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如今絕對不能再用之前的熏香,那香確實能夠緩解頭疾,但說到底不過是麻痹了神經,初用時興許還能保持頭腦清醒,時間久了之後,依賴性上來了,精神狀態方麵顯然大不如前,趙瑾一把脈便知道,皇帝的身體一直在被虧空著。
趙瑾之前把脈時,她的便宜大哥好好休養著,再活個十年不成問題,如今才三年過去,再繼續用這香,半年時間也不一定能撐。
這麼大一個爛攤子,趙瑾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收拾不來,不說其他的,皇帝這命,她勢必是要吊住的。
等皇帝再悠悠轉醒時,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
此時已經是斜陽偏西,皇帝醒來時,趙瑾在養心殿的美人榻上睡著了,隻是睡得極其不安穩,伸手虛虛撐著,腦袋晃了晃的,上麵的步搖也跟著晃蕩幾下。
皇帝沒有出聲,而是盯著趙瑾看了半晌,她眼底透著些烏青,顯然最近也沒有好好休息。
直到進來的李公公開口:“陛下……”
皇帝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但已經遲了,趙瑾醒了。
她迷迷糊糊看著已經清醒過來的皇帝,立刻從下來站好,“撲通”一下跪得極其標準。
“皇兄恕罪!剛才是情況緊急,我不是故意抗旨的!”
皇帝:“……”
李公公:“……”
要麼怎麼說這麼多年來,皇宮裡出的公主雖然不多但也不算少,為何偏偏是華爍公主能有這樣的殊榮呢?
除了身為皇帝胞妹以外,很大程度還是因為這眼神好使,知道底線在哪裡,對比其他人,活得更真實些。
方才的舉動,分明也是為了救陛下,如今卻也知道賣乖。
“說說,何錯之有?”
皇帝坐了起來,在睡了一覺之後,對香的依賴緩解了些,但也隻是緩解。
他淡淡看著跪在地上的趙瑾開口問了這麼一句話。
趙瑾顯然已經打好了腹稿:“其一,不該無視皇兄的命令闖入養心殿,其二,未經皇兄同意對皇兄用針,其三,目中無人。”
皇帝聽了她的話之後,冷哼了一聲:“看來你也知道自己目中無人啊。”
趙瑾:“……”
她這個“目中無人”的毛病確實會不定時就發作一下。
“今日闖進來是為了什麼事?”皇帝問。
趙瑾:“皇兄,我是想問問下個月外使來京一事,您應該是打算出來主持大局的吧?”
她問得小心翼翼,格外害怕聽見意料之外的答案。
皇帝:“朕要是說不呢?”
趙瑾:“?”
皇帝就這麼低頭看著她,說:“你今日都闖進來了,朕的身體狀況也知道,你說,朕如今還適合處理朝政嗎?”
趙瑾意識到自己跳進了皇帝的語言陷阱裡麵。
若是有已經能獨當一麵的太子或者皇子,今日這件事就輪不到她趙瑾在這裡頭疼,但眼下沒有,卻也不是將她這個公主推出去的原因吧?
“那皇兄的意思是……”說到這裡,趙瑾首先道,“皇兄,我這個人您也知道,在什麼場合該說什麼話絲毫沒有分寸,您想想平時在您養心殿前邊跪著的那些大人便知道,這種大場合,我肯定是不行的。”
誰行誰上,她不行。
不知道為什麼,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趙瑾敏銳地察覺到皇帝看她的目光森然了許多。
後背一涼。
“除了這件事,還有什麼事嗎?”皇帝轉了話題。
趙瑾道:“還有便是兩朝公主和親一事,越朝那邊說是看上了唐世子……”
趙瑾這句話帶上幾分試探。
“這件事朕知曉,”皇帝語氣還是平靜的,隻是話裡的意思就未必了,“唐韞錦生得是不錯,也有將帥之才,但作為我朝大將,沒有迎娶外族公主的道理,若是非要嫁唐家人,你看看要不讓唐韞修收了?”
趙瑾:“?”
“橫豎你也是公主,論起地位,斷沒有讓我朝公主做妾的道理,駙馬納妾,妾也是用來伺候你的,你處置便好,”皇帝說著一頓,隨後又道,“聽聞那越朝的公主今年才十五,若實在還不行,問她願不願意等上幾年,唐韞錦的兒子再過幾年也能娶妻了,朕可以給她賜婚。”
趙瑾:“……”
您要不要您自己在說什麼?
哪有嫁不成老子嫁兒子的?
趙瑾現在嚴重懷疑釋空之前給皇帝下的藥還有彆的副作用,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發現她這皇帝哥哥有幽默的天賦呢。
第132章 本宮是公主
隻是說了這麼多, 趙瑾大概能明白她這個皇兄的意思,就算是他身體如何不好,武朝也不是隨意可以任由外人提意見的附屬小國。
在唐韞錦這件事上根本就沒有商量的餘地。
“那皇兄, 下個月招待外使這件事, 您是……”
趙瑾話還沒說完,皇帝就接過了話茬,他說:“你帶詡兒一起。”
趙瑾:“?”
她張了張口,原本還想說句什麼,但皇帝的語氣根本就不是還可以商量的意思。
沒忍住, 趙瑾扯了一下嘴角, 小聲嘀咕了一句:“還不如把這個皇帝讓我當了……”
“想當皇帝?”沒想到的是, 皇帝聽見她這句話了。
趙瑾:“……”
她扯了一下嘴角:“皇兄, 我不想。”
這種每天睡不到自然醒的冤種活誰愛乾誰乾。
皇帝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她對現在生活的怨念, 他說:“你想也沒戲, 就你這麼個吊兒郎當樣, 朕把皇位給你,下去是要被列祖列宗唾罵的。”
趙瑾:啊對對對。
趙瑾沒意識到便宜大哥話裡的其他意思, 但顯然,戒毒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雖然說外使來京是下個月的事, 但現在已經沒有一個月時間了。
若是一朝天子當著眾人的麵犯香癮,後果不堪設想。
趙瑾想著想著歎了一口氣, 大概也想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麼孽,好端端當了二十幾年的公主,現在竟然還要處理朝政。
她當然知道自己如今這個位置還有人虎視眈眈著, 這個時代背景下, 幾乎沒幾個人不喜歡高高在上的權力。
皇帝沒給趙瑾選擇的權力, 這就是皇權。
承擔的人是她,皇帝在這一段時間內將會隱身。
趙瑾隱約能察覺到有一張網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布下來,棋盤落子無悔,她甚至還不能分辨出自己擔任的到底是什麼角色。
“還有什麼事嗎?”皇帝問。
這是下逐客令了。
“皇兄,我是覺得我難擔此大任,要不您讓其他皇兄來?”趙瑾再次試探皇帝的底線。
“其他皇兄?”皇帝似乎冷笑了一聲,但也有可能是趙瑾的錯覺,“你是說宸王還是煬王?”
這話趙瑾可就不敢胡說了。
怪就怪她出生得太遲,什麼九子奪嫡都沒趕上,隻是隱隱聽說如今坐在龍椅上的便宜大哥也是個狠人,她對於這些皇家兄弟之間的愛恨情仇的一點也不知。◇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當然,也沒有興趣。
皇帝應該沒有生氣,但也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趙瑾就像是這個時代裡格格不入的那縷風,不是被朝代推上去的,而是被她這個腦子裡不知道想著什麼的同胞兄長推了出去。
他大概對趙瑾有所期望,但期望往往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人對任何人都可以擁有期望。
從養心殿出來,仁壽宮的嬤嬤找上了趙瑾,道是太後想見她。
自從趙瑾當了這個監國公主之後,她去看太後的頻率就少了許多,這其中不免有忙的原因,就算趙瑾怎麼個渾水摸魚法,該她表示做決定的大小事還是不少。
而太後這裡,時常不是這個侄子找上門來就是那個外甥,他們覺得趙瑾比皇帝好說話,便想趁著趙瑾把持朝政的時候,往太後這裡多賣點慘,太後那邊自然會將這個壓力給到趙瑾。
雖然朝中真正將趙瑾放在眼裡的官員沒多少,但動幾個官職,往哪個空缺的位置塞人,這點事趙瑾還是有權力的。
也就是所謂的人情世故。
皇帝之前不吃這一套,不代表趙瑾她就吃這一套啊。
趙瑾來到坤寧宮,太後的身體也不太好,如今就連宮中妃嬪也鮮少過來請安,她老人家懶得見人。
趙瑾在嬤嬤的指引下踏進去,隻是今日太後沒有臥床,她罕見地打扮起自己,身上穿的都是正式的暗紅色長袍,金約上綴著綠鬆石,手上拿著一串佛珠把玩著,頭發雖然花白,但總體看起來威嚴如當年。
趙瑾行禮道:“兒臣見過母後。”
太後今日不是一個人在,她身邊還坐著一個趙瑾不認識的婦人,看裝扮像是某位官員夫人,趙瑾猜宮外來大概率是太後娘家那邊的人。
對方站了起來,向趙瑾行禮道:“臣婦見過華爍公主。”
太後說:“瑾兒,這是你六表哥的夫人。”
趙瑾的表哥倒也不算少,太師生前也生了不少孩子,但真正能夠讓太後記住的,大多是嫡出的侄子侄女,之前倒是做主給她的兩個侄女都討了一門好親事,隻是如今太師去世後,太後母族的勢力大不如前。
皇帝雖然不曾苛刻對待太師一脈,但畢竟早就已經不是那個剛登基時還需要心腹大臣扶持的時候,太後的麵子,不足以讓皇帝繼續重用她的母族。
靠著先輩庇佑,自然還是可以當勳貴人家,但是後世無有才之人,終究是不能長久。
趙瑾那所謂的六表哥,如今在朝中擔著職位,不是什麼重要的官,官也不算大,在位這麼久以來沒做出什麼實績,晉升不容易。
“原來是顧六夫人,”趙瑾臉上帶著營業性笑容,“此番特地入宮探望太後,有心了。”
她實在想不起來自己那個表哥究竟在朝中擔任了個什麼官職,但寒暄兩句還是簡單的。
趙瑾說完這句話後,那位顧夫人肉眼可見笑容僵了一下,趙瑾就像是看不見一般,自己找位置在太後身邊坐下了。
“母後近日睡眠可還好?若是身體有不適,兒臣替您把把脈。”
太後聞言臉上浮現些笑容:“你這孩子,你皇兄如今將重任放在你身上,便不要再搗鼓這些了,好好跟著幾位大臣學學,日後也能多教導詡兒。”
趙瑾:“母後教訓得是,兒臣知曉了,隻是您這身子還是得好好保重,詡兒昨日還說您最近都不見他了呢,跟兒臣訴苦呢。”
說起孫子,太後臉上的笑意加深:“哀家這不是怕過了病氣給孩子。”
小皇子身體嬌弱些,太後自然也是溺愛的。
旁邊的顧家夫人聞言笑著道:“姑母真是好福氣,公主與小皇子都這般孝順,羨煞旁人。”
她一出聲,太後倒是想起來些什麼了,她看著趙瑾道:“瑾兒,你六表哥的嫡長子如今已是弱冠之年,原本過兩年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