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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抹素白的纖影身後,踏入了鑄劍山莊。

南雪衣的步履匆匆快得讓人跟不上,穿過乾坤樓又隨她徑直繞過了兩座高閣。寒霧淒迷,涼風瑟瑟,茫茫夜色中完全辨不清樓名與方位。入莊後那些隨行的弟子和家仆也都散了,甚至沒有人為慕緋介紹一下路線和提燈籠照明...

南雪衣頭也不回顧自向前走,踏過花海小徑,步入九曲回廊,眼前又出現了人工開挖的蜿蜒水道。慕緋環視四周,漸漸發現原來有兩條人工河交叉著穿過整座山莊。兩河交界處是一個花藤四繞的亭台小築架空而立,水麵如鏡,落花隨風而散。

越過仙亭轉而向左,行過懸浮水麵的棧道,恍然又踏入了庭院深深的另一處迷宮。

慕緋還未反應過來身處何地,南雪衣已在推開了一扇繁花竟妍中的虛掩圓門...“你暫且住在這兒。”南雪衣虛指著房間裡陌生的一切,“一切應有儘有,新添置的衣裳用品一會兒就有人給你送來。有什麼問題直接去找丫鬟...你還愣著乾什麼,進去呀!”

見那傻孩子動也不動,南雪衣拎起她的衣襟就把人拖了進去。屋內窗明幾淨,絲被柔軟,八仙圓桌,檀木書案。床邊的梳妝台擺滿胭脂盒和銀簪玉梳,銅鏡裡倒映出了慕緋與南雪衣的影子...南雪衣見她人已坐下,翩然轉身準備離去。

“你去哪兒?”慕緋忽然叫住她,神色充滿了幽怨恐懼,“去你哥哥那兒嗎?”

南雪衣立在原地,不想回答這明知故問。慕緋環視四周,空敞的房間幽暗的燭火,陌生的寒冷氣息讓她渾身打顫...慕緋怕黑,以往住在皇宮含光殿,殿內總是燈火輝煌如同白晝,宮女太監來往不休,何等奢華何等尊貴。而現在她落魄至此,該如何習慣從公主到孤女的巨大轉變。又或者,她隻是想有人陪著她哄她入睡而已...

“你...能彆去嗎?”慕緋可憐兮兮地望著她,聲音細微含糊,期期艾艾。

“我能不去麼?”南雪衣的眸子深若寒潭,直直地瞅著她,冷聲斥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去!緋兒,在船上我說過的話你都忘了嗎?我叫你忘記,忘記你的姓氏你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你可倒好了,一來就給我哥哥擺臉色,你就不能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嗎?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傲?!”

慕緋立刻委屈得兩頰憋紅:“我...是他先瞪我的,他那麼凶的看著我,你沒看見嗎?”

“我知道,我知道他有多介意你的身份...你可以低頭不看他啊。”

“低頭?”慕緋也冷笑起來,十歲女童的眸子裡淚珠晶瑩,卻是透出了執拗的淩厲:“我沈慕緋不會向任何人低頭!他不喜歡我,我還不稀罕他喜歡我呢!”

南雪衣霎時玉容蒼白,原本溫柔清悅的聲音都凝成了冰霜:“我提醒你最後一次,不想再招殺身之禍就彆再提你的姓氏,想讓莊主出麵尋醫救你弟弟,你就得忍!”

話如錐刺,立刻戳中了慕緋的死%e7%a9%b4。她極力隱忍,甚至痛苦地攥緊雙拳,淒聲哭道:“翎兒呢?把我弟弟還給我,我要和他在一塊兒!”

“把嘴閉上!睡覺!”南雪衣忽然吹熄了燭火,屋內霎時漆黑一片,白影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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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慕緋安置在了“長亭彆苑”,南雪衣就穿過她自己所住的“流音水榭”一路東行,很快又回到了兩河交錯的水域。此處又是另一間吹花小築懸河而立,小閣名曰“琴坊”。琴坊與對麵的亭子遙遙相望,是南雪衣平日裡撫琴靜思的地方。三麵環水且有池塘小瀑,晶瑩的水簾流動烘托出了曼妙倩影,水汽蒸騰而上,竟在月光下變幻出了綺麗的彩輝。

過了“琴坊”,便是南少卿所住的“南堂水榭”。

華服男子獨坐桌前似是等了許久,暗影中的俊顏陰晴莫辯。桌上一盤餃子熱氣蒸騰,果盤美酒,還有一碗百合銀耳羹。南雪衣落落入座,南少卿終於回過頭來,若無其事地指了指桌上:“來了啊,餃子還熱著呢,吃點兒吧。”

南雪衣從袖中掏出一個玉簪將長發綰成一個髻,秀指將散落的發捋到耳後,淡漠的目光中透著倦意:“哥哥有話直說,我倦了,說完我好回去歇息。”南少卿聞言眉宇深鎖,陰沉著臉道:“你打算把她怎麼辦?”

南雪衣仍是淡淡道:“暫時沒想過,避過這陣子的風頭吧。”

“風頭?”南少卿目若鷹隼,冷嘲道:“你也知道現在山莊有多麼岌岌可危?雪衣,你知道外麵天翻地覆了麼?東方端華的登基大典就在今天晚上,除夕夜!她的人定是搜遍天下也要找到先皇遺孤斬草除根,你竟把他們帶回家來,你還真敢救?!”

南雪衣毫不退讓道:“你也知道是那妖後篡權,一介女流傾覆天下也就罷了,她憑什麼要對先皇唯一的一雙兒女痛下殺手?他們隻是孩子,能對她造成什麼威脅啊!哥哥你知道當時的狀況有多慘嗎,兩個孩子在泥地裡連滾帶爬地逃命,十五個男人亂劍揮舞朝他們砍啊!換成你,你看得下去?”

“我的妹妹啊...”南少卿苦口婆心地規勸,言辭更加堅決:“你行俠仗義也要看看對象好不好,你殺的不是山賊不是強盜,是堂堂東宮烏衣!我聽老林說當時他們都亮了身份,你竟然還殺,你...”

“我就是要殺他們!他們死有餘辜,天誅地滅!”十七歲的少女竟是出乎意料地倔強爭辯,桌邊的火光照得她臉頰緋紅,更顯攝人心魂的動人。

“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嗎!”南少卿怒了,嘭的一拳敲在了桌上,“我告訴你雪衣,端華皇後代理朝政已經整整五年,她發動這早有預謀的一切,你以為孩子失蹤了她就能善罷甘休嗎!外邊到處是流言蜚語,說皇後和容貴妃多年不睦互相仇視。而且先帝駕崩後端華皇後就逼死了先帝的胞妹巫陽夫人,另一個妹妹韓陽夫人因為是庶出免了一死,竟被她貶成宮婦,去西宮伺候她的女兒東方若情,過受儘屈辱的日子...韓陽夫人的駙馬高寒將軍氣得一病不起,獨子高逸幽,年僅十五歲的天才少將竟被發配去了昆侖山!她對沈家,對容家都是恨之入骨!權謀上的事哪是你想得那麼簡單,曆朝曆代哪一次的政權更替不是由血鋪成的?”

哥哥的連珠炮似的斥責漸漸把南雪衣逼入死角,素衣少女的眼神有些渙散,卻又一字一句地喃喃:“我是不懂,我也不想去懂...”

“你護得了她一時,護得了她一世麼?!”

南少卿繼續冷笑,俊秀的五官都猙獰起來:“自身不保了還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嗎?你鬥得過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陰謀家掌權者嗎?嗬,我們不過是些形同螻蟻的老百姓,我們要的不過是守住家業守住這條命!而你呢,你藏匿了先皇的龍種女皇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旦東窗事發,那就是株連九族整個山莊的人都得為她而死!你擔當得起麼雪衣?”

“哥你夠了沒有!”南雪衣騰身而起,被他這一番逼問氣到淚眼婆娑:“可我已經救了已經做了,我還能如何!”

“把她送走啊!”南少卿終於在一番強有力的說服後拋出了最後的殘忍,他竟然笑出聲來:“我的傻妹妹,我們把那兩個燙手山芋扔出去,咱鑄劍山莊不就天下太平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中午又上來把這章修了一遍

因為明天一天都要出門不能更文,第六章大約在後天下午~~o(>_<)o ~~%e4%ba%b2們多多撒花彆BW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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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危機 ...

“你說什麼,送走?!”南雪衣驚得連呼吸都險些窒住:“往哪兒送?這普天之下還有她可以去的地方嗎,還有人可以照顧她嗎?”

“她有沒有人照顧究竟關你什麼事啊!雪衣,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操心什麼,同情心泛濫還是母愛泛濫?”南少卿麵露輕浮鄙夷之色,斜睨著自家妹妹越說越過分:“如果你那麼喜歡小孩子為兄完全可以幫你領養一個更好更乖...”

“住口!”素衣少女仿佛是忽然看透了他似的,厲聲喝道:“南少卿...你真自私,簡直無恥!”

華服男子怒極反笑,神色愈加詭異:“是...我是自私,那是因為我骨子裡淌著南家人的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鑄劍山莊上百口人的利益!而你呢,你又算什麼身份?你年紀尚幼不能為你自己的天真任性負責,如今引火燒身殃及山莊的安危究竟是誰恬不知恥!你有什麼資格把自己的理想淩駕在南家的利益之上?雪衣,倘若父%e4%ba%b2還在世,他一定會與我今日一樣地失望!”

死一般的寂靜。

他的話已然不是一個兄長對妹妹的責難,而成了不留半分餘地的人格淩/辱...

南雪衣抬眸望著她,櫻%e5%94%87顫栗,淚水劃過冰雪嬌顏:“好...你終於說出來了,說出你心裡的想法了對嗎。我問你,是你封我做鑄劍山莊的少莊主嗎?我是南家的二小姐嗎?我是你妹妹嗎?如果我什麼都不是,那這些年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

南雪衣的最後一句話近乎是吼了出來,原本性格清冷又不失嬌媚的妙齡少女忽然情緒爆發,勢如山崩地裂...就在爭吵中的兩兄妹都未注意到的時刻,一直死死抓著窗欞偷聽了一切的某個黑影,也同樣震顫搖晃了幾下...

隻見南雪衣的淚水撲簌而落,一滴一滴地跌碎在地上,哭得無聲無息。

南少卿麵色煞白,立刻懊悔欲死,湊上前把手搭在了南雪衣肩頭:“雪衣...妹妹,你彆...這大過年的咱兄妹倆彆吵了行不?”

南雪衣一把甩開他的手,黑眸淒冷決然:“你既然如此討厭我、不容我、對我失望透頂,那雪衣懇求哥哥還是儘早送我出閣吧!以免時日久了你我互相怨恨...而且這幾年娘的身子也不好了,她應該很希望在辭世前%e4%ba%b2眼看見女兒出嫁才是!”

南少卿聞言大駭,他忽然兩手搭上南雪衣的單薄的酥肩,男子的眼中透出了不寒而栗的瘋狂,劇烈搖晃道:“你在威脅我嗎雪衣?我不會把你嫁走,我絕不!”

那話像是一道破空而降的驚雷...因為獨自待在房裡怕黑而一路尾隨南雪衣至此,並躲在窗外墊著好幾塊石頭才攀上高窗偷聽的小人兒霎時嚇呆了,慕緋的身子晃了晃然後腳下忽然一鬆,三塊墊腳石立刻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