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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妖 灰穀 4228 字 6個月前

巫妖能感知到這種情緒,心情挺複雜而新鮮,自親人們一一去世後,很少再有人如此認真地投他所好了。

數千年來,他隻是個冷漠地回應家族後輩的需求的不死巫妖,沉浸在自己無窮無儘的探索魔法奧義的世界裡,在越來越冰冷漠然的相處中,後輩們也越來越少來打擾他,因為害怕惹惱沒有人性的死靈生物。

隻可惜,他早就沒有喜悅和開心的情緒。

十八年的短短的人類生涯在他的記憶裡已經模糊了太多,巫妖已經不記得喜悅和如獲至寶的感覺。他從魔法戒指裡頭翻了下,找到了個魔法玩具,他記得他大概也是蕭偃這個歲數的時候得了這個玩具,很開心地玩了許久。

他將那個戒指拿出來放在他的枕邊:“那麼,這是謝禮。”

蕭偃看了眼忽然出現在枕頭上的戒指,有些納悶:“不用了,你之前給我那麼多金幣足夠用了,還有手指上多出戒指太明顯了,內侍們會發現的。”

巫妖道:“放心,道具自帶隱匿符陣,彆人就看不到了,這是矮人製造一個小玩具,高空滑翔傘,從高空往下跳的時候,按一下,就會彈出滑翔傘,借助風力滑翔落地。等有空的時候找個高處往下跳,你會玩得很開心的,這是我十二歲的時候收到的一個魔法小禮物,那天我在星星穀跳了三十次。”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懷念。

蕭偃:……

聽起來像是個不得了的魔法神器,雖說巫妖說是玩具,隻是高處……京裡去哪裡找這樣的高處呢?或者,可以期望祝如風他們儘快幫自己買個靠山的莊子?

他心裡想著,卻問巫妖:“星星穀是什麼樣子的呢?”

巫妖道:“嗯,那是個深穀,因為懸崖兩邊種了許多星星花,開的時候好似星光閃耀。”

蕭偃悠然神往:“那跳進去,豈不是在星河中暢遊飛翔一般?”

巫妖回想起那時候的激動,十二歲的他飛速地躍入那開滿了星星的深淵,風撲麵而來,仿佛自己背後長出了翅膀,在星光中滑翔而下,心砰砰地跳仿佛隨時要躍出去,渾身的毛孔仿佛張開一般,飛翔,飛翔,靈魂都仿佛在飛翔,地麵撲麵而來,星光在身旁次第開放,他像擁抱大地一般地飛撲下去。

他那時候身體還沒有衰弱得那樣明顯,愛上了那躍下時的刺激,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傳送陣回到山頂,再次往星河裡躍入。

他溫聲回複蕭偃:“很美,知道我活不過十八歲的時候,我曾經想過要不要永遠地留在那裡。”

蕭偃將頭發上的簪子拔下來放在床頭,拿了木梳來將頭發梳了梳,以免第二日被梳頭的內侍看出不對來,躺進了被子,將頭發整齊撥在枕頭一側:“上次你說的黃金巨龍的故事,還沒有說完呢。”

矮人和精靈,巨龍和人魚,森林裡巨大的魔蛛,山崖上白骨巨鷹,熱風峽灣裡的紅頭發的女海盜,叢林裡神秘遺跡裡的半人馬,那一個廣袤精彩的世界,是巫妖的故鄉。

巫妖知道他其實是在轉移話題,擔心他難過,這又是許久沒有的體驗,畢竟巫妖怎麼會傷心呢?他隻是在闡述個過去發生的事情罷了。

他隻好道:“我並不擅長講故事,而且睡不夠是要長不高的,陛下你該睡覺了。”

蕭偃嘴角微微翹了起來:“晚安。”

巫妖回道:“晚安。”

春夜寧靜,窗外有簌簌的花葉被風吹過的聲音,銀色的月亮將海棠花影照入了帷幕上,龍涎香裡仿佛帶了一點點遠處的花香,這些日子花匠們為了太後的賞花宴,精心養護著園林裡的花卉。

許久以後,蕭偃忽然說了句話:“九曜,以後我也給你種一片開滿花的山穀好不好。”也許不能和他見過的那星星一般的精靈種植的花媲美,但是,開滿花的山穀,應該都會很美吧。

巫妖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好。”

有什麼細小的冰寒旋渦從蕭偃額上點過,“睡吧。”乖孩子。

缺愛得太厲害的孩子,得了一點點愛,就那麼努力地希望回報,不過巫妖已經不會再有收到禮物的喜悅了。

第二天,春日晴好。

太後舉辦的賞花會在宮裡的萬卉園召開了,園子裡的敞軒裡早已擺下了豐盛的宴席。

園子裡桃李正芳,夭夭灼灼,芍藥牡丹亦是最盛之時,花葉葳蕤,香氣襲衣。廊下掛了數隻金籠,裡頭放了擅鳴的鳥兒,千囀萬啼,十分熱鬨。

京裡的勳貴家眷和三品以上誥命夫人們帶了自己的女兒進了宮賞花。

花園裡到處都是花枝一般鮮嫩的少女,都穿著綾羅綢緞,華美絕倫。當然,這些在巫妖眼裡看來都還是孩子——深諳這是個相親宴事實的巫妖還是得感歎,這個世界興許是人的壽命太短,結婚也太早了。

平民百姓,六七十歲就已是高壽,十來歲就要結婚生子了。

蕭偃端正坐在正中央龍椅上,穿著玄青色常服,披著青灰色鑲銀鼠皮外袍,今日風和日麗,他仍穿著比一般人更多一些,雖然姿容輕逸,但眾人看他唇淡麵白,語聲輕緩,便知傳說皇上不足之症應為真。

孫太後歪在榻上,正笑著命承恩侯夫人坐下,承恩侯夫人後頭跟著兩位閨秀,一位孫雪霄,另外一位是承恩侯府二房的嫡女孫雪珠,孫太後隻牽著孫雪霄的手笑著問她近日可做了什麼詩,上次看她繡的佛前供香的袋子極好,又說皇帝的香袋也勞煩她做幾個,狠狠誇了一遍孫雪霄,品性好,女工好,鐘靈毓秀,溫柔寬厚。

倒把其他姑娘比得糞土一般,雖則大部分女眷都知道今日來多半是給承恩侯家姑娘抬轎的,但看這明晃晃的陣勢,不由也都覺得有些沒意思起來。再看小皇帝雖則俊秀,但年歲到底小了些,身子也不大好,雖說必是挑歲數大一些的進宮伺候皇上,但勢必幾年都是還不能侍寢的,宮裡再有這麼位篤信佛祖慈悲名聲的太後坐鎮著,但凡略疼自己家姑娘的人家,都打了退堂鼓。

一時雖則花園裡仍然笙簫和鳴,花團錦簇,場麵卻頗為冷場,孫太後倒也不掩飾,隻和承恩侯夫人略說了幾句,略微喝了幾杯清酒,便帶著承恩侯夫人並兩位孫家千金下去,隻說下去歇歇,但人人都知道孫太後這其實是做出了姿態來,但凡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今日得了太後的恩許,皇帝的伴讀們也一塊兒在萬卉園裡參加宴會,夫人們便把目光投向了這年輕有為的伴讀們。

蕭偃遠遠看到衛凡君遠遠坐在一株桃花下,手裡拿著酒壺,一副不欲惹人注目的樣子,其實因著相貌出色,又安靜坐在花下,倒像是謫仙一般,不少誥命閨秀們都已蠢蠢欲動。

蕭偃便示意個宮人去招了招手命他到自己身邊,低聲吩咐他莊子要買靠近山的,有山穀就更好,衛凡君見眾目睽睽之下,皇上低聲與自己說這等重要私密事,耳根隻熱得厲害,背上絲衣又濕了一層,隻匆匆應了。蕭偃看他緊張,一笑,點了點衛凡君手裡捏著的扇子:“你這扇子上寫的字好,哪位大家題的?”

衛凡君料不到皇上忽然問這個,愕然道:“啊?什麼字?”他展開手中的扇子,玉扇骨上草綠古樸扇麵,上邊繪著幾筆野花,題著一句詩:“閒花隻好閒中看。”其字頗有骨方,下麵卻無題無跋,也無名印。

衛凡君茫茫然道:“出門前隨便拿的……我也不知道誰題的。”

蕭偃看他不解其意,沒說什麼,回頭看到何常安過來恭敬回道:“皇上可要到後頭更衣?日頭大了,恐禦體勞累。”

蕭偃點頭起身,對衛凡君道:“下去吧,朕去歇歇。”

衛凡君連忙躬身下拜,在場所有人都連忙恭送皇上離開,太後和皇上離場,這賞花宴這才活絡起來,少不得有彆的伴讀把衛凡君拉回席上,蔣建良笑著問衛凡君:“皇上找你說什麼?”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網④友④整④理④上④傳④

衛凡君順口答:“皇上看我扇子上的字好,問我是哪個大家題的。”

他順手展開扇子,卻忽然回過神來,原來皇上問自己題字的意思,這是知道必會有人來打聽皇上找自己做什麼吧?

果然孟景文笑問道:“果然好字,意境也好,隻無題跋,不知哪位大家寫的?”

這孟景文乃是五城兵馬司孟元芳之子,雖非長子,卻因文才極好,早早就已科舉出身得了舉人,明年就要應試了,平日裡一貫清高,頗有些看不上衛凡君和蔣建良這一群不學無術隻會吃喝玩樂的二世祖的,今日卻主動搭話。

衛凡君心情複雜,一則震驚於小皇帝竟然如此縝密,知道必有人來打聽,因此特意點了他以免他不會遮掩,一則又心裡沉了下去,小皇帝雖然無權,但卻仍然是萬眾矚目之人,他身旁究竟是多少人關注,他又是如何從深宮中無聲無息地出宮的?

心中雖然震驚,但卻也頭腦清醒了過來:“嗨,這些衣飾戴掛的,那都是家裡人打點的,我何曾在意?今兒一大早我看這扇子顏色配衣服,隨手拿的,什麼時候注意過這上頭的字呢?適才我答不出來,禦前丟了大臉,正懊惱呢,皇上心裡不知怎麼想我這不學無術呢。”

席上都笑了起來,他們對衛凡君這一向紈絝行徑清楚,又適才確實看衛凡君麵色僵硬背心透汗,果然對應得上,都隻笑著斟酒給他:“不必介懷,皇上仁厚,不會怪罪衛兄的。”

“上次皇上不是還替衛兄解圍,可知衛兄如今是簡在帝心啊。”

衛凡君聽著那酸溜溜的揶揄,知道他們其實是諷刺,畢竟皇上年幼無權,得皇上器重也並非什麼幸事。

但衛凡君心裡卻想著,皇上這般縝密早慧,若是這些伴讀知道皇上韜光隱晦,明顯%e8%83%b8懷大誌,是會立時跟從,還是會退避三舍?

第25章 人心殊

蕭偃已帶著何常安和領路的內侍們一路到了後頭的水閣裡,這裡早已收拾好了,水閣三麵臨水,廊上可憑欄觀湖景。蕭偃解了外袍更衣後斜著躺在榻上,接過何常安手裡的玉碗,將裡頭的紫蘇甘草湯一飲而儘,斜靠在榻上,何常安小心翼翼道:“皇上您歇一會兒吧?小的們在門外伺候著,您有什麼便說。”

自從有了巫妖,他喜歡一個人獨處,何常安顯然也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倒是貼心,蕭偃點了點頭。

何常安帶著內侍們退了出去,還細心地將閣子四處的竹簾和紗簾都放了下來,屋裡暗了下來,但四處的花香仍然隨著風熏然而入,絲絲縷縷,遠處有賓客的笑語,笙簫之音似有似無,越發顯得閣子內悠然靜謐。

蕭偃半闔著眼睛斜倚在軟榻上,拉過一張薄毯,笑著在心中對巫妖說話:“今兒宮裡熱鬨,朕卻難得得閒,一會兒太後肯定要留承恩侯家眷用飯,朕少不得又要被拉去,你若是無事,可去街市逛逛。”

巫妖道:“無事,正好今日得閒,我給你畫外邊的街坊地圖吧,之前你不是想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