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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被子捂住臉,把溢出來眼淚吸乾了。

梁槐景覺得心慌,這種感覺在回到家以後更加明?顯。

他覺得自己應該再見見蔣思?淮。

第二天他打電話給蔣思?淮,想約她出來,可話剛說完,就聽?她有些期期艾艾的道:“師兄,我想跟你說件事……就是、我們的事……就這麼算了唄?”

梁槐景一愣,正想問什麼事,旋即反應過來,登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有種壞預感靈驗的感覺,不悅直衝天靈蓋。

“阿稚,你剛才說了什麼?我沒聽?清,好像是你要始亂終棄了,我沒理解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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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槐景真是做夢都沒想到,新?年上?頭,大好日子,自己會迎來一個這麼大的噩耗。

他知道蔣思?淮有些不開心,但不知道她竟然這麼狠心。

“為什麼?”梁槐景覺得現?在就像是大冬天裡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心哇涼哇涼的,“阿稚,理由呢?”

他的聲音嚴肅,蔣思?淮仿佛看到了當年他對自己的表現?不滿意時?冷峻起來的眉眼,頓時?心裡一縮,氣?勢立刻就萎下去?。

磕磕巴巴的說:“就是、就是覺得……不太好……我們不太合適……”

“你覺得我會信嗎?”梁槐景反問她。

四十八小時?前他們還在興致勃勃的計劃這幾天假期去?哪裡玩,恨不得天天見麵,四十八小時?後你要分手,跟我說我們不合適,傻子才會信這個理由吧?

他涼涼的說了句:“要是我們睡過了,你對我不滿意,要退貨,我還能理解,可是現?在沒有,唯一的突發變量是你見到了我父母,所以會出問題一定是在這裡。”

蔣思?淮聽?到他前半句,臉孔頓時?燒起來,心裡嘀咕這人可真不會說話,什麼睡不睡的,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等聽?完後半句,又嘴裡一陣發苦。

梁槐景問她為什麼,“我父母和你之間到底有什麼問題,你不喜歡他們嗎?阿稚,沒關係的,你以後不用和他們來往……”

“我沒有,不是的。”蔣思?淮連忙否認道。

梁槐景不是很信,你沒有不喜歡他們,沒有對他們有意見,為什麼會連我也一起否定掉?

但他知道這話現?在說不合適,隻好深吸口氣?,問道:“那為什麼呢?阿稚,你就算要我死,也得讓我死個明?白,好不好?你這樣……是不是對我們這段感情?太不負責了?”

蔣思?淮聽?到最後一句話,忽的想起當時?要放棄讀研時?,父母對她說的話,“占了名額又放棄,太不負責任了”,頓時?心裡又難受起來。

“是啊,我就是這樣的,不負責任,怕吃苦,一點都不好,你快點去?找另一個好了!”

她低吼了一句,梁槐景聽?到她聲音裡的顫唞,以及最後隱約出現?的哭腔,像是被困住又逃不出來的小獸,最後破罐破摔,自暴自棄。

他嚇了一大跳,連忙改口安撫她:“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阿稚你已經很好了,你……”

話沒說完,電話就已經被掛斷了。

梁槐景回撥過去?,卻發現?自己已經被拉入黑名單,微信也一樣,頓時?就傻眼了,不由自主的在屋子裡轉來轉去?。

想了半天也沒法子,大概是要等她冷靜下來以後,才有得談。

又想起及韻當時?的顧客,讓他改天回家一趟,應該是有事跟他說,他覺得八成跟蔣思?淮有關,於是抓起車鑰匙就回了梁家。

及韻和梁裕見到他回來了,問他吃飯沒有。

“沒胃口。”梁槐景開門見山,直截了當的問,“叫我回來是有什麼事?”

既然他都直接問了,及韻索性也直接回答:“當然是聊聊你女朋友的事。”

梁裕也點點頭,“我和你媽媽的意思?,是希望你再考慮一下,我們覺得……她不適合我們家。”

梁槐景頓時?就氣?笑了,一陣酸楚湧上?心頭,覺得自己成了夾心餅乾的夾心,兩頭都在逼他放棄。

“理由,我要一個足夠能充分說服我的理由。”

及韻看著他,神情?嚴肅到像是在開會:“她的心理抗壓能力太差了,她有沒有告訴過你,她畢業那一年因為不想去?讀研,在家裡鬨跳樓的事?”

梁槐景聞言一愣:“……什麼?”

他震驚的看著及韻,盯著她的眼睛,想從她的臉上?看出心虛的痕跡來。

可是及韻非常淡定的和他對視著,“我說的是真的,阿稚的媽媽是我師妹,當時?阿稚抑鬱症,她媽媽為了她到處找心理醫生,我還幫她問了安寧醫院的康勇教授,要了一個治療方案,幸好後來她沒事,不然我不知道她爸媽要怎麼過這個坎。”

她回憶起董薑莉和蔣兆廷如?何寵愛孩子:“要星星不給月亮,舍不得給她一丁點壓力,什麼都由著她,放任她自由,四五歲了還去?哪兒都抱著,要上?小學?了還喂飯,全家上?上?下下齊心合力寵著她。”

“是,孩子很可愛,很討人喜歡,多寵愛點也無妨,可是他們一丁點壓力都不給的,對學?習成績沒要求,對人生沒規劃,渾渾噩噩到讀大學?都找不到方向,這樣養出來的孩子,心理抗壓能力太差勁了。”

及韻一如?既往的堅持自己的看法:“這樣的孩子不適合我們家,一個家庭不可能永遠沒有變故,意外來臨時?,我不覺得她可以撐起這家,做可以讓你向前衝的後盾。”

“而且,夫妻之間少不了磕磕碰碰,你也不想以後一有爭執,她就用跳樓來威脅你吧?還有,母親情?緒不穩定,孩子怎麼辦,讓他生活在這種媽媽就像不定時?炸/彈一樣的環境裡嗎?”

梁裕仍舊點點頭,認同?妻子的說法。

梁槐景倒是笑了起來,反問他們:“你們知道我和阿稚什麼時?候認識的嗎?”

及韻看著他,抬抬下巴,示意他直說。

“阿稚實習的時?候,輪轉過我們科,我剛畢業定科那一年,她是我帶的第一個學?生。”

梁槐景語氣?淡淡,連同?神色也冷淡下來,“你們說她嬌氣?,說她渾渾噩噩,確實,我當時?也這麼認為的,我不理解為什麼一個這麼聰明?的女孩子,會對臨床工作這麼不上?心,我甚至當著全辦公室人的麵批評她,說她臨床思?維混亂,說她當醫生不如?回去?種田。明?明?有病人誇她細心,誇她是個好醫生,可是那個時?候我看不見,我像個瞎子。”

“直到去?年和她再遇到,我才知道,她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不喜歡臨床,人要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還是做一輩子,是很痛苦的。”

“了解了她的痛苦之後,我沒有覺得她渾渾噩噩,反而覺得她很勇敢,讀醫少則五年多則七八年,要轉行?就要放棄這麼多年付出的一切心力,沉沒成本會讓人望而卻步,可是她勇敢的離開了,即便?過程很亂,但她掙脫了枷鎖。”

“她現?在很快樂。”梁槐景心裡的怒氣?逐漸平息,變成了深切的悵惘,“是我一輩子都得不到的快樂,我比她膽小太多,她說她就是怕吃苦,可是實際上?,真正怕吃苦、不敢麵對的那個人,是我。”

及韻和梁裕震驚的看著他。

這是他成年後,第一次對他們說這麼多話。及韻又想起了那枚NOI比賽的獎牌。

“你們擔心她情?緒不穩定的唯一理由,是她曾經試圖輕生,可是那個時?候她不是真的要威脅誰,是生病了,她很難受,難受到恨不得去?死。誰沒有這種時?候,我也有過。”

聽?到這裡,及韻一驚,“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了?”

她看起來真的很緊張,滿臉是關切,梁槐景卻苦笑,看來她是什麼都不知道。╩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高二的時?候。”

梁槐景撇頭,看向客廳的多寶架,那裡擺著幾個小飾品,還有幾個茶葉罐子。

他想起來小的時?候,有一個飛機模型擺在那裡,後來那架模型被他送給了同?樣喜歡模型的同?學?。

那個同?學?後來考去?了國?防大學?,他的理想是去?開戰鬥機,也不知道現?在實現?沒有。

梁槐景覺得眼底有些發潮,眨眨眼,深吸口氣?,接著說:“大一入學?的時?候,學?校給我們都做了心理測試,我有輕度抑鬱,在心理老師那裡聊過幾次。”

這個消息比他女朋友是蔣思?淮那個嬌氣?包更加驚人,也讓及韻有些難以接受。

“……你為什麼沒有說過?為什麼沒有告訴家裡?”

“有用嗎?說了你們會安慰我,還是覺得我矯情?,讓我想開點就好了?”梁槐景笑笑,“我跟阿稚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有依仗我沒有,所以她敢表現?出來,敢鬨,敢爭取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不敢,我知道隻要我表現?出來自己真正的喜好,你們就會認為我不懂事,認為我辜負了你們的苦心。”

所以說與不說,其實沒有分彆。

況且,“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跟你們說,不是想指責你們抱怨你們,而是想告訴你們,你們的兒子也不完美,既然這樣,就不要想著找一個完美的四角周全的老婆,每個人都有缺點,沒關係的,大是大非上?不出錯就可以了,其他的,應該是我們在生活裡互相磨合,就算你找到一個看起來十全十美的人,相處下來也有可能性格不合不斷爭吵,何必呢?”

“阿稚有過那樣的經曆,不是你們可以否定她的原因,她病了,你們不知道嗎?你們不都是臨床出來的嗎,怎麼,在行?政崗待太久,就忘了臨床該怎麼做了?”

及韻其實還有很多話想勸她,但此刻被他也曾經抑鬱過的消息一炸,還能記得就有鬼了。

外人看她,都是事業有成夫妻恩愛兒子出息的人生贏家形象,實際上?呢,內裡早就出現?問題了。

當你發現?一個洞的時?候,很可能已經到處都是蟑螂啃出來的洞了。

及韻坐在沙發裡,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眼圈漸漸變紅,神色也頹然許多。

她似乎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梁槐景看她一下,沒有安慰什麼,而是問:“你和阿稚的媽媽,平時?是有什麼矛盾嗎?”

他隻能想到這個,是不是蔣思?淮的父母,尤其是和及韻多有交集的母親,和及韻有什麼不和,關係不好,於是蔣思?淮為了不讓母親為難,才主動提出分手。

及韻聽?他問起董薑莉,打起精神來,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彆管。”

梁槐景心裡的火氣?再度湧上?來,臉色瞬間變差,“那為什麼阿稚要跟我分手?”

他將自己的猜測一說,及韻和梁裕都說不出話來。

梁槐景定定的看著母親,一定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