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你哥也始終是你哥。
皇帝一下子就聽懂了趙瑾的委婉之意。
“怎麼,怕朕窮了?還是怕朕給不起你公主府的俸祿?”
這話說得,多傷兄妹感情啊。
趙瑾嬉皮笑臉:“皇兄,我是覺得送來的東西太多了,到時候搬去公主府不好搬。”
這句話說完,“啪”的一聲,皇帝手中的毛筆拍在桌麵上,毛筆上沾著的墨水將紙也染上了黑色的星星點點。
“怎麼,成個婚皇宮便不是你的娘家了,日後也不打算回來小住?”
趙瑾:“……”
不是她想抬杠,放眼望去,有幾個出閣的公主有事沒事回皇宮住的?
便宜大哥這句話,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從前倒是沒覺得他這麼盼著自己這個當妹妹的留家呢,若不是被催婚,趙瑾如今還應當在甘華寺過獨居生活呢。
“皇兄,日後若是有機會,臣妹當然回宮陪您和母後。”
不就是畫餅嗎,說的誰不會一樣?
隻是趙瑾抬眸間,恍惚發現,自己這個便宜大哥發間隱隱有些花白的跡象。
皇帝已經不年輕了——這個認知陡然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趙瑾其實並非是不知道,隻是皇家雖然薄情,但這些年來,任憑趙瑾從哪方麵想,她這個便宜大哥也沒有在哪方麵虧待過她。
自然,君心難測,皇帝哪怕心中有溫情,也不會多,但就是這麼一點,讓趙瑾過得及其舒心。
待趙瑾離開,李公公上前來為皇帝添茶,聽到皇帝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他般道:“你說這丫頭是喜歡她的駙馬還是不喜歡?”
李公公:“……”
這管得便寬了些了陛下,早些時候還好說,可如今賜婚聖旨下了,婚禮也快到了,除非是駙馬出了什麼事,不然這婚禮照辦不誤。
李公公想著,抬眸一看發現陛下的神色有些陰鷙,心裡咯噔一下,想著陛下該不會是臨時反悔,打算讓駙馬出點什麼事吧?
說實話,皇帝待華爍公主,確實比自己的親生女兒要好上許多。
李公公還來不及細想,就聽到陛下說:“唐韞錦給朕傳了密召,說長兄如父想回來看弟弟成婚,你說他們爹還沒死呢怎麼就長兄如父了?”
李公公低頭。
李公公不敢說話。
話說陛下向來是看重唐家,雖然如今唐家不複存在,但看陛下的恩典,隻要唐世子一直受陛下器重,第二個唐家也不是不可能出現。
何況如今永平侯的爵位,按道理來說都應該是世子的。
皇帝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讓世子回京。
這事當然不是簡單的兄長參加弟弟婚禮那麼簡單,唐韞錦手握兵權,若是回京自然不可能偷偷摸摸,必然是浩浩蕩蕩的一番,這才合乎情理。
如今距離大婚都沒幾日了,唐韞錦就算是快馬加鞭,也不可能率領著浩浩蕩蕩的人群回京,必然是他自己同幾個親信而已。
李公公沒有開口搭腔,皇帝似乎也不需要彆人出謀劃策,這禦書房漸漸就安靜了下去。
到最後,李公公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有沒有準許唐世子回京。
在大婚的前兩日,趙瑾陡然聽聞先前宮中出閣的兩位公主回宮,這兩人一個是德妃的女兒,一個是賢妃的女兒。
隻是賢妃前些日子招致了陛下的厭棄,身為女兒的安華公主甚至因此入了宮,隻是她連父皇的麵也沒有見上,皇帝當然知道這個女兒是想替其母妃求情,所以乾脆直接不見。
他不見歸不見,倒是讓他的冤種妹妹背了黑鍋。
“母妃,父皇他怎麼能因為趙瑾如此待您?”安華公主抱怨著,言辭間也不見對姑姑的敬意,“難不成妹妹還比女兒要親嗎?”
這句話說出,原本這幾日已經要將事情放下的賢妃再次握了拳頭,她自然比自己的女兒知道的多些。
譬如太後那邊的打算。
多好的如意算盤啊。
後宮多年無所出,卻無人會責怪皇帝,隻是說到底,如果真要從宗室中挑選儲君,為何外甥要得,外孫卻不行呢?
賢妃看著自己膝下育有一子的女兒,眼神堅定道:“沁兒,明年崢兒便滿三歲,送來上書房,讓你父皇好好看著。”
這是賢妃自己的打算。
哪怕同為公主生母,不同的人,心思卻是不同的。
隻比安華公主大一歲的安悅公主此時也正在母妃的宮中,帶著自己三歲的女兒,“母妃,華爍公主即將出閣,兒臣此番回宮,需要去仁壽宮拜訪一下嗎?”
母女二人要談事,便將小郡主交給宮人照看。
“你此番回宮,就算不去見你父皇,也該去拜見一下太後,”德妃說著,“至於你小姑姑,母妃準備了些禮物,你一並送過去,賀她大婚。”
安悅公主倒不是抗拒,她畢竟比自己的那個小姑姑大好幾歲,哪怕從前同在後宮,也不時常能見著,那個小姑姑似乎不大愛見人,加之有父皇和太後寵愛,華爍公主的地位確實比她們兩個公主要高些的模樣,畢竟從輩分上看就是如此。
德妃向來不考慮儲君的事,她不是後宮裡最受寵的那一個,也深知自己絕無再生育的可能,儲君一事,陛下自有決斷,此時此刻暗有謀略的,說不定到頭來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母妃尚且不爭不搶,安悅公主自然也明白自己不是那份料,母女倆說著近些日子來的各種事。
而此時此刻仁壽宮內,快要出閣的華爍公主不僅沒有半點自己要出嫁的心思,她甚至不顧自己公主的身份,蹲在牆頭逗野貓。
野貓也不是真的野貓,好說歹說華爍公主喂了幾年。
之前這貓不知哪裡來的,小小的一隻,瘦得皮包骨,無意間竄入了仁壽宮,宮人們嚇得半死,生怕它衝撞貴人,結果那日趙瑾恰好看見,沒讓人趕,反而讓宮女拿了生肉過來,喂了一段時間。
那野貓是隻小三花,趙瑾喂了幾個月後開始膨脹,後來摸熟了地界,知道這有個可以白吃白喝的地方,小三花也跟著姓趙了。
趙瑾雖然沒有給它起名,但有不少人都知道,這是華爍公主養出來的貓。
趙瑾甘華寺呆的兩年,宮人們也沒落下一頓,今年開春,一隻貓變成了五隻。
生了三隻,又給趙瑾帶回來一個女婿。
女婿挺好看的,白花花的一團,圓潤的臉蛋,綠油油的圓眼睛,就是生下的崽子裡麵,一隻一比一複製的小三花,一隻白貓,還有一隻黑貓。
孩子的爹不知道都有哪隻。
趙瑾逗著小貓,如今日光正好,一排的小貓咪齊齊曬著太陽,大的小的養得毛發蓬鬆,時不時還走過來蹭一下趙瑾的腳踝,然後躺平要摸摸。
這時候,耳邊響起了一陣細微的鈴鐺聲,趙瑾尋聲看過去,看見小三花崽子用自己的尾巴釣來了一個還沒她腿長的人類幼崽。
小姑娘腦袋上紮著兩隻小啾啾,雖然不是過年,但穿得也算喜慶,臉上一坨嬰兒肥,圓溜溜的大眼睛,正蹲著想要伸手去摸貓崽子。
趙瑾:“……”
她看了一眼周圍,也沒看見其他宮的宮女太監什麼的,這麼個小人兒,雖說沒穿金戴銀,但那節肉乎乎的手腕上戴的鐲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再者,尋常人家的孩子也混不進這皇宮。
趙瑾垂眸,那三花崽子猛地往前一竄,竄到了趙瑾腳邊,小姑娘也跟著往前跑,猛然往前一撲,沒撲到貓崽子,反而撲到了一雙繡花鞋跟前,一抬頭,對上了一雙漂亮又帶著打量的眼睛。
“小姑娘,你誰家的?”趙瑾開口問道。
小姑娘頂著那張人畜無害的可愛臉蛋,奶聲奶氣地答非所問:“我叫恬恬。”
甜甜?
趙瑾麵無表情地盯著跟前的幼崽……看著是挺甜的,但她印象中,沒記得有哪家的幼崽叫甜甜的。
“甜甜,”趙瑾隨手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顆糖,“過來。”
事實證明,孩子還是好騙,小姑娘就這樣懵懵懂懂地被一顆糖和一個長得漂亮的怪姐姐騙過去。
趙瑾許久沒有接觸過小孩了,從前還是上書房逗侄子外甥們,都是些男孩,精力充沛得不行,吵鬨得很。
現在忽然有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送上門來,她怎麼可能不逗逗?-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隨手打發了宮女去打聽哪個宮丟了孩子,趙瑾便將方才將小姑娘釣來的小三花幼崽提起來,放她懷裡。
“貓貓!”小姑娘欣喜地抱著小貓崽。
小三花是它三個兄弟姐妹裡最溫順的一個,不撓人也不哈人,她不用擔心貓將小姑娘給傷了。
然而事實證明,貓在對待人類幼崽方麵,確實有點雙標,不僅是小三花,沒一會兒,小白貓小黑貓還有它們的爹媽全都包圍了小姑娘,溫順地供她摸摸。
趙瑾:“……”
行,就逮著年輕體壯的使勁兒造是吧?
仁壽宮的庭院裡,沒幾個宮人守著,卻有兩個小姑娘,一大一小,幾隻花色姿態各異的貓貓,以及周圍花草映襯,微風拂來,又是一幅格外動人的畫卷。
皇帝散步走到仁壽宮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畫麵:小姑娘和更小的姑娘似乎倦了,大的抱著小的在美人榻上小憩,美人榻旁邊的地板上,橫七豎八躺倒了幾隻圓潤的貓。
這樣生動的一幕,讓皇帝腳步不由的一頓,順勢抬手攔住了正要通傳的宮人,旁邊的太監張張嘴,又在轉眼之間閉上了。
於是在這靜謐的午下,皇帝放輕了腳步,一步步走到庭院中間,貓咪被他的腳步聲驚醒,但卻沒有動彈,小小地喵了一聲,又轉過頭去閉上眼睛。
絲毫不將這九五之尊放在眼裡。
皇帝:“……”
這畜牲怎麼有些看不起人?
就在這時候,美人榻上窩著的小姑娘睜開了眼睛,不偏不倚和旁邊的皇帝對上了視線。
圓溜溜的眼睛就這樣看向皇帝,直勾勾地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最後皇帝看見幼崽驀地彎了一下眸子。
“皇爺爺!”
趙瑾被這一聲驚醒了,迎來睜眼就看見便宜大哥站在旁邊,更讓她錯愕的是懷裡這一團喊的稱呼。
皇爺爺啊。
這個哪個公主的孩子。
顯然皇帝自己也是愣著的,他問趙瑾:“你從哪兒找來的孩子?”
趙瑾:“?”
她喊你皇爺爺誒,你問我?
趙瑾雖然沒開口,但眼神已經充分譴責自己這個便宜大哥了。
在胞妹的譴責目光之下,皇帝稍微回憶了一下,所幸就兩個女兒,他很快想起來了。
“朕記得安悅的女兒應該就是這般大。”
安悅公主?
德妃的女兒。
知道了幼崽的身份後,趙瑾低頭捏了小姑娘肉乎乎的臉,“那我豈不是你的姑祖母?”
超級加輩就是說。
幼崽一臉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