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1 / 1)

棋桌生生劈為了兩半。原本所在的位置赫然呈現了一個地洞,煙塵散去後,直通地下的陡階清晰可見,深不知底...

“師...師父...”慕緋著實嚇住,原來鑄劍山莊到處都有神秘玄機,想想就有些背脊發涼。

“彆怕,跟著我就好。”南雪衣回眸一笑,領她踏入了地洞的黑暗...

※※※※※※※※※※※※※※※※※※※※※

台階陡卻不深,轉瞬已落腳平坦,南雪衣在黑暗中輕車熟路地摸到了一盞燭火,嗬氣一吹,便神奇地將之點亮。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慕緋這才看清地道兩旁的石壁居然掛滿了成排成列的寶劍。與眾不同的是,這些寶劍全都落滿青灰,甚至鞘柄腐朽破損,像是幾百年都不曾被人動過的文物,在跳躍的燭光中十分詭異駭人。

“這些都是熔煉失敗的上等名劍。”聽出慕緋因緊張而呼吸淩亂,南雪衣稍稍頓住腳步,淺淺絲柔的笑意映著火光更顯嫣然絕美:“十年前我哥哥繼任莊主時才修建了鑄劍工坊,在那之前,南家小規模的鑄劍活動都是在地下鑄劍池中完成的。”

師徒二人踱到了一扇石門外,南雪衣輕輕扳動門外石台上的一張破瓷碗,石門緩緩打開的同時,南雪衣忽然俯□為慕緋係緊了衣裳外的素絨披風,淡淡叮囑道:“這裡麵有些冷,你忍一下。”

翎兒在裡麵嗎?他在等我嗎...慕緋的心跳驟然加快。

石門大開。

意料中的一切都沒有出現,沒有六歲男童燦爛的笑臉,沒有那聲甜甜膩膩的“姐姐”...慕緋步入幽暗的石室,撲麵而來的寒霧幾乎將她凍在原地不能動彈。空蕩的地下石室裡隻有一個巨大的冰雕圓池。寒氣彌漫,藥香撲鼻。慕緋渾渾噩噩地走到池邊,隻見這寒冰池中盛滿了粘稠卻晶瑩透明的水,水中漂浮著一個全身□的男童...形狀怪異的藥花和藥草附著在那瘦小的身軀上,男孩雙手合抱叉在%e8%83%b8`前,發絲纏繞在水中如枯萎的水草,麵容寧靜而蒼白。

他仿佛隻是在水中睡去了,雙%e8%85%bf微微蜷縮,又像是回到了母%e4%ba%b2的腹中一樣,回到了生命的本源...

慕緋顫唞著伸出手去,觸及弟弟柔軟的肌膚,與池水一樣很溫很暖。

南雪衣輕輕摟住慕緋的肩膀,陪在她身旁慢慢從頭解釋。那些話語送入慕緋的耳朵,卻變得異常朦朧且支離破碎。師父說翎兒傷得太重,在她誠懇的央求下醫館的大夫們決定試一試西域傳來的“冰封活屍”秘術。這巨大的寒冰池本是老莊主在位時的鑄劍池,將人放入池中用藥液長期浸泡,以求修複他嚴重受損的血脈筋骨,護著那脆弱的命息,延續他的生命...

南雪衣甚至慢慢移動了夢翎的身子,讓他略微翻轉露出了後腦勺那駭人的血窟窿。那是他的致命傷處,所以翎兒醒不過來。南雪衣一直強調著,翎兒不會死,隻是需要時間醒過來,需要你來陪他說說話。

慕緋沒有哭,沒有喊,沒有搖晃弟弟的身體瘋狂喚他醒來。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凝視那與自己極為神似的眉眼。稚嫩、細膩、清秀,飛揚的眉梢上有天生的驕傲。

他曾穿著皇袍站在太極殿前的玉階上,玩鬨而又鄭重其事地對天起誓:“皇姐,皇姐!我要做這世上最偉大的皇帝!”

他也曾滿身汙垢地在宮裡上躥下跳,頑劣異常地自己紙糊了一個破破爛爛的物事,纏著慕緋一遍遍地叫嚷:“皇姐...陪我放紙鳶吧!”

忘記了那是幾歲,父皇突然病重,倒在龍床上難以起身。姐弟兩人長久地跪在龍床邊抽抽噎噎,為父皇的健康祈禱。然後父皇的大手從紗帳裡探了出來,撫摸他們滿是淚痕的小臉...“緋兒,翎兒...你們是朕,唯一的希望!”

——那是一種他們當時無法參透的艱澀與滄桑。

緊接著,便是記憶中那場鋪天蓋地的血色浩劫...疾馳的馬車,從天而降的羅網,沾滿%e4%ba%b2人血跡的絲帕,以及娘%e4%ba%b2臨死前那空洞絕望的眼神,尖銳而淒痛的呼喊:“端華...端華...為什麼!”

東方端華!

“嘭!”的一聲悶響,慕緋竟突然將自己的拳頭敲在了堅硬森冷的池壁上!血剛一流出來,就被凍在池邊,成了一道蜿蜒觸目的紅線,永世不滅的傷痕。

“緋兒!”南雪衣驚呼,上前一把攥住了那鮮血淋淋的小手,前所未有的厲聲暴喝:“你瘋了!右手傷了你要把左手也傷了才滿意嗎?!”

慕緋沒有掙紮,死死盯著弟弟的臉一動也不動,任由南雪衣又急又氣,把她狠狠拖出了冰窖般的石室。這心如死灰後突然迸發的仇恨與殺氣,像焚燒的烈焰一直燒到了南雪衣心底,讓十七歲的少女鑄劍師渾身悚然,猶如跌入了深淵黑洞...南雪衣帶她來這裡,本以為她見到弟弟還活著,總會高興的。

她卻看穿了弟弟的雖生猶死,讓仇恨的魔障就這樣烙進了一顆尚不成熟的心...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緋兒的心思變深了,已經無法用孩子的標準去揣摩了麼?

※※※※※※※※※※※※※※※※※※※※※

慕緋的左右手都傷了,被南雪衣勒令無限期住在醫館休養,她行動愈加不便,穿衣吃飯洗浴都要丫鬟搭手幫忙。胭紅、翠柳、青藍三個丫鬟時時刻刻圍著慕緋,知道這小家夥最近心情鬱結,又是悉心照顧又是陪聊陪玩,其實也是受南雪衣的吩咐盯準慕緋決不能離開醫館半步,免得她又惹出什麼禍端。

她隻能在夜深人靜時久久端詳自己繃帶纏滿的雙手,夜裡傷口疼得緊,她常常翻來覆去不能入睡。有一日到了三更都不得安穩,慕緋索性起身,費著力氣忍著疼自己披上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門。

月華如水,沿著花園回廊慢慢踱行,頗為享受萬籟俱寂時隻有她一人的自由自在。一路小跑著來到“乾坤彆苑”,走著走著忽然發現一所朝陰的大宅,掩在兩棵梧桐樹蔭下的門扉散出幽幽燈火,竟是虛掩...

慕緋鬼使神差地往裡走,正廳很大,拱旋雕梁,中鋪華麗彩繡毯。剛剛踩上那繡毯,身側便傳來了一聲沙啞微弱的輕歎:“你是誰?”

慕緋猛然吃了一驚,循聲望去,便見那裡間的臥房被一扇九鳳雕花屏風隔開,也許是夜深人膽大,慕緋又徑直繞過了屏風想要一探究竟...

榻上斜臥了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婦人,青絲白發,容顏端莊風韻猶存,臉色卻是霜白如紙,體態虛乏羸弱,好似許久不曾見過陽光。

久病不出的中年婦人...

臉頰因失態迅速飛上了暈紅,慕緋立刻屈膝跪禮:“弟子慕緋,見過老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悲催悲催~~~寢室斷電了,在同學寢室蹭電才寫完的,怕明天還是沒電,先更了T.T

∫思∫兔∫在∫線∫閱∫讀∫

☆、第十三章 蝶變(下) ...

那婦人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喃喃念著這個名字,隔了許久才幽幽歎了一句:“你可是...雪衣救回來的那個小娃兒?”

慕緋點頭稱是,仍是跪著不動,深更半夜闖入病者的臥房打擾實在是太失禮數,而這位病婦正是師父時常提起的,對她“視若已出的養母”——鑄劍山莊的老夫人潘氏。慕緋愛屋及烏,本能地對師父的母%e4%ba%b2產生了崇敬,生怕自己得罪了老夫人,又給師父添亂。

然而潘氏並無絲毫責怪的意思,她似睡猶醒,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纏枝花紋手爐,竟是勉力抬手喚著慕緋起來:“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慕緋受寵若驚地起身,瑟瑟縮縮地坐到了老夫人榻上。麵對著長輩好奇而慈愛的端詳,頗有些不自在地更加臉紅,卻也勇敢地與之對視。她心想老夫人對她起了興趣,一定會問她的家世和近況吧!腦海裡正想組織語言,不料潘氏卻什麼都沒有問,仿佛隻看她一眼,就能把這孩子的秘密全都看穿...

枯槁瘦削的指尖在慕緋臉上細細摩挲了一陣,潘氏黯然孤寂的目光中也有了一絲喜色,啞聲自語道:“你拜雪衣為師了麼?麵相生的可真好,將來若是行走江湖拋頭露麵的,真有些可惜啊!”

慕緋最喜被人稱讚,粉%e5%94%87微揚,頰邊的小酒窩更是綻如嬌澀的蓓蕾,好看得讓人不忍挪開視線...

一老一少兩人就這樣一見如故,煞是投緣。慕緋從潘氏口中得知了許多鑄劍山莊的過往故事。原來老夫人原名叫潘蓉,其父本是江湖大派“五龍會”的總舵主,所以潘蓉年輕時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豐姿絕色的女俠。誰知後來五龍會與江湖霸主“滄浪閣”突然交惡,潘總舵主為與鑄劍山莊結盟對付滄浪閣,將唯一的女兒嫁入南家,與南震英結成良緣。

不料最終,南震英為潘家所鑄的血劍“乾坤”在最後階段熔煉失敗,失了神劍相助,潘總舵主被滄浪閣閣主“千麵巫宗”斬於五龍山,五龍會覆滅...而潘蓉也為生南少卿難產了三天三夜,最後兒子健康落地,她卻險些氣竭而亡。老莊主南震英的餘生一直在對潘家的悔恨中度過,他拒絕納妾,直到後來抱養了南雪衣,才稍稍彌補了不能再有子嗣的遺憾...

自那一夜偶遇之後,慕緋每日的必備功課就是去乾坤彆苑陪伴潘氏,聽她講那些天南海北,風起雲湧的江湖傳奇。潘氏病中寂寞,也隻有在慕緋麵前完全打開了話茬滔滔不絕。從上代的事一直說到少卿雪衣兩兄妹的童年,大讚女兒如何刻苦如何天資驚人,仿佛是“為劍而生”...慕緋聽得動容不已,看著慢慢傷愈的雙手,想要回工坊的強烈願望一天天地累積澎湃。

照料慕緋的三個小丫鬟很快發現慕緋和老夫人有了交往,可礙於老夫人在莊裡無可動搖的輩分和聲望,丫鬟們也隻能睜一眼閉一眼,誰也不敢去向少莊主稟告這個情況。

直到三月初的一天晌午,南雪衣得了閒%e4%ba%b2自來乾坤彆苑探望母%e4%ba%b2,這才在驚愕中發現了慕緋的存在...

慕緋也很驚訝地看著師父,隻見她一襲淺碧雙蝶鳳尾裙,翩然曳地,鬢發低垂斜插紫玉玲瓏釵,耳垂上一對兒白玉耳墜盈盈透亮。師父性喜素雅,身上極少有冗餘配飾。這次僅那一對兒的耳墜子,就頗有些驚豔風情。清冷的素顏因著情緒微微漾紅,倒像是施了一層胭脂,柔媚動人。

“緋兒!”南雪衣幾乎是咬著牙根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