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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上位手冊 容光 4058 字 3個月前

皇帝不迷信,宮裡素來禁止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不要說是偷偷燒紙錢了,一個宮女穿成這個樣子,若是叫人撞見,恐怕容真也會一起受罰。

珠玉緩緩轉過頭來,麵上掛著兩行淚珠,那雙眼睛裡藏著些呼之欲出的光芒,沉痛,懊喪,冷漠,以及……莫名的敵意。

她冷眼看著容真,緩緩吐出口白氣,然後輕聲道,“這下你滿意了麼?”

容真沒說話,一臉倦容地看著她。

滿意?滿意什麼?

長順死了,她悲痛都來不及,還有什麼滿意的?

珠玉冷冷一笑,淚珠子在火光裡閃耀,“你讓長順成日跟著蔣充儀,不就是為了今天麼?他死了,而你掉了幾滴眼淚皇上就心疼你了,真是恭喜你,又一次晉位,如今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容婕妤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容真怎麼也想不到會從珠玉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話,她又累又倦,又痛又驚,一直死死撐著才沒有在外麵倒下,如今好不容易堅持到了惜華宮,卻被珠玉這樣指責一通。

她沉默地站在那裡,定定地看著珠玉,“你以為,是我故意利用長順的性命換來今日的晉位麼?”

她的眼裡是一種沉痛到極致的失望,珠玉心中一動,卻死死握著拳頭,毫不留情地笑道,“是不是故意的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對你而言,我們所有人都不過是奴才罷了。你是主子,隻有你才有心,你才會痛,而我們不過是沒有喜怒哀樂的奴才,死了一個兩個又於你有何損失呢?”

她咬牙擦乾了麵上的淚珠,“如今長順也死了,你以為他為什麼會死?是因為你,你貪心不足,你想要上位!你把你的榮譽和盛寵建立在彆人的痛苦和犧牲之上,哪怕你真的平步青雲了,晚上睡覺時難道不怕夢見被你害死的人?”

換做往常,容真會痛心,會解釋,會拉住她的手說個究竟,可是長順的死讓她渾渾噩噩地撐了太久,如今已然撐不住。

她看著珠玉麵上毫不掩飾的悲痛與憎惡,身子晃了晃,隨即扶住了閒雲,閉眼笑了兩聲,“原來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

她再也沒有看珠玉,隻是穩穩地朝殿裡走去,那個背影雍容孤傲,紮在珠玉的眼睛裡,像根刺一樣。

從下午到傍晚,容真一直默不作聲地坐在窗邊,外麵是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的雪,殿內燭光融融,卻照不亮她眼底的陰霾。

長順死了,珠玉恨她,真的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那些怨她恨她的話回響在耳邊,叫她眼神都癡了,最後頭也不回地問閒雲,“長順真的是被我害死的麼……”

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自嘲。

閒雲紅了眼,蹲□去捧住她冰涼的手,“主子,不是您的錯,這裡是皇宮,是陰謀重重的地方,長順就和你您弟弟一樣,您怎麼會害他呢?是那些有心之人害死他的,主子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可是容真癡癡地笑起來,“有心之人……若是長順還在尚食局,有心之人又怎麼害得了他呢?說到底,還是我的錯,以為把他們接來我身邊就能給他們一個安穩的人生,可是到頭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她低下頭來看著手腕上的玉鐲,那是無論皇上賞賜了多麼貴重的首飾,她也從來沒想過要換下來的東西,哪怕這鐲子玉質渾濁,絲毫沒有半點通透的意思,可她就是從不離身,當做寶貝似的戴在身上。

隻因她一直記得當日離開尚食局時,珠玉對她說的那番話——

“這是我進宮前爹娘留給我的,能保平安,雖說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但你帶在身邊,好歹我也有些安慰。”

她除了死去的家人之外,就隻剩下珠玉和長順了,可是如今一個死了,一個恨她,她還剩下些什麼?

耳邊忽地響起白日裡顧淵說的那句話,“你還有朕。”

她涼涼地笑起來,後宮這麼多女人,他究竟是多少人的皇上呢?不僅是這些女人的皇上,更是天下人的皇上,她有他無他,根本微不足道。

天大地大,竟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了。

她隻能靠自己。

隻能靠自己。

閒雲默不作聲地陪她半天,最後才小聲問了句,“主子,如今您趕走了張素,蔣充儀必定對您恨之入骨,狗急跳牆,恐怕咱們要防著點兒了。”

容真忽地一頓,終於不再一副入魔的樣子,側過頭來神色清明地看著閒雲。

她說得對,眼下成了婕妤,比之從前更是四麵楚歌,不能再這麼悲情下去了。

蔣充儀當然恨自己,雖說不能立馬做出點危害她的事情來,但既然能害了長順,也能把手伸向她身邊的人。

她忽地想到了珠玉,哪怕對方現在恨她怨她,她卻不能硬下心腸看著珠玉遭罪。蔣充儀那樣聰明,自然懂得捉蛇捏七寸,要動手就要從敵人最在意的東西著手,所以現在珠玉是最危險的一個。

那天夜裡,珠玉被叫進了大殿。

隔著暖爐,容真低低地對她說,“委屈你了,從明日起,我會將你送回尚食局。”

珠玉渾身一顫,似是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她還是那個傅容真麼?為了上位,害死了長順,如今自己因為長順之死悲痛欲絕,與她爭吵了一頓,明日就會被送回尚食局?

容真疲倦地看著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事情並非你想象中那樣。長順雖然不是我害死的,但如果沒有我,他也不會死,所以這件事我%e8%84%b1不了乾係。你與長順的感情不比我與他的少,所以下午才會對我說出那番話來,我不怪你。此番把你送回尚食局,卻是為你好,你也知道——”

“夠了。”珠玉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不必再多說,回去便回去,你以為離了你我就不能活了麼?在這惜華宮裡錦衣玉食,眼看著羨煞旁人,可我卻寧願回去吃苦受罪,也好過在你這無情無義的人身邊當條狗。”

容真麵色一沉,霍的站起身來,“你當真不肯聽我解釋?我們一起長大,我以為你應該了解我的,可如今誰都看得出我的難過,就隻有你視而不見,還處處刺傷我。珠玉,你應當知道,我心裡的痛苦不比你少半分!”

“我了解你?”珠玉哈哈大笑,“傅容真,我也以為我了解你,可是到現在我才知道,那隻是我自以為是罷了,你心思深,計謀好,就連皇上都能放□段來寵你,而我又何德何能做你的好姐妹?行了,你不必虛情假意,我走就是,不需要那麼多借口。”

她轉身就走,留下一室火光搖曳的沉寂。

容真愣在那裡很久,最後頹然坐在椅子上,撫著額頭很久都沒有動。

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可是她不能冒一點風險看著珠玉走上長順的路。

這樣也好,就叫她以為自己是因為自私,所以遣走了她,安安穩穩在尚食局等到出宮那天,下半生便不會和自己一樣在這深宮裡步步為營了。

隻是她從未想到,今日的好意與憐惜在對方眼裡成了諷刺,過去有多%e4%ba%b2密,如今就有多痛苦。

珠玉第二日就被送回了尚食局,在這宮裡但凡被調去伺候主子的,都被視為是平步青雲,鮮少有人又被送回來。當日珠玉走時,所有人都眼紅,而今日回來了,那些眼紅的人自然都看笑話似的看她。

容真也拜托了華儀照顧她,因此華儀給她安排了個監工的活兒,但凡彆的宮女做事兒,她就站在那兒監督就成,也不費力。

她沉默地站在那裡,卻無時無刻都能聽到彆人的議論。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網⑥友⑥整⑥理⑥上⑥傳⑥

“那不是珠玉麼?喲,前段日子不是風光得很麼,被昔日的好姐妹叫去享福了,怎的今日又回來了?”

“什麼好姐妹?這宮裡哪來的好姐妹?患難與共時還情比金堅,不過隻要哪一個平步青雲了,這感情也就煙消雲散了。”

“是啊,人家如今是婕妤了,高高在上,又是皇上的心頭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哪裡就能站在婕妤身邊了?”

“說不定是想沾沾光,自己上去也說不定,結果被人家看穿了心思,這不,就送回來繼續當個小宮女了。”

不留情麵的話鋪天蓋地地襲來,她渾渾噩噩地站在那裡吹冷風,想到過往一切,隻覺得諷刺至極。

她曾經以為,容真會和她一輩子這樣%e4%ba%b2密下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從她離開了尚食局,從她去了皇上身邊,從她一路平穩地走上了高位,從她和自己逐漸有了雲泥之彆開始。

原來權勢果然是個可怕的東西,再深厚的感情也會隨之消散。

那天夜裡,她也病倒了,頭腦不清地發著高燒,不斷囈語,卻再也沒有一個傅容真在她身邊徹夜不眠地照顧她。

她不敢叫人來,因為懼怕彆人知道後會把她送去那個幽禁病弱宮人的地方,於是整個人燒的糊裡糊塗的,最終失去了意識。

半夜裡,她屋子裡的燈燭燒個不停,窗外的風也呼呼地灌進來,這裡不比惜華宮,冷得驚人。同院的宮女見她不熄燈也不關窗,便疑惑地敲門進來看,誰知一進來就看見她病得一塌糊塗地躺在那兒,趕忙出去通知了瓊枝姑姑。

也許是心中悲苦,也許是悲從中來,她這一病就病得越發厲害,哪怕是有人替她擦身子降溫,高燒卻也久久不退。第三日裡,她開始咳嗽,沒日沒夜地咳,最後竟吐出口血來。

瓊枝把此事告訴了華儀,華儀也無可奈何,隻能按照規矩將她送去了淩芳閣。

淩芳閣比起長春苑來更加寒磣,破敗的宮門,肮臟的環境,一踏進去就有陰森森的黴味撲鼻而來。

珠玉抱著床被子,在管事的老嬤嬤那兒拎了點用具,跟著她在一間破舊的屋子前停了下來。那屋子很小,裡麵也還住了另外一個老太婆,勾腰駝背的,滿頭銀發也沒剩多少了。

管事嬤嬤不冷不熱地朝著牆角那張臟兮兮的床一指,“喏,今後你就住在那兒了,什麼時候好起來了,什麼時候就出去。”

她也不想在這兒多待,隻說屋裡那人是江嬤嬤,這兒的老人了,便很快走了。

珠玉抱著被子慢慢地走了進去,看著床上的蛛網黴灰發呆,卻聽背後那江嬤嬤撕心裂肺地咳了幾聲,然後用蒼老的聲音笑道,“什麼時候好了,什麼時候出去?可笑,這種病氣重的地方,還能指望好起來?”

她渾身冰涼地站在那兒,好半天才回過頭去看著那嬤嬤,“你在這兒多久了?”

對方笑了笑,滿臉的皺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