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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從家中前來,基本的食物與衣衫,能勉強撐過一兩日。

程子安微微放了心,說了些用火,不能亂排泄等問題,點了個平時在城南一帶頗有威信的漢子做管事:“勞煩你看著些,要是有人借機生事,欺負婦道人家等等事情,莫要客氣,先收拾了。有事,我會替你擔著!”

漢子大聲應了,扯著嗓子,將程子安的話送了出去。

程子安實在累了,他來到門邊,叫上莫柱子一起,守著小火盆,烤著身上的濕衣衫。

雨,還在嘩啦啦下個不停。

皇城地勢最高,聖上起居的大殿,乃是皇城最高處。

從午後變天起,聖上就在禦書房沒離開,不時起身來到窗欞邊,望著外麵的大雨。

雨水從瓦當裡流下來,像是一道瀑布,流入溝渠。

溝渠裡的水聲咕咚回旋,不時有水冒出地麵。

白玉台階下的雨水,逐漸沒過腳麵。

許侍中同黃內侍算得上宮裡的老人,他們看得心驚膽戰。

差不多有十年的光景,未曾見過這般的光景了,連聖上的大殿外就積了雨水,可見這次的雨,差不多得是龍王震怒,翻到了龍宮。

聖上看得心焦,坐立難安。

要是遭了災,戶部哪來的錢賑濟?

程子安這些時日陣仗鬨得那般大,他要是出了差錯,定饒不了他!

政事堂那邊沒了消息,雨太大,幾個相爺在值房也出不來。

沒消息回稟,就是好事。

直到晚飯後,雨聲吵得聖上頭暈,他再也忍不住,沉聲喚道:“來人!”

許侍中趕緊進屋,聖上問道:“程郎中那邊可有消息?”

許侍中答道:“回聖上,程郎中未曾差人來回稟過。”

聖上不由得怒了,道:“這般大的雨......工部的人呢?吳尚書,徐凜直呢,還有京兆的差役都去何處了?”

許侍中低垂著頭,一言不敢發。

聖上豈能不明白,這種時候如何能見得到人。

“傳親衛出去,一探究竟!”

許侍中神色微凜,心道估計有人得倒黴了。他應下退出,將旨意傳給了聖上的貼身親衛。

雨夜裡,蒙了雨布的馬匹,駛出了皇城,朝著城南的方向而去。

約莫一個時辰左右,親衛回來了,渾身濕淋淋,顧不得更衣,前來回稟道:“聖上,城南的百姓大多都撤到了破道觀裡,一切安然無恙。”

聖上鬆了口氣,繼續問道:“洪水漲到何處了?”

親衛道:“隻河堤邊,地勢低的幾戶人家中進了水。”

聖上聽得難以置信,這般大的雨,按照往年的情形,就算程子安扯出那麼大的陣仗,他也不敢抱多大的希望。

親衛道:“屬下親自前去確認過,聖上放心。”

聖上長長舒了口氣,臉色緩和下來,問道:“程子安在何處?”

親衛沉默片刻,道:“程郎中在道觀中,同百姓在一起跳舞唱曲。”

聖上失聲問道:“什麼,他們還有心思跳舞唱曲?!”

親衛也感到不可思議,想到先前看到程子安在裡麵扯著嗓子亂喊:“希望,希望就在前方!”

“聖上天恩浩蕩,聖上保佑黎民百姓!”

“敵人來了,有聖上,米麵沒了,有聖上!”

聖上聽著親衛說完,他隻感到%e8%83%b8口說不出的激蕩。

程子安有真本事!

有本事的子民,天下不知凡幾。

最重要之處,程子安忠君。

禦史參奏他收買民心,真是無稽之談。程子安就算收買,也是在替他收買。

這次京城無需賑濟,幾個大錢罷了,買來民心民望,也是一門劃算的買賣。

聖上沉%e5%90%9f片刻,下令道:“開內庫,送錢糧布匹前去,安撫無家可歸的百姓!”

第88章 88 八十八章

◎無◎

雨在半夜時分, 總算停了。

程子安嗓子嘶啞,累得渾身無力,身上的衣衫濕了又乾, 乾了又濕。

勝在年輕, 靠在破門邊眯了一覺,恢複了大半精神。

雨一停, 餘下的小半疲憊, 就全部沒了, 他奔出門,仰望著漆黑的夜空,恨不得跪下來,給老天爺磕一個頭。

不過眼下情況未定,程子安讓百姓繼續留在道觀裡, 等天亮時再回去。

程子安則再次回去河邊,河中的水流照舊奔騰,燈籠靠近了一看,雜物隨著河水漂浮翻滾, 渾濁不堪。

河岸上的水,沒過腳踝, 蹚著試探了下, 底下一團泥漿。

程子安估計,進水的百姓家中,屋中也會留下一層泥漿。

他推開一扇用鏈子彆著的大門, 燈籠伸進去認真查看, 頓時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 屋子裡的破板凳都沒怎麼動, 水淹得不深。

到了拂曉時分, 宮裡的米麵糧油來了。

皇恩浩蕩,隨著這份皇恩冒出來的,還有昨夜神龍不見首尾的官員。

政事堂的相爺傾巢而出,六部尚書,彭京兆等,悉數到來。

人太多,地上到處泥濘不堪,程子安就不去湊這份熱鬨,蹲在角落,笑眯眯望著眼前的百官。

要是此時天降驚雷,能將大周整個中樞朝廷,劈得煙消雲散。

孫凜直忙前忙後,臉都笑得快裂開了,拿著一小袋麵,放在一個老漢手中,道:“聖上仁慈,體恤到百姓的不易,給你們送了米麵來。你們可不要忘了聖恩啊!”

老漢接過布袋,連連彎腰,感動得老淚縱橫。

程子安看了一陣,見快到午飯時辰,撫摸著癟下去的肚皮,上車回了皇城,去膳房用飯了。

陳五許久未見程子安,看到他獨自來,忙朝他身後看去,問道:“程郎中,你怎地來了?”

程子安道:“我餓了,就來了。”

陳五訕笑,道:“今日朝中的官員走了大半,說是去城南賑災了。程郎中管著疏浚河道之事,我以為程郎中在城南當差呢。”

程子安道:“有大官們在就夠了。陳五,昨夜你家中可有進水?”

好幾個禦史官員被罰,責令疏浚府前的溝渠。朝臣們機靈得很,京城瞬時動作起來,達官貴人主動,平民百姓被裡正,差役喝令,一起開動,溝渠被清理得連老鼠都會餓死,前所未有的暢通。

陳五心道多虧程子安,頓時對他恭敬了幾分,道:“多得程郎中,昨夜我家中都好好的。”

程子安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負著手進了膳房,程子安見到新鮮的蓮蓬,藕,不客氣點了一通。

拿了朵蓮蓬,程子安坐在膳房石榴樹下的石凳上剝著吃,等著飯菜。

彭廚子剛做好飯菜,程子安聞到清甜的蓮藕,準備起身前去享用,看到許侍中急匆匆到來了。、

許侍中那是聖上跟前第一人,平時隨著聖上一起,在禦膳房用飯。

膳房如何能同禦膳房相比,陳五飛奔上前見禮,熱情無比地道:“許侍中怎地來了,快快請進來坐。”◢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陳五的臉變得很快,笑迎完許侍中,轉身衝著跟在身後的幫工道:““還不去看茶,拿我平時吃的茶葉來!”

許侍中眼皮都未抬,隻朝他擺了擺手,來到石榴樹下,對程子安躬身見禮,笑道:“程郎中,聖上召你前去覲見。”

程子安點點頭,將手上的蓮蓬遞過去,說了聲稍等,進屋將炒好的蓮藕捧在手裡,道:“走吧。”

許侍中看著手裡吃得吃剩下幾顆的蓮蓬,再看程子安邊走邊吃蓮藕的動作,嘴角抽搐了下。

蓮藕脆生生,滋味清甜。程子安吃得哢嚓嚓響,道:“許大叔,這個時節的蓮藕真好吃。你要不要嘗點兒?”

許侍中愣了下,認真打量過去。

程子安以前白皙的俊臉,曬得黢黑,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皺巴巴的官服在身上晃蕩。

程子安從昨日下雨時起,估計都沒能好好用過飯食。

此時聖上已用過了膳,他也已經用過,被傳召前去,還得繼續餓著。

許侍中擺了擺手,道:“我不餓,程郎中先用吧,先少用一些,略微填補填補。等下我給程郎中備些新鮮的吃食。”

程子安忙道:“有勞許大叔了。我快些用完,免得被禦史看到,又得參奏我。”

許侍中笑嗬嗬道:“隻怕沒有禦史敢參奏程郎中了。”

程子安眉毛微動,飛快吃完了一盤藕,餓得發慌的感覺稍微得到了緩解。

到了大殿前,許侍中接過了他手上的筷子碟子,遞給迎上前的小黃門,低聲吩咐了幾句。

小黃門捧著筷碟飛快下去,很快就捧著一盞茶上前,程子安道謝之後,接過茶漱了口,隨著許侍中進了禦書房。

聖上平時會午歇一會,他已經換了身常服,靠在禦椅裡閉目養神。

程子安上前請安,聖上睜開眼睛朝他看來,上下仔仔細細看過,抬手道:“坐吧。”

謝恩之後,程子安退到左下首的椅中坐下,聖上問起了洪水的情形。

程子安據實回稟了,道:“朝中的大人都在,有他們在,臣就先回了衙門。”

聖上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昨日夜裡,好似隻有你在。”

程子安豈能不懂聖上的話,既然他心知肚明,自己就無需再多言,道:“回聖上,昨日夜裡,水部的章郎中也在,同臣一並呆到了撤離。後來臣去了道觀,章郎中想同臣一塊前去。夜裡雨大,又黑,章郎中上了年紀,早就累得不行,臣不忍見著他如此辛苦,好說歹說,方將他勸了回去。今朝天還未亮,章郎中又來了。章郎中這份為聖上,為百姓的心,真令臣佩服啊!”

朝中官員眾多,如郎中這等品級的官員,平時無需參加朝會。在聖壽,過年過節的大慶典上,坐得遠離龍椅,難以窺見天顏。

聖上並不清楚章郎中是誰,他聽得詫異,滿意頷首道:“朝中竟然還有這般官員,真是大周之福啊!”

程子安道:“聖上不僅能令天下士子歸心,亦能令天下百姓歸心。無論三教久流,皆稱頌不已。在挖淤泥時,好些受傷,一病不起的民夫們,要掙紮著下床,想要繼續下河道挖淤泥呢。臣當時就在想,他們都病得起了高熱,甚至因著化膿,高熱不退,不得不截斷腿,他們都未曾有一句怨言。要是大周所有的子民,皆能如此般,大周江山,不但能繁榮昌盛,更會萬古流傳呐!”

聖上早已熟悉了程子安直白的溜須拍馬,但他聽起來,照樣順耳得很,臉上不由自主浮起了笑。

程子安趁機道:“聖上,臣以為,不若聖上親自下旨獎賞,昭告世人,隻要一心為大周,肯為大周奉獻一份力,聖上都能看到。聖上親自獎勵,何止是祖墳冒青煙,得是燃燒起來的榮幸啊!其他人見了,還不得有樣學樣,全心全意為大周,方不負君恩!”

聖上沉%e5%90%9f了下,笑道:“你這個法子好,去將名冊擬定上來吧。”

受傷病倒的民夫百姓,程子安前去探望過幾家。

隻去過一次,他幾乎就不敢再去了。

搭起來的靈堂,飄蕩的白皤,一口薄棺。

天氣炎熱,家人們來不及哀悼,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