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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同意廣選采女,反而冊立阿煌為太子。群臣氣得倒仰抽氣,倪子溫卻乖覺地領著兩個兒子,長跪乾清宮來“謝罪”。

我沒有理他們。

他們都以為我是因為靜嘉而看重倪氏滿門,殊不知,倪子溫手段精妙,倪敦堂天生將才,倪敦禮更是從小滿腹經綸,才思敏捷,堪為大用。

就算我給倪家再多榮寵,靜嘉看不見了,又有什麼意義?

她若當真活著,倪家又豈會止步於此?

倪子溫如何能不知過猶不及的道理,第二日,他又上了折子乞骸骨。我知他是為了兩個兒子的大好前程,甘願放棄自己。沒多想,一個準字便已落筆。

然而,朝上失了倪子溫斡旋,我便再難以一敵眾、一意孤行。

第二年,采女大選,我不得已納了十人入宮。

而這裡麵,隻有一個人叫我真正記住了她……因為她叫靳佳。

她有和靜嘉近乎一樣的名字,一樣的%e5%94%87,一樣的背影……我第一寵幸她時,便用一條綢帶遮住了她的眼……她看不到我,在黑暗中,像靜嘉一樣摸索著我的位置,一樣偶爾呼痛,更多的則是忍耐。

我憐惜地%e5%90%bb一%e5%90%bb她的%e5%94%87,饜足地喚著……靜嘉,靳佳。

兩個名字越喊越模糊,可我心裡是清楚的,我想要的,從來都是靜嘉,那隻是一個完美的替身……我將靳佳封為永妃,賜她住在了延褀宮,延褀宮裡的四季海棠常年燦爛,果然如靜嘉所說,美得很。

我常讓靳佳站在院子中,一站便是一天,我不說話,也不做事,就這樣望著她的背影。

她真是太像了。

“靜嘉。”

我輕輕地喚,她突然回首,朝我軟軟一笑,“皇上……”

那張臉,實在差得有些多。

我忍不住蹙眉,透出不悅,“轉回去。”

她一愣,大抵猜到了我的心事,隻能猶自抑製,轉回身去,按著我的要求立好。

可是夢已經碎了,她的臉,總是提醒我,靜嘉走了,是永遠走了。

即便我這樣想著、念著,也回不來了。

那一年,我生了一場大病,阿煌跪在床前滿麵驚慌,卻是在我的勒令下,沒敢掉出一滴眼淚。我努力地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朕如是去了,你記得每年生辰時去給你母後磕頭。”

阿煌很懂事,從不忤逆我的任何意願,“兒臣遵旨。”

可是他永遠不會明白,我有多思念靜嘉,有多思念他的母%e4%ba%b2。

此後四年,雲卷雲舒,都像是與我無關的事情。朝政雖多,卻漸漸得心應手,昔日舊臣,被我貶的貶,廢的廢,年紀大些的,也都早已撒手人寰,這天下,終於清靜了。

那時候,我誌得意滿,卻決不會想到,我會死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是靳佳。

那是我四十七歲的千秋節,她是我最寵愛的妃子,理所應當來到乾清宮伴駕。那日我醉得厲害,照舊讓她蒙上了眼睛。我一聲接一聲地喚她靜嘉,撫摸她,%e4%ba%b2%e5%90%bb她,然後一顆淚落下。

我是忍得太久了,靜嘉不在,這世間何其寂寞。連母後都走了,我身邊隻剩阿煌一個人,可他也大了,我讓他搬出了大魏宮,自建府衙,免得鎮日守著我,混不得自在。

高處不勝寒啊……沒有人知道這個大魏的君主,他心裡有多難過。

可是忽然,靳佳摘下來蒙在眼上的綢帶,不知從哪找來的一把刀突然插在了我的心口。

我驀然大驚,想要喚人,卻被她用力捂住了嘴。

她哭得比我還可憐。

靳佳說她不想造反,也不圖名利,隻是累了、乏了,不願再去假扮另外一個人。

她好像說了許多話,可是我全都聽不清了,身子輕飄飄的,像是年輕了好多歲。

這讓我覺得高興,靜嘉死前便嫌過我老,若能年輕幾歲再去地下見她,那是再好不過。免得她膩了我這一世,來生再不肯與我糾纏。

良久,我眼前突然出現了那個熟悉的麵孔……是靜嘉!

她臂彎裡抱了一副畫卷,眉眼彎彎,像是十分高興的模樣。我走近幾步,她也不躲,隻是笑%e5%90%9f%e5%90%9f地道:“‘一%e8%8c%8e曲直紅相亂,萬波舒卷綠猶%e4%ba%b2’,臣女很是喜歡。”

有野史說,我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喜歡就好。

※※※

【人生七苦之怨憎會——倪靜嫻篇】

鄴京的春天一向很短,像是除夕夜的煙火,嘭的一聲漫天絢爛,卻極快地消弭無蹤。可是我最偏愛這樣的春日,因為我降生在這樣的季節。

姨娘——也就是我的生母——曾描述過我出生的那一日,她說她窗前的連翹開得正好,一大片暖蓬蓬的明黃,像是開在她心頭一樣,叫她歡喜。

然後我來到了這世上。

姨娘總覺得對不住我,她說我生得聰慧,隨了我的父%e4%ba%b2,可偏偏沒有一個好的出身,這一輩子,都注定要為旁人做一生的陪襯。

姨娘口裡的“旁人”是比我小了五歲的妹妹靜嘉,她與我不同,她誕生在最熾熱的仲夏,也是鄴京最漫長的季節,萬花吐蕊,夏麥收割,這樣持久的熱鬨,注定了她的一生都享用著我無法觸及的美好。

她是整個府中的掌中寶,嫡母疼她疼到骨子裡,她頭發還不及我一半多的時候,嫡母便為她打了十來個精致的簪子。大哥也偏愛這個小妹妹,最喜歡把她舉高高。那個時候,我能看到妹妹眼中毫無驚恐,唯有無限的歡喜與愜意。

我很羨慕她。

我沒有她這樣的大膽,或許我有,可是大哥從來不曾把我舉得這樣高。#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但這樣的羨慕並不妨礙我隨波逐流,也對她萬分疼愛。嫡母和姨娘都為我的態度感到寬慰,因為這個小妹妹,嫡母待我也比從前好上許多。姨娘說得沒錯,儘管我比妹妹大上五歲有餘,卻全然沒法用年齡彌補身份所讓我錯失的光彩。

姨娘和我說,不要緊。

我也覺得,不要緊。

隻要我對妹妹一直好,她便也會對我,嫡母、父%e4%ba%b2、長兄更會因此而看顧我,我和她,各取所需,互不妨礙,這樣必能做一輩子好姐妹。

可是她千不該萬不該,因為自己鐘情一個男人,擔心他、掛念他,便叫我犧牲閨譽,替她去照顧他……那是小年夜,她明明知道第二年我便要說%e4%ba%b2,卻因為擔心毓慎,讓我來侍候他!

她一輩子也不懂我的氣惱、羞恥和無能為力,也永遠看不到,我一個人坐在男子屋中的尷尬和無措!

從那時起,我便知道她是一個多麼自私的女人,她小時候是,長大後也是,因為一己私欲便不管不顧地鬨事,先是不肯嫁與蘇家,接著又莫名成了臨淄郡王的王妃。饒是那時我已入宮,都逃不開她的影響。

太子那樣溫潤儒雅的人,也會因她而惱了我,她屢屢叫我從天堂跌到地下,那份本就沒有什麼根基的寵愛,便愈發飄零脆弱。

為了博太子的愛顧與青眼,我寧可不要我的孩子,讓他慢慢去協調他麾下的勢力,我還可以在太子妃與蘇氏麵前伏低做小,忍受她們的刁難與汙蔑。

可這一切辛苦經營,卻都叫她一個人毀了。她吸引了他的愛重,輕易便將我比了下去,昔日的孫府舊事,也成了我的致命傷。

“朕聽說你與孫毓慎有過一段舊情?”

“朕不會因此而怪你,隻是欺君之罪,朕總不能不加以懲治。”

“若再讓朕知道你傷及靜嘉分毫,你和你腹中孩子,一並給孫毓慎陪葬去罷。”

然而,幸好老天開眼,四年之後,我聽說她難產而死。

那一天天氣甚好,我懷裡的稚兒笑得十分開心。

我也很開心。

她出身比我好又如何?人人都喜歡她又如何?老天爺看夠了她的順遂,如今要儘數收走啦……我用額頭抵在了小女兒的頭上,笑容越發濃了。

便是我一生一世也不能再離開這小小的宮閣,也好過如此短命。

皇後有什麼稀奇?

你倪靜嘉到底也算不上什麼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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