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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是因為不能生養, 被夫家休棄歸家的洪姑。洪姑被休後回到娘家, 娘家開雜貨鋪子,生活還算過得去,隻她被休後名聲不好, 哥嫂怕影響到侄兒侄女, 言語間未免就帶了幾分嫌棄。洪姑父母年事已高, 哥嫂靠不住, 便想著法子自尋出路, 辛苦支起了餛飩攤養活自己。

洪姑自小就操持家務,勤快手巧,到了夫家也是如此,做得一手好茶飯,攤子開起來之後,逐漸就留下了一些老客,周圍的攤子受了影響,對她頗多不滿。

洪姑的餛飩湯底,用真材實料的老母雞文火熬製,餛飩皮彈牙,肉餡鮮甜。

一隻餛飩三文錢,買到十隻,可以額外加一碗雞湯。

按照京城的物價,餛飩的價錢當然不能與食鋪酒樓的相比,在小攤上卻算得上貴了。

因著餛飩攤隻賣豬肉大蔥餡的餛飩,漸漸地,“洪姑”餛飩攤有了個諢號,被稱作“洪姑肉攤”,其意思不言而喻。

“聽阿娘勸,彆去張羅你那攤子了。”

洪姑的老娘在一旁紮著手,苦口婆心地勸她:“前些時日王媒婆前來說的那家,家境殷實,男人年歲是大了些,隻人家不嫌棄你不能生養,願意娶你去做正頭娘子。阿娘不會害你,一個女人家再有本事,終究嫁人才是正道。”

王媒婆說的那家,男人是不需要她生孩子,他的大孫子,去年都已經上蒙童班了。她這個後娘嫁進去,麵對著比她還要年長的兒子,待男人腿一蹬去了,她膝下無子無女,指不定會是如何的下場。

洪姑想要說些什麼,聽到哥嫂住的東屋裡,傳來一陣哐當的摔打聲,嫂子尖著嗓子在指桑罵槐:“三郎都這般大了,如今還與我們擠在一屋,大妮二妮的名聲都已經壞了,你要讓三郎也壞了去?”

洪姑死咬住唇,一言不發彎下腰搬湯鍋。湯鍋重,裡麵的燙微微沸騰,她要用儘全力且小心,方能搬得動,不會被燙著。

家中宅子小,洪姑與兩個孫女住在一起,孫子沒地方住,孫女被人指指點點,躲在家中都不敢出門。老頭子昨夜沒睡,責怪她了一整晚,她生的女兒沒管好,給家人丟了臉。

洪老娘急得就罵:“你個死妮子,翅膀硬了,有本事就走得遠遠的,彆在眼前礙眼,””

洪姑已經聽了洪老娘無數次的念叨,她難過不已,淚流到臉上,被寒風一吹,像是刀割一樣。她抬起皸裂的手,胡亂抹去,咬牙推著車出了門。

再忍一忍,待她手上略有節餘,就可以去城南大宅院賃間屋子,離得遠了,那些閒言碎語也不會給家人臉上蒙羞。

推車出家門走了幾步路,迎麵遇到在瓦子裡幫閒,吃得醉醺醺的張七。

張七見到洪姑,啜著牙花子,輕佻地道:“喲,原來是洪姑,出去擺肉攤了?”

時辰雖早,巷子裡已有人來來往往,聽到張七的調笑,有看熱鬨的人跟著起哄道:“張七,反正你還沒娶妻,不若湊做一堆,一道去擺肉攤!”

張七生得還算俊俏,在瓦子裡幫閒,遇到那些喜好小倌的客人,吃醉一時急了時,也會拉著他湊數。

看在大錢的份上,張七也不在意,略微推遲一下就從了。不過聽到有人起哄,他感到後麵一陣火辣辣的疼,終究麵子上掛不住,酒意上湧,衝上去揪住說話的那人就要捶。

眼見就要打起來,洪姑怕攤子被撞到,慌忙推著到一旁避讓。

這時,巷子裡傳來鞭子在空中劃過的呼嘯,有人在囂張地喊道:“讓開,都給老子讓開!”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幾個穿著一樣綢緞的男仆,揮舞著鞭子,凶神惡煞走了過來。

京城貴人多,貴人府上的仆從,也不是平民百姓能招惹,連張七的酒都醒了大半,連忙收回手,貼著牆腳躲開了。

洪姑的推車太笨重,她急得汗都出來了,勉強讓開到了一旁。

這時,一輛華麗的馬車駛來,在她麵前停下,男仆嘩啦啦散開,護在了馬車周圍。

洪姑惶恐不安盯著馬車,車門拉開,穿著緙絲,披著白狐大氅的男子手上捧著紫銅暖手,衝著她笑:“你是洪姑洪娘子?”

洪姑怔怔點頭,顫聲問道:“請問貴人找我何事?”

男子皺起了眉,脂粉抹得雪白的臉,跟著一起皺,神情連連變幻不停,最終選定了大大的笑臉,道:“我不是壞人,你放心。我阿爹是彭京兆。”

京城的平民百姓興許不認識政事堂的相爺,對他們頭頂真正的父母官彭京兆卻婦孺皆知。

彭虞比彭京兆還有名,他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紈絝!

洪姑嚇得臉都白了,睜大眼不知所措盯著彭虞,實在不知自己如何就惹上了這個煞星!

彭虞還在以自認為和善的笑容,對洪姑吼吼笑道:“洪娘子,我是來幫你伸張正義的,你彆怕,我保管替你伸張正義!你被冤枉了吧?有人造謠潑你臟水了吧,彆怕彆怕,你去京城衙門告狀,我是前去南夷打仗,風光歸來的彭侍郎,我阿爹是彭京兆,保管你.......這句話不能說。”

“這句話不能說”,聲音雖小,洪姑還是聽到了。

程子安慫恿他阿爹,讓他與王堯幾人一道隨大軍去打南夷,管後勤,傷兵,收拾搭理戰後的戰場。

傷兵還好,至少是還喘著氣的活人。遍地都是屍首,血肉橫飛的戰場,足足令他與王堯吐到得勝時,都沒緩過氣。

不過這次前去,他們都得了軍功,各自升了一等。被京城百姓夾道相迎的風光,彭虞讓彭京兆的文筆吏,寫了一篇精美的文章,前去祖宗墳前燒了。

唉,如今身份不同了,得低調,還不能仗勢欺人。

京城的天,怎地這般冷呢?還是南夷的氣候好,過年時隻需穿薄夾衫就足夠了。

彭虞很想不經意提一提南夷的天氣,順道提提他打仗時的功勞,不過看到洪姑恍然不知所措的模樣,他又深深覺著寂寞。

她不懂。

唉!

正事要緊,彭虞打起了精神,繼續勸說起了洪姑。

洪姑緩緩鬆弛下來,從難以置信到期待:“彭侍郎,真當如此?”

彭虞鼻子裡發出如馬打響鼻的哼聲,下巴抬起,傲然道:“本爺是誰?本爺就是吐一口唾沫,在地上都能砸個坑!你今朝就不用出攤了.....做好的餛飩無需擔心,這些都交給我,我全部都買了!你前去衙門告狀,訟師,狀紙都準備齊全了。”

洪姑接過仆從硬塞進手中的錢袋,看著幾人將板車推走,伸出頭想要去追,彭虞擺擺手道:“我們拿去煮,用完還給你!”

手上的錢袋咯手,洪姑估計裡麵是碎銀,憑著重量,買她的一套行頭綽綽有餘。

彭虞華麗的馬車掉了個頭,朝著巷子外駛去,一個中年男子上前見禮,客氣地道:“洪娘子,我是彭爺派來的訟師,你且隨我一道去衙門。”

洪姑回過神,深深吸了口氣,腦子還是暈暈乎乎,她隻憑著直覺,一大早莫名其妙遇到的這些,絕不是壞事,興許真能讓她正大光明做買賣,賺得錢,憑著自己的本事,自在活下去!

程子安剛從淨房裡出來,莫柱子急匆匆進來,道:“少爺,彭侍郎來了!”

彭虞從南夷回來之後,幾乎每天都會前來,一邊哭他在南夷受的苦,一邊笑他此次得到了功勞,足夠“家祭無忘告祖宗”。

莫柱子與彭虞也熟悉,程子安想到交待彭虞的事,皺眉問道:“你驚什麼驚?”

莫柱子使勁眼下口水,道:“少爺去看看就知道了。”

程子安便走了出屋,來到前廳,頓時無語望天。

彭虞一手捧著暖手爐,一手在指揮仆從手忙腳亂支爐子,包餛飩,清幽的庭院,瞬時變成了熱鬨繁忙的街頭攤。

看到他來,彭虞熱情地打招呼:“程哥,你吩咐的事情都辦好了,程哥,你說不要耽誤了她的餛飩買賣,我沒耽誤,給了她銀子,把所有的餛飩都買來了!”

程子安深吸一口氣,負手走上前看到仆從笨手笨腳,弄得地上都是餡,對莫柱子道:“讓秦嬸雲朵她們來幫忙,彆浪費了上好的餛飩,將人家的攤子弄壞了!”

莫柱子忙去了,程子安往前廳屋子走去,彭虞忙不迭跟在了身後,他實在看不下去,道:“你不熱?”

彭虞流利地答道:“不熱,在熱邊呆習慣了,京城著實天冷,受不了。”\思\兔\在\線\閱\讀\

程子安已經懶得搭理他,閒閒地道:“要不將你調到熱邊去當差?”

彭虞想都不想道:“那不去,想想就得了。”

程子安斜了他一眼,道:“你沒嚇著人吧?”

彭虞梗著脖子道:“哪會嚇著,我現在和氣得很,主要是身份地位在這裡,不用再耀武揚威。”

程子安忍俊不禁,笑道:“是是是,彭大官人,接下來的事情,要你盯著了。”

彭虞一口保證了,話鋒一轉,道:“程哥,不仗勢欺人,不拿阿爹的官欺壓人,這場官司,真能打得贏?以前從沒有人到衙門告過,阿爹也認為難,說這些嚼舌根的多了去,苦主也不願意聲張,鬨大了,名聲就更遭,忍氣吞聲也就過去了。”

程子安笑道:“律法寫得清清楚楚,在周,秦時就有律法規定:謠言誹謗者族誅。”

彭虞瞠目結舌道:“誅全族?”

程子安沒好氣道:“那是秦,秦!大周律規定,謠言誹謗者,為十惡之一,當處以誅。”

彭虞道:“程哥,我再傻也知道,這些都是針對朝廷,針對貴人的謠言,造成了大亂才會被治罪。哪有造個婦人的謠言,就會被砍頭的!”

程子安淡淡道:“以前沒有,那是從未有過先例,不敢告,不能告,無法告。既然怕死,舌頭長出來,就彆亂嚼!”

屋裡暖和,彭虞熱得受不住,終於放下了手爐,解開大氅,問道:“程哥,阿爹說你不會無的放矢,接下來,你有甚打算啊?”

程子安笑道:“吃你的餛飩,且等著看熱鬨吧!”

洪姑狀告張七等人造謠,抹黑其名聲之事,因為案子太過稀有,很快就被愛看熱鬨的閒漢們傳得無人不知。

“她一個寡婦拋頭露麵,還不許人說道說道了?”

“無風不起浪,說不定她就是靠著與人不乾不淨賺錢呢?”

“衙門真的判了,真的判了!”

“張七等人被判了流放,念在非最初傳謠之人,才沒被砍頭!”

張七等人隻是混混閒漢,他們被砍頭流放,也沒幾人在意。

接下來京城的局勢,才最令人意外。

許多苦於謠言的婦人娘子,與被汙蔑孤立無援之人站出來,在衙門年後一開衙,就前去遞了狀子,狀告被汙蔑生事帶來的傷害。

這下京城就熱鬨了,眾人議論紛紛。認為這些婦人娘子,純屬是小題大做,被說道幾句,又不會少一塊肉,實在太過狠毒,被說幾句就要彆人的命。

告贏了的洪姑,終於不敢有人再說三道四了,她也從家中搬了出來,賃了間屋子獨自住著,繼續支攤子做買賣。

隨著告狀的人越來越多,洪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