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還組了隊去峽穀。四個人裡,何意反而成了適應最慢的那個。
但他並不討厭史寧。而且晚上關燈後,史寧還會給大家唱英文歌。
溫柔繾綣,聲如天籟。
何意聽得入迷,忍不住問了史寧那首歌的名字。他找來原唱,然而同樣的曲調被糙漢吼出,卻又突然失了味兒。
甄凱楠也忍不住慨歎,對史寧說:“感謝主任堅持把你送到我們宿舍來。我差點做出本年度最後悔的決定。”
史寧訝異地挑眉,漂亮的眼睛斜睨過去:“原來你還拒絕過我?眼光夠差。”
甄凱楠抿嘴笑了笑:“……但運氣不錯。”
那天彭海正帶妹打遊戲,何意則將試卷放進密封袋裡,準備第二天交給梁老師。聽到身後倆人的交談後,何意回身時看了眼他們的布置——相鄰的兩張床位,是枕頭挨著枕頭。
史寧能輕而易舉地獲得所有人的喜歡。
而甄凱楠麵對史寧時也格外大方,無論是外貌的欣賞還是靈魂的契合,甄凱楠都不必遮遮掩掩地表達。
一種說不出的情緒漫上心頭,何意垂眸,朝那個反複思量彆人意思的自己投去憐憫的一笑。
“何意,”甄凱楠卻正好轉過頭看他,輕咳了一聲,問,“你是不是快過生日了?”
史寧和彭海聞言齊刷刷抬頭,望了過來。
何意被他們看得心慌,擺手笑了笑、
“沒有,我不過生日。”他說完頓了頓,怕舍友暗中安排,強調道,“從來不過。”
第27章
何意說的是實話。
小時候, 家裡人都不重視過生日,何意甚至不知道媽媽的生日是哪天。當然媽媽會記得他的,有時候還會給他零花錢, 讓他自己去買點好吃的。
等到中學, 何意開始住校,腦子裡就更沒有慶生的概念了。
他知道很多同學都會在意這一點。高二時, 他們班長過生日, 還曾請全班同學到酒店吃飯。何意收到邀請後想過給對方買禮物,但是一琢磨, 一旦開始參與同學慶生,以後其他同學的禮物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於是便又放棄了。
拒絕一次總比拒絕多次要省事一些,這是個很淺顯的道理。
不過在另一件事上,何意卻做了相反的選擇——他主動告訴梁老師, 假如有家長想要自己的聯係方式,梁老師可以放心給出,到時候他自己來拒絕。
這樣做避免了梁老師從中為難,但對何意來說卻多了不少麻煩。尤其是有的家長內心焦慮,往往不考慮何意是否在上課,便打電話說請他做家教的事情。
何意隻能將手機靜音,等課間再給他們回複,一一拒絕。
在日複一日的平淡日子裡, 何意的注意力開始被史寧分去一些。
他會不自覺地留意史寧的一切,對方聊什麼話題,穿什麼衣服, 笑起來是什麼樣……何意打心裡覺得史寧漂亮, 充滿靈氣的眼睛, 天然上翹的嘴唇,仿佛生來就是讓人寵愛的。
他偶爾想著自己也該換下衣服,打開網店,卻總忍不住看史寧穿過的款。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買一樣的,更何況也買不起。
買回來穿上,也不是史寧那樣的氣質和樣子。
何意發現自己開始為了高考而患得患失,又或者是為了高考的那個人。
孫雪柔就是這時毫無征兆地闖進了何意的生活裡。
她給這位傳說中的何同學打電話,聲音極儘溫柔討好,又拋出高薪利誘。
何意在聽到這個家長的聲音時便覺得不舒服,等到對方開始誇獎自家孩子如何聰明的時候,何意才敏[gǎn]地抓到了關鍵字——“米輅”。
這時候,話筒裡的聲音終於跟記憶深處的某個人對上了號。
那個跑去學校,在操場拉著他給他下跪的年輕女人
那個說“讓你媽放過我”的小三。
何意這天帶了午飯回宿舍,本來打算中午給賀晏臻批時間的。反應過來後,卻腦子裡發空,隻覺得渾身血液冰涼。
他握著手機的手控製不住地發抖,偏偏聲音十分穩定,問對方:“請問,你老公是米院長嗎?”
那邊的女人愣了下,隨後驚喜地承認:“是啊,是他,是不是你家裡人認識?”
“是的。”何意的牙齒打顫,在對方的期待中笑著說,“孫女士,你七年前給我下過跪。不如這次,你再來操場跪一次,求我啊?”
電話那頭的聲音戛然而止。
何意的左手勾著打包袋,袋口傾斜,盒飯掉到了地上,他卻毫無知覺,隻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裡,慢慢道:“原來你兒子也在附中讀書?那我可得好好認識認識。”
“是你?!”孫雪柔從巨大的驚詫中回神,終於把“何同學”跟米院長的大兒子一塊,她在那邊驚懼大喊,“你敢!你要敢招惹米輅,我絕對饒不了你!我、我……找人弄死你!你怎麼不去死!”
“我會的。”何意道,“我會死的。拉了你們全家陪葬後。”
孫雪柔:“……”
“你知道我聿熹為什麼考來北城嗎?”何意說,“我來這就是為了找你們。你知道我學的最好的是什麼嗎?是化學。”
他深吸一口氣,在對方的沉默中徐徐道,“附中是嗎?我記住了。以後你兒子在校外買的東西,吃的喝的,手摸過的,不一定哪樣就被我加工過。放心,我不會直接要他的命,我會讓你親眼看著他怎麼時不時地痛苦。”
“你……”
“你逼死了我媽,我來逼死你兒子。”何意一字一頓道,“你就慢慢等著吧,我們都等著。”
他在那邊的咒罵中掛了電話。過了很久,何意鬆開手機,慢慢蹲了下去。
宿舍門開著,有人走進來,給他披了一件外套。地上的盒飯被人收走,地麵被用濕巾擦過。又過了會兒,那人洗過手,在何意對麵蹲下,隨後改為單膝跪地,用力地抱住了他。
“沒事了。”史寧輕輕拍著何意,聲音隔著衣服悶悶地傳過來,“沒事了,不生氣。”
何意的身體倔強地僵著,骨頭硬的像鋼板。史寧便一直單膝撐著,又去握他垂在身側的手,一點一點把他的手指掰開。
“賤人自有天收。”史寧說,“大仇未報,可彆把自己氣壞了。”
他的肩膀上有淡淡的檀木香,何意垂著腦袋,被他抱了好一會兒,身體漸漸放鬆下來。溫暖的檀香隨即把他包裹住,何意緩過勁,有些不好意思,扭頭躲了躲。
“躲什麼?”史寧笑著問,“害羞了嗎……真臉紅了啊?”
何意又尷尬又感動,連忙站起來,見史寧還單膝跪著,又連忙拉他:“謝謝,我……我沒事了。”
甄凱楠、彭海跟一位學長正好推門進來,見何意臉色通紅都是一愣,隨即看到了地上的史寧。
“……”史寧在眾人注視中,一本正經地仰著頭,“快說我願意,我把戒指套上咱就完婚了。”
何意被宿舍的人一頓插科打諢,很快將這通電話忘到了腦後。
另一邊的孫雪柔卻陷入了驚慌。◆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米輅對她而言既是親生骨肉寶貝兒子,也是她的依靠。當年孫雪柔能從病房一步邁進小彆墅,其實就是母憑子貴。
那時候米忠軍正處在事業關鍵時期。他年紀輕,能力雖強但缺乏人脈,跟對手相比處處都是劣勢。就在這時,有人給他介紹了一位高人,為他指點迷津,說是XXX都親自上門拜訪過的。
米忠軍對此深信不疑,提了厚禮拜見,卻被高人拒之門外。後來米忠軍多番找人幾次相請,高人才肯出山,卻不收他東西,隻指點了一句。
——次子有麒麟命,長子是化骨龍。
這兩孩子一成一克,全看米忠軍自己怎麼選擇。
那時候孫雪柔剛懷了孕,米忠軍原本逼她去打胎,一聽這話立刻改了主意,將人好吃好喝供起來。後來確認孫雪柔懷的是兒子,米忠軍便愈發謹慎。
說來也巧,何意出生那年他處處不順,競爭失利。第二年米輅出生,他卻一帆風順,仕途平坦起來。
高人的一番話也成了米忠軍心裡的疙瘩,他何止是不喜歡何意,簡直是厭惡。
再加上妻子遠嫁,嶽父母也已去世,彆人的妻子娘家多多少少都能給予助力,或是人脈,或是金錢,唯獨自家的這個隻會在醫院加班,掙那麼點錢,還伺候不好公婆。
他越看越不滿,回到家裡隻會覺得苦悶,跟妻子吵架,拿何意撒氣。可何意偏偏安靜地嚇人,時常縮在門後,牆邊……就那樣怯生生地看著他。
米忠軍偶爾被那雙眼看得發虛,隨後便會愈發確信,這孩子邪性,是他家的化骨龍,是他的克星。
他打算好了,就讓這小子隨便念念書,以後早點畢業進廠子,沒出息的人也闖不來大禍。他給何意安排到家門口的小學,幾乎不會給他零花錢。
後來他的職位一步步提升,手裡的油水多起來,醫院裡多少有了點風聲。米忠軍做事謹慎,便一切都通過孫雪柔和他的弟兄來辦,自己並不沾手。
而堪稱清貧的家庭,也成了他乾乾淨淨的有力佐證。
這一招可比他們院長高明多了——他們院長坐奔馳到小區外麵,還得換自行車騎車回家。收錢還得跑到廉租房裡……
這些年來,米輅一直是米忠軍眼裡的福星。
直到何意考入A大,米忠軍的心思才開始活泛,心想倆孩子都成年了,這化骨龍還能吃到我?他琢磨著跟何意修複關係,畢竟A大的兒子,用處太多了。
孫雪柔知道米忠軍的打算,她在何意的一通威脅後,提心吊膽了好幾天。隻能一邊緊張米輅的藝考,一邊給米忠軍吹枕邊風,提前醒他何意天生克他,小心他仕途被何意影響。
米忠軍聽著煩,便乾脆夜不歸宿。
米輅周末回家,又惦記賀晏臻的那個家教老師,見他媽遲遲沒有請到,於是也拉著臉。
他的藝考成績不錯,找那位家教老師也不是為了學習,而是想接近賀晏臻。賀晏臻最近天天粘在教室的凳子上,怎麼喊都喊不出去了。
孫雪柔卻不敢告訴他那老師就是何意,她怕米輅心生好奇,萬一去見了何意,後者再給他灌毒藥潑硫酸……於是隻說那人要考試沒時間,又叮囑米輅離著賀晏臻遠著點。
“你有病吧!”米輅卻是一聽賀晏臻就要炸毛的,在樓下吃著水果罵她,“你自己沒文化被人家媽媽笑話兩句,怎麼還急眼了呢,我就喜歡找他!就喜歡他!”
孫雪柔滿腦子社會新聞,又驚又怕,在樓上氣急了喊:“你喜歡他他喜歡你嗎?寒假天天往人家那邊跑,連大門都敲不開,你天天上杆子賤不賤呐!”
“我賤我願意!”米輅“哐”地一下踹翻茶幾,上麵的水晶杯摔碎一地,他站在碎玻璃上跟孫雪柔對罵,“賤也是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