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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妖 灰穀 4224 字 6個月前

門第,經常能出史書留名的中流砥柱,儒宗人望。從前宰相基本都從這些世族裡出,前朝嫁了不少公主在他們那幾門。本朝因為開國皇帝出身草芥,世族不屑,據說還曾拒婚過。剛才說的那幾族,是一直在江南等繁華之地互相結親,盤根錯節,同氣連枝,專出才子佳人的。”

“世族一貫清高,皇叔能說動這麼多人進京,又特意避過皇太後,籌劃了西山遊獵,在行宮宴請,這是真心為朕打算了。”

“畢竟前朝內閣相爺們把得死死的,我受教於他們,來日也隻能問政於他們,皇叔大概也知道很不好搞,左一套規矩右一套禮教,朝堂全是他們的學生同榜同鄉。後宮若是真的一直讓承恩侯府這邊把持,其實並不足以與內閣抗衡,娶世族之女為後,確實是破局之法。當初皇叔大概是覺得內閣和太後相持,他還來得及吧,結果沒想到瘟疫擋了事,然後我又忽然當朝下旨……”

巫妖道:“普覺國師是有些道行在的。孫家小姐確實是已死了,白骨領主是做不了皇後,不能給你生育繼承者了,端王雖然不知此事,但你確實是可以再重新挑一個皇後,聽你這麼說來,與世族結親確實對你不錯,而且既然是名門世族,想必女兒也是品貌上佳,才華雙全的,你可以挑個喜歡的。”

蕭偃微微帶了些嫌惡:“想到他們先來把朕挑了一回,品頭論足過……”

巫妖一笑,拉起被子給他蓋上:“睡吧,那你到時候也好好挑挑他們。”

蕭偃將蠶絲被揉成一團,閉上眼睛躺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又睜眼看巫妖:“明天,您陪我出席吧,既然是微服,我多帶個人想來也不妨。”

巫妖倒不在意:“好。”

蕭偃翻來覆去了一會兒,巫妖拿了本書在旁邊看,骨手微微一揮,屋內又涼快了下來:“還熱嗎?”

蕭偃低聲道:“九曜……你也結婚過嗎?”

巫妖不以為意:“沒有,知道要死的,怎麼還會結婚。”

蕭偃又小聲問:“那你有沒有心儀的女子。”

巫妖道:“沒有,我沉迷於魔法,情愛之事隻會浪費時間。”

蕭偃:“我不想成婚。”

巫妖淡道:“那就不成婚。”

蕭偃睫毛微微抖了抖:“你也支持?”

巫妖道:“那是你的自由。”

蕭偃長長吐了一口氣:“不覺得我離經叛道?”

巫妖冷酷道:“我的道和你們這個世界的不同。”

蕭偃忽然笑了:“您說得很對。”

第52章 臨江宴

煙波浩渺閣是行宮裡頗寬敞的一處水閣, 臨著附近的鏡湖和澄江,居高臨下,煙波浩渺, 江風從遠處將草木味道吹來, 令人心情舒爽。

蕭偃到的時候, 水閣及院子裡客人都已落座,隱隱能聽到流水琴聲, 清雅絕俗。一眼望去果然滿座子弟衣冠精潔,輕袍緩帶,神容清俊, 均如琳琅玉樹。

端王正在裡頭與一位峨冠博帶的老先生坐在上首閒談, 一側坐著一位年輕僧侶, 麵白似玉, 月白僧袍,深紅珊瑚念珠,氣質沉凝, 出塵忘俗。三人原本隻是閒談著,忽然感覺堂上一靜,抬眼看去, 不由也都怔了一怔。

隻見一位少年踏著堂中的氈毯往前走來,一身真紅絲袍, 衿袖窄小,頭上麒麟金冠,腰上佩著劍, 腳上套著烏皮六合長靴, 他這一身鮮明朱紅昂然而入,明明與滿座輕袍緩帶的氣氛大不相容, 但他的神情從容如入自家殿堂,雙眸顧盼似驚電。他這一行來,堂上隻如霞氣蔚然,倏然一亮,滿座的素服古冠全都為之暗淡。

而他身後跟著一人,身形高大,倒是一身素袍,但如高山淨雪,纖塵不染,尤令人驚異的是那迥異常人的金發金眸,但他似並不以自己相貌為異,陪著少年一路行來,神態舒展,舉止飄逸,素袍舒卷如雲行風中。

端親王已站了起來笑道:“孤原說要去接陛下過來,陛下非要自己來,原來是要帶人來。”

端親王対麵老者也已站了起來,知道這就是小皇帝了,雖然昨日在獵帳下遠看,隻覺得小皇帝儀容清舉,身姿矯健,雖說騎射確實嫻熟,到底年歲尚少,威儀與旁邊掌軍多年的端親王比起來,那還是差上一籌。當然本朝以武開國,卻要以文治天下,這治國可還得靠士大夫,他們看在端親王麵上受邀進京,卻也都暗自受命於家主,要好生看過帝子之姿,才學見識如何,方能做下一步打算。

但今日近看,卻萬想不到是這般氣勢,隻看這兩人一進來,隻如遊龍野鶴,矯矯不群,滿堂玉樹儘被襯成了蒹葭,他心念電轉,卻也上前深深作揖施禮:“江南範左思,率江南子弟,見過皇上。”

蕭偃一笑:“範先生不必多禮,今日是皇叔宴客,都說吳風越雨,風流淵藪,朕來看看。”

範左思看小皇帝年雖少,舉止高華,談吐不俗,在他跟前,竟不由自主自覺形穢,油然而生拜服之感,心下更是暗自稱奇。要知道皇室貴胄,江南王孫,他也見過不少,大多平庸無能,有名無實。萬想不到這一位全天下都知道的傀儡小皇帝,年不過十二,竟有如此威儀,還真是帝子天生?心下那點打算竟又更堅定了些。

端親王又問:“這位是……”

蕭偃微抬下巴:“九曜先生為朕之師也。”

端親王原本看那氣度,心下早已有了揣測,一聽果然便是那位神秘莫測的巫先生,卻萬想不到那身黑袍下竟是如此姿容,雖然眉目深刻,眸色發色均大異於中原人,但肌膚皓如霜雪,容色懾人,教人不敢直視。他作揖道:“原來是巫先生,上次一晤,多有衝撞,救命之恩,不敢忘懷,還請巫先生上座。”

巫妖作揖還禮:“我乃奉詔行事,王爺不必客氣。”

又看祁垣也上前拜下:“普澄見過皇上。”

蕭偃一笑:“你也來了,甚好。國師呢?”

祁垣道:“師兄在寺裡主持法事,為太後娘娘祈福。”

蕭偃點頭上座,又讓眾人:“皇叔請坐,範先生請坐,列位公子們都請坐。”卻又微微偏頭一番推讓,仍然請皇叔與範左思上座了:“原是皇叔請客,豈能喧賓奪主,皇叔還是與範先生坐主席,朕略坐坐就走。”卻偏扯著九曜和自己坐了一席,神態親昵自在,竟絲毫不以他人目光為擾。

眾人看他雖然言語謙和,但那一副久居人上的尊貴氣質,是一般人家養不出來的,都作揖後下來各自歸座,但仍都暗暗注意著上首。卻看那普澄和尚,談吐清華,原本據說是代帝出家,地位尊崇,但如今皇帝以來,他就跪坐在了皇帝席後,儼然變成了服侍皇上之仆役一般。

而蕭偃卻也並不以為意,隻笑著問端親王:“皇叔和範先生在談什麼呢?諸位公子們又在玩什麼呢?”

蕭冀道:“適才擊鼓傳花行的酒令,已是做了一輪詩賦上來了,有詠行獵的,詠景的,都寫得很是不錯,方才範老先生都還點評了一番,孤王卻是不擅這個的,皇上看看吧?”

一時有內侍捧了詩稿上來,下邊諸公子們雖然心裡清高,但不由也都有些期待小皇帝的品評,沒想到蕭偃接了過來翻了兩頁,便遞給了身側的祁垣:“你看看,覺得好的便賞。”又笑著対蕭冀和範左思道:“朕也不擅詩文,每日看折子看得頭暈,得幸虧科考如今也不考詩賦,要不讓我點三元出來,朕還真點不出來。”

他這話才說完,席上倏然一靜。

誰不知江南大族,都不屑於科考,大多還死抱著從前那套九品中正的品評,仍多由地方高官推舉入職。如今皇上這麼明晃晃的打臉,又誰都不敢說什麼,畢竟科舉出身,儘為天子門生,他們總不能說他們自負風流清高,不肯和那等苦學秀才去考什麼科舉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祁垣雙手接過詩稿,笑了聲:“皇上不知,科舉詩賦還是考的,隻是在秋闈考的,入京的春闈不考詩賦,因此皇上見到的都是策論。其實咱們內閣張相爺,這詩上就寫得極好,季相爺也是,雖說詩名不顯,但當初進京考進士時的試帖詩,也是一鳴天下知的。”

蕭偃臉上訝然,看向端親王和範左思:“原來如此?倒是朕坐井觀天,在範先生跟前露醜了,範先生莫要笑話朕才是。”

範左思藹然笑道:“不敢,皇上務實,乃我等草民之福。”

蕭偃卻道:“範先生也是擅詩文嗎?”

範左思看這位皇上天馬行空出其不意,仿佛隻是少年稚氣,偏偏誤打誤撞,隻怕他以帝王之尊命自己作一首詩來看看,自己這禦前奉詔詩一作,那以後在今日這些江南舊族的小輩麵前,腰那是再也直不起來了,笑道:“非也,老夫隻在堪輿相人方麵有些虛名罷了。”

蕭偃點頭肅然起敬:“這可是大本事,能識得能臣良將,能辨明君擇主而事,範先生大才。”

範左思臉上笑容微微凝結,這後一句辨明君,他幾乎覺得小皇帝是在暗諷他們這一行今日之舉,畢竟如今中原之主已定,天子自命受命於天,在天子跟前說要擇主而事,那幾乎就是不忠不孝之人了,哪怕他們心裡真的是這麼想的。

但看皇帝雙眸澄淨,語氣謙和,隻能忍了道:“皇上謬讚了。”他原本還想待皇上好奇問道相麵之術時,讚皇上“隆準而龍顏,眸清骨秀,三才有成”,再說幾句驚人之語,待到皇上垂詢,他這為天子相麵的名聲就能坐實了,沒想到小皇帝全然出其不意,一句擇主而事把他堵得啞口無言。

蕭偃卻又道:“範先生既通堪輿,想來這天象也是極通的。”

範左思道:“老夫在江南修有高台,每夜夜觀天象,堅持三十餘年,算是粗通一二。”

蕭偃道:“如此,正有一疑問朕一直不解,請教範先生。”

範左思道:“皇上請說。”

蕭偃道:“古人說天圓地方,既如此,這地有四方,這圓天是如何嚴絲合縫地籠罩四野的?且這天地究竟在哪裡交彙?”

範左思一梗,過了一會兒才徐徐道:“這方,並非簡單的四方,乃是穩重凝實之方,與時時動蕩之天為陰陽相対,古書上說‘圓則杌棿,方為吝嗇’,這四極則為四海,普天之下,四海之內……”

範左思引經據典說了一會兒,成功將席上之人都給說得迷茫了,蕭偃這才點頭歎道:“先生真是大才,朕全都沒聽懂,不過聽著就覺得很是厲害。”

範左思一陣心梗,蕭偃自嘲道:“幸好聽不懂倒也不耽誤朕看奏折。”

範左思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端親王一旁給了個台階道:“這識天象是十分有用的,昔日孤王行軍打仗,身邊也是要帶上一兩個擅觀天象的幕僚,來識彆天氣,辨彆方向的,否則是要吃敗仗的。再則咱們欽天監編的曆法,天下農人都依時耕種,也是極有用的。”

蕭偃讚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