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隻開了一盞台燈,昏黃的光線透過複古綠琉璃燈罩落出外界,朦朧的光束順著青年流暢纖細的鼻梁向下流淌。
宿九州的視線停了停,神色不變:“新死者和九華醫院,或者中都市有聯係?”
蕭矜予:“就是沒有。她才二十七歲,在青州出生上學上班,最後意外身亡也沒離開過這座城市。地底列車票還是很貴的,對於普通家庭是筆不小的開支。而且根據用戶委員會給的資料,不僅是她和中都市沒關係。哪怕是她交過的男朋友,以及她的家人,以及她大多數朋友,都和中都沒關係,沒有去過中都市。”
頓了頓,他抬頭看著宿九州,臉色漸漸沉了下去:“但如果不是她和中都有聯係。那也就是說,那個擁有‘第三者邏輯鏈’的人,搬去了青州。”
……
衝浪渣男事件暫時放到一邊,蕭矜予並沒有著手調查。
誰也無法證明,這起案子和中都市九華醫院的連續意外死亡事件有關。
三天後,根據夢想家的預測,大概今天晚上她就能將趙狠的記憶整理好,給蕭矜予等人觀看。
傍晚,兩人來到清除小隊。
第90章
狹窄寂靜的房間內,鬥篷少女走到窗前,將厚重的窗簾拉上。霎時間,濃鬱的黑暗充斥著整片空間,空氣靜得針落可聞。蕭矜予和趙狠坐在空曠房間中央唯二的兩把椅子上。
“噠噠——”
夢想家走近了。
“當事人查看自己的回憶,我的建議是自己搖響鈴鐺。”
蕭矜予聽到身旁有一陣短促的破風聲,很快,坐在他身旁的趙狠輕輕嗯了聲。他抬起手仿佛拿住了什麼東西,下一秒,趙狠問道:“直接搖就行了嗎?那我開始了。”
“叮鈴鈴!”
刺耳尖銳的手搖鈴聲驟然響起,蕭矜予猛地心臟一停。
這聲音還未停息,連續三聲清脆的鈴響,趙狠一隻手搖著鈴鐺,另一隻手抓住蕭矜予的手。兩人身體連接,黑暗中他們無法看清那隻正在搖動的鈴鐺,可一股巨大的吸力自鈴鐺處衝向趙狠,再通過兩人相握的手,衝向蕭矜予。
轟!
好像被人用力地直麵打了一拳,蕭矜予腦子一懵,上身向後仰倒,腰部緊靠椅背。
三道鈴鐺聲戛然而止,夢想家的邏輯鏈卻沒停息。
同一時刻,一幅幅炫目的畫麵立即從兩人的眼前閃過,如走馬燈般迅疾地從兩人的視覺神經上延伸開去——
這種奇妙的體驗是蕭矜予從未有過的。
不是單純地以一種旁觀者的視角,看電影似的去看某個人的記憶。而是整個人身臨其境!
2043年3月29日,那是個周日,是入春來最熱的一天,最高溫竟然高達29攝氏度。
他清晰地看見陽光穿過雲層,細小的塵埃顆粒在空氣中形成一束束丁達爾效應;他也看見汽車在馬路上奔馳,尾氣衝飛路麵上的枯葉沙粒。
從這一天的早晨六點,到晚上六點,趙狠一整天12小時的行程,被製作成一份短暫的時間回憶,在兩人眼前猛然流逝。
仍是大學生的趙狠先上了一早上的課,下午趕往桑巴舞班。
——他沒有穿超短褲。
他穿著正常的緊身七分褲,跟在老師後麵仔細學習每一個舞蹈動作,儘力地扭動身軀。
男性汗水的體味在寬敞的練舞房裡悄悄充盈,才一級的性感桑巴不穿著緊身褲,周圍的五個同學和他跳著一樣的動作。再加上麵前的老師。
一共六個人。
每個人都沒察覺到這裡有位用戶,也沒有人陷入這條潛力極強的邏輯鏈裡。
……
性感桑巴沒有開啟的跡象。
……
等等!
忽然,蕭矜予和趙狠同時驚住。
片刻後,趙狠走到牆邊,打開電燈開關。
燈光頃刻間灑下,蕭矜予抬頭,隻見黑皮漢子滿頭大汗。他的眼神驚惶不定,嘴唇也微微顫動。半晌,他也抬頭看向蕭矜予,露出苦笑:“……那個背影,是淩芸芸麼?”
蕭矜予默了默,語氣肯定:“是她。淩芸芸出車禍時,穿著一件白色薄外套,灰色打底瑜伽褲。她身高大約165,體重100斤。那個背影和她很像,而且在你的餘光裡你也看見,她似乎是走進了隔壁瑜伽班大門。”
兩人四目相對,都沒有再開口。
在發現淩芸芸死亡前和趙狠有過行蹤交集後,眾人雖然沒有懷疑過趙狠,但是他們都發現了一個問題:趙狠和淩芸芸第一次真正的交集並不是29號,而是一周前的22號。可是22號當天淩芸芸沒有發燒,反而是29號,她突發高熱,並意外去世。
趙狠從來沒有主動開啟過邏輯鏈,可淩芸芸為什麼22號沒有受到性感桑巴影響,反而直到29號,才被性感桑巴影響,導致發熱?
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蕭矜予站起身:“‘第三者邏輯鏈’如果想要觸發,可能需要用戶與被害者達到一定的距離。”
趙狠點頭道:“甚至還可能得有一定的‘目光接觸’。”他歎氣道:“22號的時候,我可能沒有出去上廁所,沒看見淩芸芸,和她距離也夠遠,所以‘第三者邏輯鏈’就沒被觸發。”
蕭矜予望向他:“趙哥,剛才在你的記憶裡,你是外出上廁所,正好碰見從電梯裡出來的淩芸芸。於是你們一起在走廊裡行走,她走在你的前方,最近距離和你是……”他回憶了下,“大概三米。並且你看見了她。當然,她沒看見你。”
趙狠:“對!”
蕭矜予總結道:“那現在‘第三者邏輯鏈’的作用大概就是——
“第一,一旦進入某條邏輯鏈,‘第三者邏輯鏈’會讓受害者死亡率達到百分百。
“第二,當受害者與某位用戶有過碰麵,距離暫定為三米,加上視覺接觸,那麼受害者就會自動被捕獲進該用戶的邏輯鏈——即使該用戶並未主動開啟邏輯鏈,且並不知曉自己的邏輯鏈被迫開啟了。在此情況下,受害者也會因各種情況身亡。”
……
兩人離開房間。
趙狠將破舊的手搖鈴遞給夢想家,然而夢想家卻沒有伸手去接。少女藏匿在寬大的黑色鬥篷下,聲音壓低:“不用了,它已經壞了。”
趙狠:“啊?我搖的沒很大力啊。”
蕭矜予詫異地看向趙狠手裡的金色手搖鈴,很快,他的目光在手搖鈴頂部兩條細微的裂痕上停住。
夢想家:“這種道具都是一次性的,當你們看過記憶後,邏輯鏈走完因果,它也自動銷毀了。”
趙狠撓了撓腦袋,也發現了手搖鈴上的裂痕,隻得將鈴鐺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裡。
夢想家沒多說,她又輕聲囑咐了幾句,大多是讓趙狠好好休息,估計他還得做好幾天噩夢。
“其實如果你能找一個用戶陪你共享記憶,受到的副作用也會小很多。”
話音落下,兩人都是一愣。
趙狠驚訝道:“共享記憶?”
夢想家稍稍抬頭,露出半張嘴唇:“你和大象舞徐啟關係好像還不錯。”
“還行吧,不過什麼叫共享記憶?”
夢想家:“就是你和他一起進入我的邏輯鏈,你們倆同時被讀取記憶。假設你要查看的是三年前的記憶,那麼大象舞就會被查看三年內隨機某段時間的記憶。比如你要查看一天的記憶,那他就是查看三年內隨機某一天的記憶。但是你們受到的副作用都會減少一半。如果你能找個五級用戶,甚至六級用戶幫你,副作用就會減少更多,甚至沒什麼影響。”
趙狠:“……”
有這好事你不早說?!
似乎發現趙狠滿臉的怨念,夢想家咳嗽一聲,解釋道:“但是這種情況下,你們的副作用也是共享的。”
趙狠鬱悶地剛準備開口,卻聽一旁的青年急促道:“什麼叫副作用也是共享的?”^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夢想家頓了頓,她看向蕭矜予。
“就是說,你在承受副作用折磨時,另一個用戶和你的‘恐懼幻境’是互相重疊的,你們兩人的幻境會不斷互換。一會兒你看見他最恐懼的東西,一會兒他看見你的。等同於是弱點共享?同時這個還有個小的副作用。”夢想家補充道,“之後提取出的記憶,也是不斷重疊的。一會兒是你的記憶,一會兒是他的。”
趙狠:“也不是不能接受,說不定徐啟還挺樂意幫我的……”
夢想家瞥了他一眼:“根據我的經驗,你是定向提取某天記憶,可第二個用戶隨機到的記憶,一般都是他最不堪、最不想被人知道的那段。”說完她小聲嘀咕了句:“……大概是我這條邏輯鏈的惡趣味。”
趙狠:“……”
夢想家攤攤手,理直氣壯道:“所以我沒和你說這個。因為看你的樣子,以你的人緣,應該沒有和哪位比你高級的用戶,好到能讓他主動把自己最不堪的記憶給你看吧?”
***
“叮咚!”
電梯開啟,宿九州走出電梯門,一個抬頭,隻見青年站在長長的走廊儘頭,正微微仰首望著牆壁上的壁畫。八個赤身%e8%a3%b8體的天使男童繞著圈,將披層白紗的%e8%a3%b8體少女圍在其中。
“清除小隊總部上世紀是法租界的商會洋房。”
男人低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蕭矜予回過頭。
宿九州:“外國人的藝術欣賞,大概集中於人體身上,主要是隻、有、人、體。”
蕭矜予收回視線:“在等你就隨便看了眼。”
似乎是被某個詞觸動到了,宿九州目光停了停,落在青年身上,驀地笑了。
兩人一起走向大門。
蕭矜予聲音淡定:“相對論怎麼樣了。”
宿九州:“這才過去六天。還有七天。”
蕭矜予抬眸掃了他一眼。
13天。
看來是真的打算把相對論逼上絕境,看看能不能從他身上挖出更多內幕。
——這算不算一種變相的刑訊逼供?
隨即他便否認了這個念頭。
彆說變相的刑訊逼供,對於相對論這種極度危險、對社會危害性極大的罪犯,真正的刑訊逼供也很容易接受。
用戶早已脫離正常的社會體係,對於擁有強大力量、且難以管束的人類來說,他們已經不僅僅是人。
蕭矜予眼神遊離,清俊臉龐上沒太多表情,腦海裡卻不斷閃回夢想家的那段話。
『找個五級用戶,甚至六級用戶幫你……』
……
猛烈沉重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打斷蕭矜予的思緒。他抬頭一看,隻見蔣文濤焦急地大步走來,熟悉的場景讓他稍稍一怔,接著隻見蔣文濤又走到兩人跟前。
他先朝宿九州點了點頭:“宿上校。”
接著,蔣文濤轉過頭:“蕭矜予,我感覺那條邏輯鏈的用戶,現在真的可能身在青州!就在一個小時前,我的朋友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