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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如意 五軍 4334 字 6個月前

更何況何意雖然沒有回過奉城,但之前米忠軍被抓,今年被判,眾人再次議論起這個從奉城走出去的醫院院長時,自然也會提及何意。

大部分人都是帶有惡意地揣測何意是不是享受著他爹的貪汙款。

烤肉店的老板知道不是這樣,當年何意在旁邊的小區住了這麼多年,出來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他經常遇到那孩子買鹹菜和掛麵。這孩子第一次到店裡來消費,還是考上大學後。

他記得那天傍晚,靦腆乾淨的少年推門進來時還有一點拘謹,但仍是帶著臉頰的薄紅輕聲解釋——他想帶朋友來吃飯,不知道店裡什麼好吃,已經應該點多少才夠。

老板笑著向他推薦了店裡的幾樣招牌,又注意到少年在默默留意價格單。

從苦日子裡過來的人,幾乎一眼便能辨彆出那道清澈眼神的窘迫和不舍。老板不忍心,後麵便著重介紹了便宜大碗的湯麵和石鍋拌飯。

何意很有禮貌地道謝,並請他預留了一個位子。

暮色四合時,老板見到了何意和他的朋友。那是一個眉梢都寫滿桀驁不馴的富家子弟,側腦刻著一道筆直的痕跡,穿著及膝的羽絨服,氣質衣著與小店格格不入。

何意仍是點了招牌菜中最貴的幾樣,而那個少年則是斂了一身的冷酷不羈,眉眼專注,幾乎討好地逗著何意發笑。

老板給何意打了個折,另送了一份奶油紅薯。

之後他們又來了幾次,冬天店裡的客人來來往往,等上菜時,大家都習手裡抓著手機玩兩下。唯有那倆人,即便不說話,眼裡也都是彼此,一點兒都不會分神去看其他。

今天再次遇到,還是一前一後來到店裡,老板認出倆人後便有些唏噓。

何意跟這個同事吃飯時說話不多,表情有些嚴肅,似乎是在討論科研問題。

老板沒去打擾,隻是讓店員送了一份奶油紅薯過去。

何意看到店員送來的東西,眼皮輕輕跳了下。

他的內心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這家店他隻跟賀晏臻來吃過,那時候他手裡錢不多,又不想賀晏臻在這邊委屈,所以打腫臉充胖子,天天帶賀晏臻來這吃飯。

老板每次都會送奶油紅薯,或者蔬菜拚盤給他,何意起初以為是店裡的活動,後來才發現是老板單獨照顧他。他不好意思再過來,正好賀晏臻提出要自己做飯,何意便同意了。

心裡想著要轉移注意力,可是身邊樁樁件件的大事小事,卻又都跟那人有關聯。

何意垂下眼,歎了口氣。

手機上有賀晏臻剛剛發來的信息,提醒自己他現在的號碼。何意剛剛還想著忽略掉,現在平靜下來,也明白當鴕鳥不是個好辦法。

兩個成年人,有什麼事情還是應該麵對麵說清楚比較好。

一頓飯吃完,天色已經由黃昏入夜。

何意臨走前去後廚找了老板。當年臉皮薄,受了彆人的恩惠不知道怎麼回應。現在心境已然不一樣,他過去大方道謝。

老板反倒是不好意思,寒暄兩句,問了下他的近況,無非畢業幾年,在哪裡工作,這次回來是否久住。

何意笑著一一回答,又聽老板問:“之前過來的你那個朋友,你倆鬨矛盾了?”

何意愣了下,隨後笑著“嗯”了一聲。

老板隨和地笑道:“我剛才還想,距離你倆上次過來吃飯也得十來年了。這一眨眼就都長大了,模樣倒是都沒怎麼變,一眼能認出來。你有對象了嗎?”

每次跟長輩聊天,最後都會回到這個問題上。

何意笑著搖頭:“還沒有。”

“那可得抓緊了。”老板道,“這麼優秀的小夥子,主動一點,相個親什麼的……”

何意一聽相親,就想起前幾天那個李律師。他笑著跟老板道彆,出去後忍不住幽幽歎了口氣。

吳教授看他腳下遲疑,善解人意地表示:“我晚上還有個線上會議,你要自己再走走嗎?”

何意“嗯”了一聲,等吳教授走後,他在外麵的小路上來回走了會兒,深吸一口氣,撥通了賀晏臻的電話。

“你在哪兒?”

賀晏臻頓了頓,回他:“在你家樓下。”

“……”何意抬頭,看著不遠處的老舊小區,搖了搖頭,“賀晏臻,我在這邊沒有家了。”

這一片住宅幾乎沒變,街道修得新了一些,小區則更破了一些。

何意望著熟悉的道路沒有動。

過了會兒,電話那邊傳來一聲歎息。

“學長,”賀晏臻聲音放低,聽起來竟有幾分委屈,“除了這兒,我不知道還能去哪裡等你……”

第106章

何意有一瞬間的恍惚, 仿佛對麵的人還是那個比他小一點,動輒跟他撒嬌的小學弟。

他抬腳就往前走,邁出兩步後又清醒過來——當初分手時, 賀晏臻就已經是個成熟穩重的畢業生了。現在工作幾年, 怎麼可能倒退成小學弟?

何意停下腳步:“你出來,在門口見。”語希圕兌。

“對麵的咖啡店吧。”賀晏臻倒是見好就收, “那裡安靜。”

何意掛掉電話, 心裡微微惱火,一琢磨又覺得可笑。倆人二十七八歲的成年人, 整這些有的沒的。

他搖搖頭,沿著熟悉的街道往前走, 這條路他從小走過太多遍,幾乎閉著眼都知道哪裡要拐彎。

路燈昏黃,人影被拉長又縮小。何意看著小小人影一寸寸縮到腳下,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童年。

那時候米忠軍已經不怎麼過來住了。但他每次回來,媽媽都會做一桌豐盛的晚餐,再讓小何意去熟食店裡買醬牛肉。

那對小小何意來說是突如其來的幸運事件。能有好吃的大餐,有買東西剩下歸他的零花錢,最重要的是……還有爸爸。

他內心是一直喜歡,且渴望著父親的。哪怕他總會挨訓,他也覺得是自己的問題,自己不好, 才會讓家長失望。

所以每當米忠軍回家,媽媽讓他出來買東西時,他興衝衝而去, 回來時就會走慢一點點, 一步步踩著自己的影子, 提醒自己不要犯這種錯那種錯。

他膽小又懦弱,直到那場變故發生,喪母之痛生生抽成了仇恨的繩索,將弱小的他提了起來,支撐著他,成為他的筋,他的骨。

何意曾經絕望地意識到,他這輩子都不會解脫了。

他已經在米忠軍的精神打壓下有了討好他的慣性,會懼怕和屈從。他每次對抗的不止有米忠軍,還有那個渴望父愛的自己。

生活對他來說又缺乏吸引力。所以殺死敵人和殺死自己哪個更簡單?

當然是殺死自己。

這個念頭一直沒有消失過。直到那天,賀晏臻問他,“何意,我們就這樣下去好不好?”放棄那份材料,遠離米忠軍。

可以放棄嗎?

何意躺在床上,看著濃重夜色中的愛人的臉,心裡竟騰起一陣急切的渴望——渴望跟賀晏臻一起吃飯,乘涼,手拉手看日落。

生活有了確切的期待。

可以。

何意平靜而柔和,望著賀晏臻道:“我也想和你這樣簡簡單單過下去。”

——

咖啡店裡燈火通明,正是晚飯時間,店裡的客人不多。

賀晏臻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到何意進來,他站起身。

何意對他微微頷首,落座時,順手招過服務員:“一杯美式。”說罷客氣地看向對麵,“你喝什麼?”

“溫水吧。”賀晏臻溫和道,“我剛出院,醫生叮囑說最近要戒酒戒咖啡。”

何意一怔,抬頭看過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賀晏臻正抬手捏著眉心。他的襯衫袖子挽起一段,手臂緊實,神色倒是有幾分疲憊。

“我那天話還沒跟你說完,就撐不住了,差點昏過去。後來在市立醫院打了兩天吊瓶。今天再去找你,就聽說你來這了。”賀晏臻三言兩語將這兩天行蹤交待清楚,順道賣了個慘。

何意終究沒忍住,一臉詫異:“你生病了?”

“是。”賀晏臻點點頭,“已經沒事了,注意休養就好。”

他不說是什麼病,何意也不好刨根問底,隻得輕輕“嗯”了一聲。

“既然生病了就先好好養身體。”何意問,“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

賀晏臻端坐在對麵,沉默數秒,隨後看著他:“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何意愣住,繼而搖頭:“希望你能尊重下我的想法。那天我已經說清楚了。”

大家各走各路,再也不要來找他。

服務員將咖啡和溫水送過來。

何意微笑著道謝,等人走遠,他臉上的笑意淡下來,轉開臉看著外麵。

“那天你留下的資料我看過了,如果有什麼要談的,我們今天都說明白了。這樣彼此都不會留遺憾了。”

賀晏臻神色平靜,語氣顯出幾分遲疑:“你這麼討厭我?”

“不是討厭。”何意道,“隻是不合適。”

賀晏臻:“……”

“其實不瞞你說,我這幾年常常會想你,甚至想如果你肯回來找我,我就跟你複合。我不要什麼自尊了,也不管彆人的目光,隻要你肯出現就好。”何意放慢語速,說到這不覺笑了笑。

他因賀晏臻獲得了重生,對賀晏臻的愛意覆蓋了米忠軍帶來的愛和恨。

但就在他獲得新生,準備開始時,賀晏臻卻又放開了他的手。

他在最初的幾年仍是等待。

賀晏臻這次完全愣住,他沒想到一向驕傲的何意會說這種話。

會放棄一切,不計尊嚴地等自己回頭。

“那現在呢?”他看著何意,心裡發疼,“你是怪我來晚了嗎?”

“不能怪你。”何意搖了搖頭:“是我,隨著時間推移,我也在不斷地反思,分析我們分手的原因。事實就是,我跟你不適合,我們家庭背景懸殊太大。當年大家還隻是學生,已經受到了這些影響。工作後的問題會更多。我如果想獲得你家人朋友的認可,就必須提升自己,開闊眼界,積攢財富,通過自己的努力來彌補家世之間的差距。”

“可是這樣太累了,而我也無意如此。我受夠了彆人的審視,再也不想,也沒必要去討好任何人,哪怕是你的爸媽。”

賀晏臻生來就在龍門裡,父母幾代非富即貴,家產豐厚,前途光明。A大對他來說是錦上添花。他做什麼都會有父母兜底。

何意卻是千萬個拚儘全力躍進龍門的鯉魚之一,A大是他命運的轉折點,但即便這樣,他畢業後工作50年,能買得起賀晏臻早已擁有的一套房?

學生時的何意已經被教育眼界不寬,做事考慮不周了。工作後不知道還會多少問題出現。

當初情到濃時,自是甘願為愛情忍受一切,去爭取彆人的認可。

“這五年對我來說是一場漫長的戒斷反應。時間越長,感情的麻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