回大本營。我不知你祖父是真的信了還是順水推舟,就派了東方源的兒子和高承煥的兒子,率三萬精兵去營救。而你父皇假扮敵軍埋伏在鹽城的,足有十萬!東方端成就這樣死於自相殘殺,他死時年僅十八歲...東方源聽聞兒子死訊時當場吐血,另一位少將高寒也在亂戰中傷了大%e8%85%bf,半輩子纏綿病榻...”

“緋兒,”容兮明繼續說著,目光哀戚如死:“你一定不相信你懦弱的父皇會做過這種事,會使出這樣毒辣的手段,是麼?的確啊,沈岩哪有這個膽子!是你外公,為了讓他坐穩東宮太子,非要置東方端成於死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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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緋早已驚得失去人色,容兮明的話在她心底轟隆回響,每一字都泛開一絲絲尖銳的痛:“所以...東方端華是為她哥哥報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報仇嗎?”

“嗬,是啊!”容兮明冷哼道,“死了一個東方端成,又長大了一個東方端華!那是開明十四年,你祖父在位最後一年時,就頒了詔書冊封東方端華為太子妃。到了你父皇繼位的昭華元年,帝後大婚,你父皇又在大婚之禮上注意到了太傅之女、我的姐姐容兮然。東方端華是何等機敏,她也在那時盯上了容兮然!”

“她盯上我娘%e4%ba%b2做什麼!”慕緋失聲叫道,人都險些要從椅子上騰起。容兮明忙按住了她,苦笑道:“端成的死,東方家雖沒有真憑實據,但這恨是永遠埋不掉的。所以東方端華接近容兮然,就是居心叵測!”

“帝後大婚不久,就到了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獵。太傅之女容兮然賦詩助興,東方端華大展騎射,當時的場麵熱鬨非凡,她二人也是這樣相識。你娘%e4%ba%b2當年隻有十七歲,涉世未深,又對人懵懂輕信,她哪知道當年東方端成之死,竟和仇家之女惺惺相惜起來!你外公怒而阻止二女來往,而東方端華,就向你父皇吹起枕邊風,要他納容兮然為妃!你父皇是君王、是男人,兩個姐妹情深的女子共事一夫,他可求之不得!”

“那後來呢?”慕緋迫不及待地問道,聽著敘述,眼前竟像真的晃過了後妃兩人初識的場麵...“娘%e4%ba%b2就這樣入宮了,外公不能阻止嗎?”

容兮明飲了一口濃茶,竟是直呼先帝名諱,慘然大笑:“冤孽啊,父%e4%ba%b2當然急得日日惶恐,幾乎要跪下來求沈岩...可東方端成死了十幾年,沈岩早就好了傷疤忘了痛,信誓旦旦決不讓姐姐入宮受半點委屈!可結果...姐姐自入宮起,就是東方端華霸寵後宮,她霸道得不讓帝妃圓房,姐姐所受苦楚可以想象!”

“她既然要獨寵專寵,又何必讓父皇納妃?”慕緋不解道,繼而細細回想揣摩,說到最後聲音漸漸低啞下去:“我生於昭華三年,那也就是在昭華二年,父皇和母妃還是圓房了...”

“你莫要忘了東方端華心中的恨,姐姐入宮,才能被她控於鼓掌間啊!”有淚水從容兮明空洞渙散的眼窩裡淌出,似是回憶起了最痛苦的事,他整個人都不能自拔:“你是在昭華二年深秋,姐姐回府省%e4%ba%b2後懷上的。那之後,災難便開始了...東方端華勃然大怒,她氣得連自己的後位都不顧,%e4%ba%b2自送了一碗紅花到貴妃的光華殿...”

“宮女說她二人在光華殿長久靜默,然後東方端華遞了那碗墮胎藥,兮然竟當著她的麵飲了下去!當場,當場就見了紅...”

慕緋悚然一驚,冷汗涔涔從額頭一直淌到頸間,她握著拳瑟瑟發抖,整個人都好像浸在了冰水裡。

作者有話要說:~~o(>_<)o ~~不要說我又卡在這裡神馬的,好吧,下一章還會繼續放料,你們等待已久的東方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