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凝在青年身上。
宿九州笑道:“很不對勁。”
趙狠和徐啟扭過頭,這才發現對方的到來。
徐啟:“宿上校。”
趙狠:“宿上校。”
默了默,蕭矜予輕輕點頭:“是,很不對勁。如果被關著的真是一個普通人,他已經被這麼殘忍可怕的邏輯鏈鎖定了,還被關在杳無人煙的汙染區。那麼就沒必要,特意再用鎖鏈鎖著,還是五十斤重的大鐵鎖。”
徐啟一敲雙手:“對!彆說是受了重傷的普通人,就是一個健康的普通人,被關在四麵都是牆的無人區,都不可能逃出來,沒必要再用鐵鏈鎖著。除非,他根本不是普通人!”
這一刻,四個人的心裡都有了個答案。
“……他是個用戶!”
下一刻,蕭矜予抬首望向很久不見的男人:“宿上校,這個神秘用戶經常鬨出動靜,於是被周圍小區的人發現了。但他鬨出的動靜其實不大,正常時候動物是聽不見的,隻有一位二級用戶能察覺。但是有三次,他鬨的動靜極其大,被附近小區的貓狗聽見了。
“這三次分彆發生在,10月18日,11月5日……
“和11月12日的下午三點!”
徐啟敏銳地發現:“前兩個日期你都沒說具體時間,隻說了最後一個日期的具體時間。這個時間是有什麼特彆的……”
聲音戛然而止。
徐啟驚駭地瞪大眼。
蕭矜予看著他震驚的表情,明白這位四級用戶已經察覺出異常了。
他抬眸看向宿九州:“宿上校,我知道用戶委員會沒有張海象的DNA,但就沒有彆的辦法檢測一個人,是不是張海象?”
“有辦法。”
蕭矜予一愣。
其實問出這個問題時,蕭矜予並不認為對方會給自己一個答案。
無麵人身上是沒有邏輯因子痕跡的,十有八九,這是一個“失去”了邏輯鏈的用戶。所以如果想檢測他是否擁有“風吹屁屁”邏輯鏈,這個方法絕對行不通。
而且無麵人的五官隻剩下一張光滑的皮囊,中都市那邊傳來的消息,他的指紋、掌紋……所有的皮膚都仿佛被磨平過一樣,找不出任何特殊印記。
似乎這張雪白的人皮不屬於他,而是代替了他真正的人皮,將他的骨頭包裹其中。
蕭矜予:“你有張海象的DNA了?”
“不是DNA。”低眸望著青年,宿九州一邊拿出手機給王饕打電話,一邊道:“三天前,我找到了和張海象打過交道的一個用戶,從他口中了解到張海象曾經受過一次很特殊的傷。”
徐啟頓時啞然:“宿上校,原來您一直沒有放棄驗證越獄者是否是張海象這個猜測……”
宿九州輕輕挑眉,正要回答。
蕭矜予:“什麼特殊的傷,很嚴重?”
宿九州回過神,他望向麵前神色冷凝的俊秀年輕人。
“不嚴重,但是很特殊。一年前張海象還是個一級用戶時,他和彆人接了個私下偷獵東北虎的任務。結果老虎是抓到了,但張海象被那頭珍貴的東北虎抓傷了臉。用戶強大的身體素質令他臉上的傷愈合如初,但他右側的兩顆後磨牙被老虎鋒利的爪子擊碎了一半……
“自此以後,他的右側牙床,隻剩下兩個半顆磨牙。”
第61章
蕭矜予頓時明白了宿九州的意思。
兩顆後槽牙都隻剩下半顆,這個傷確實奇特。如果想驗證對方是否是張海象,隻需要檢查他的後槽牙即可。如果偽裝者真的連這樣的傷都能注意到,並模仿偽造,那檢驗DNA也未必能有效。
根據中都傳來的消息,無麵人是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被一張雪白的人皮包裹住了,他的骨頭應該沒有受損。
事不宜遲,趙狠立即聯係王饕。
誰料電話剛接通,王饕便沉著嗓子,正聲道:“……他的右側後槽牙,確實有兩個隻有半顆!”
趙狠愣住,下意識反問:“隊長,你不用檢查一下的嗎?”
“將無麵人從倉庫裡救出來以後,我第一時間就檢查了他渾身上下的骨頭。他的皮膚不具備任何參考性,因為全部潔白光滑,就像是新長出來的一樣。那能夠作為參考數據,找出他真實身份的,就隻剩下`身高、骨架和內臟。”
王饕冷靜道:“趙狠,給我張海象這個用戶的身高數據!”
“好……”
“王隊長,身高165cm左右!”徐啟一把搶過趙狠的手機,他神情嚴肅,對著那頭高聲道。
王饕:“無麵人身高162cm,不排除因為過瘦而背脊佝僂,導致身高變矮的因素。”
“體重需要嗎?”
“不需要,他很瘦,已經瘦脫相了。除了特殊的牙齒結構外,他還有受過什麼其他傷嗎?”王饕語氣果斷,“現在我們正在前往研究所的路上,我隻是粗略地摸著他的人皮,摸出了他牙齒方麵的缺失。等到研究所再做個CT,就能檢查出他更多的身體特征,比如他的肺部、腎臟是否有過損傷。”
徐啟凝思許久:“暫時沒了。王隊長,這個人與我們海都市的越獄事件密切相關,我現在就去中都,把他接過來!”
“可以。”
兩人溝通簡短,很快電話掛斷。
然而誰也沒想到,張海象居然就這樣被找到了!
雖然無法檢測無麵人的DNA,但是憑借這個特殊的牙齒構造,九成九可能,他必然就是風吹屁屁張海象。
徐啟麵色凝重,他立即打電話給自家隊長。電話接通後,他迅速彙報這邊的情況。
電話的那頭,卻有短暫的寂靜。
“張海象,疑似兩個月前就被關在中都市的一個倉庫裡?”
“對,隊長,我現在就去中都市一趟,把他接回來!”
“不用。”
“隊長?”
“我親自去。”
“哢噠——”
清脆的腳步聲倏地響起,眾人順著聲音方向,看向那個不知何時站在旋轉樓梯頂端的灰發女人。
駱笙沉靜的目光如同一灘死水,她先是望了宿九州一眼,接著看向蕭矜予和趙狠。
空曠的大廳裡,女人冷漠的聲音龐大而空靈。
“夢想家就在樓上。咖啡店裡的‘張海象’到底是誰……
“拜托了。”
……
張海象是誰?
如果是半個月前,有人問這個問題,蕭矜予一定會很快給出答案——
C1744張海象,二級用戶,ID為風吹屁屁。
這個連環殺人犯不小心坑殺了肉王,於是他的罪行被抖落出來,一切真相大白,真凶也落入法網。
如果是一周前,有人問這個問題,蕭矜予則會給出另一個答案。
而現在,他有了第三個答案。
被關在中都市132號汙染區的無麵人,一定是真正的張海象。那一個月前,2046年11月12日,他在咖啡店看見的“張海象”到底是誰?!
“張海象”不僅能使用風吹屁屁的邏輯鏈,他甚至還能當著一個六級用戶的麵,撒下如此彌天大謊,卻沒被發現。
他真的是一個二級用戶?
不,他絕不可能隻是一個二級用戶。
蕭矜予的眼前浮現出一個陽光和煦的午後。悅耳清雅的風鈴聲叮嚀撞響,空氣裡,咖啡馥鬱的香氣和曼妙溫柔的輕音樂交織成一張平靜緩和的畫卷。
他推開男衛生間的門。
光怪陸離的景象從眼前一一劃過。
破開空氣的風刃,猥瑣矮小的中年男人。
那一顆即將穿破時間,射入他眼球的子彈!
接著,是一隻握住子彈的手。
……
世界陡然跌落,無數黑白碎片和七彩光束在眼前轉動暈眩。一張張畫麵頃刻間破碎又再次強行複原,耳邊是哢嚓哢嚓的碎裂聲,眼前的那個“張海象”在說話。他被銬在冰冷的鋼鐵桌腳,整個人如同一隻受傷膽怯的鵪鶉,蜷縮成團。?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撒了第一個謊。
好像紅色的血墜進潔白的雪地,太過刺眼,他一眼就找到了那滴血。
-他又撒了第二個謊。
“張海象”沙啞著嗓子,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每一根骨骼都在瘋狂地訴說洶湧的求生欲。
可他找出了在那片汪洋大海中不合群的一粒砂礫。
-接著,他撒了第三個謊。
他滿以為這是對方的最後一個謊言,卻從沒想過,從一開始,一切就在一個巨大滅頂的謊言裡。
光芒流轉,千萬種聲音在耳旁低訴又嘶喊。
咖啡店、張海象、那顆即將刺穿眼球的子彈……
那隻擦過睫羽、握住子彈的溫暖的手……
……
“——你做過夢嗎?”
轟!
蕭矜予猛然墜落深淵。
他感覺自己好像被一種奇異詭譎的力量貫穿,脆弱堅強的靈魂掙脫渾濁的身軀,轟然離去。他整個人下墜、再下墜,他墜入了一個漆黑幽僻的無底洞,他拚儘全力地朝上方那漂浮半空的“身軀”伸出手,可手指卻從衣角處透過。
“身軀”的上方,是一段段不斷閃回的畫麵。
那是在咖啡店,“蕭矜予”在和“趙狠”、“徐啟”說著話。“他”不斷拆穿“張海象”的謊言,“宿九州”站在“他”的身後,抬眸靜靜凝著“他”。
他墜落的速度愈快,“身軀”和“咖啡店”都漸漸遠去。
忽然,眼前的世界化為漫天無際的蒼白。
萬千顏色在一瞬間齊刷刷凋零,好像潮水般急劇褪色。眼球傳來火燒似的劇痛,蕭矜予痛苦地嘶吼起來,他瘋狂地喊叫,可是那如同地獄炙烤的痛楚沒有一絲減弱。他如同被人生生挖取眼球,粗糙的手指穿過虹膜和晶狀體,儲存眼球中的冰冷房水夾雜著滾熱的血液,刹那間傾瀉而下。
那隻手的觸?感太真實了。
嶙峋螺旋的指紋觸碰著眼球敏[gǎn]的玻璃體,他瘋狂地掙紮,可這隻手毫不留情,一把扯下整顆眼球……
視網膜被撕扯斷裂,視神經被一根根強硬地扯斷。
痛,太痛了,這太痛了……
是扯開頭皮,尖銳至骨的劇痛!
忽然。
一雙巨人的臂彎抱住他,將他從無儘深遠中抱了起來。
巨人的手輕輕撫摸他漆黑的眼洞,一下下,溫柔又顫唞地撫摸著……
……
“哈啊哈啊……!”
蕭矜予猛然從躺椅上驚醒,他渾身濕透,仿佛溺水般,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一旁藏匿黑色鬥篷中的少女倏地一驚,身體向後退了半步,她從袖中掏出一隻布滿鏽跡的老懷表,驚訝地低聲道:“這才十分鐘,這麼快?這是個三級用戶?”
蕭矜予雙目一凜,刷的看向對方。
鬥篷少女微怔,她的臉龐被寬大的兜帽籠罩,隻露出一隻小巧尖細的下巴。
青年冷冷盯著她,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