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也辛苦,總不能在外頭曬著。”
“哎!”
流螢答應一聲,將包袱裡要洗的衣服放進竹簍子裡,出去找祁寒川。
忙完後院的這些瑣事,把虞敏的房間收拾出來,再在隔壁的小院子收拾出個房間供祁寒川住,流螢又去酒樓。今日雖不能營業,但得讓熟客曉得他們回來了,否則明日酒樓開門也沒幾個客人知道。
流螢順便清點下酒樓的東西,確認沒有問題。
遲一些,阿福也來了。
他是和往常那樣傍晚過來酒樓守夜,才發現虞瑤和流螢回來了。
高興寒暄過幾句,阿福從懷裡掏出來一封信:“是一個姓霍的小娘子交給我的,說務必轉交給掌櫃的。”
所謂姓霍的小娘子無疑是霍雪桐。
流螢接過信問:“那小娘子可曾說過些彆的什麼話?”
“沒有。”阿福道,“隻說這信重要。”
流螢大致檢查過這封信應當沒有被動過手腳,把信送到虞瑤的麵前。
“給我的信?”虞瑤蹙眉。
流螢頷首:“是,且她同阿福說這信重要。”
虞瑤疑惑中將信拆開,展開信劄看罷信上的內容,她深深皺眉。
這封信上詳細寫明一件陳年舊事。
即便已不記得,也能從字裡行間知曉那是從前在宮裡的事,而這一件事涉及她、霍雪桐與皇帝。
一言以蔽之,說的是霍雪桐當年之所以被皇帝打入冷宮真正的原因。
霍雪桐在封信裡寫自己那時以巫蠱之術詛咒她,被皇帝發覺,惹來皇帝震怒,因而被降罪。又再三為當年的陰暗心思道歉。
“小姐,信上寫了什麼?”流螢見虞瑤皺眉,從旁問。
虞瑤將信遞給她。
滿心不解的流螢把信接過去,看過信中的內容,麵上浮現詫異之色。
虞瑤問:“你記得這事?”
“奴婢記得一點……”流螢竭力回想,“那天夜裡發生過什麼,連霍雪桐身邊伺候的人也不知情,唯一曉得的是大熱天,底下的人卻莫名抬了個火盆進屋。如若是信上所說這般,倒也解釋得通。”
虞瑤緊皺的眉未舒展。
垂眸沉默片刻,她緩緩對流螢道:“將這信燒了罷。”
第48章 希望
休整一夜, 酒樓重新開張。
晨起用過早膳以後,虞瑤親自幫著虞敏梳妝。
十六歲的年紀正是嬌俏可人時。
眉目秀麗,瓊鼻朱唇, 一雙眸子濕漉漉如可愛小獸, 略施粉黛便光彩照人。
“我家敏敏真是個漂亮的小娘子。”
虞瑤笑著攬過花鳥螺鈿鏡讓虞敏也看一看鏡子裡的人。
虞敏飛快掠一眼,仰頭望向虞瑤:“姐姐……我……可以不去嗎?”
她眼底隱隱淚花微閃, 語聲有哀求之意。
“敏敏, 彆怕。”
擱下手裡的螺鈿鏡在梳妝台上,虞瑤俯下`身, 握住虞敏正用力攥住裙擺的手,“姐姐陪著你, 沒事的。”
虞敏用力咬了下嘴唇。
覺出她的手指將裙擺攥得愈發用力,虞瑤索性蹲下`身。
和妹妹重逢後的這些日子, 虞瑤發現妹妹在她身邊雖然乖巧, 但其實十分害怕與陌生之人接觸,也無法與陌生之人有任何交談。緊張、害怕、無措甚至是恐懼。
毋庸置疑, 是這些年的經曆帶給妹妹的陰影。
她沒有問過妹妹經曆過什麼事, 但在瑞王府期間從碧珠的口中聽來一些。
其實碧珠一樣知道得不多。
畢竟妹妹不開口, 他們很難窺知她這些年獨自經曆過的許多事。
隻是, 單憑妹妹最後被從山匪手中救出也能猜想幾分。
落入山匪之手,被困在深山的山寨裡,恐怕難與外人接觸,說不得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與世隔絕。
太久沒有接觸過生人,故而害怕、畏懼。
乃至忘記要怎麼與人正常來往。
更不必提受過的傷害。
虞瑤自然心疼妹妹, 也明白妹妹為什麼會害怕和不安。
可她不希望妹妹一直將自己封閉起來, 她希望妹妹能一點點重新接納這滾滾紅塵凡間俗世。
是以, 今日她準備將妹妹正經介紹給酒樓的幫工與鄰裡們認識。
“周圍鄰居平常見麵多, 都是姐姐相處過許多年的,他們很和氣也很好說話。”虞瑤仰頭去看虞敏,握住妹妹的手,柔聲說道,“在酒樓幫忙的廚娘和小二們是我和流螢一起挑的人,品性基本不錯。”
“你今日和他們互相見一見,便算認識過。”
“往後有什麼事,多少能有個照應,何況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正經讓他們知曉你身份的。”
虞瑤反複寬慰她:“沒事的,姐姐陪著你,不會讓你一個人。”
直到虞敏原本緊緊攥住裙擺的手指慢慢鬆開。
虞瑤這才站起身。
她又仔細看一看虞敏的妝容發飾,確認一切妥當,牽著虞敏起身走出去。
阿福昨日去幫忙通知過之前在酒樓幫工的人回來做事。
之前離開靈河縣去闕州城,虞瑤交給阿福些銀兩分發給大家作為補償,因而此時喊人回來,大多便也回來了。
何況小縣城裡想尋得一份滿意的差事不容易。
大家酒樓做事舒服,待遇比彆處略好些,也舍不得真丟掉這活計兒。
回來以後仍和和氣氣。
一幫人忙忙碌碌,為今日酒樓重新開張做著一應準備。
虞瑤便是在此時牽著虞敏出現在眾人麵前的。
感覺一道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虞敏用力抿著唇,低下頭,在夏日裡掌心和後背冷汗涔涔。
小二們朝虞敏看得幾眼已紅著臉彆開眼。
幾名廚娘卻圍上來,其中一人笑嘻嘻問:“掌櫃的上哪兒尋見個這麼漂亮的小娘子?我打眼一瞧,還以為掌櫃的領了個仙女。”她話說得很是誇張,引得其他人哄笑,又附和誇讚起虞敏漂亮。
虞瑤微笑道:“這是我妹妹。”
對外隻稱姓沈,廚娘們便不生疏地一口一個“敏姑娘”喊起來。
虞敏被她們喊得不好意思,一時臉頰泛紅,連脖頸也悄然浮上一層粉色。
她越害羞眾人越熱情,爭相介紹起自己。
不多時,虞敏被她們團團包圍。太久沒有這樣麵對過如此多不認識的人,緊張與無措的情緒將她淹沒,但感覺到虞瑤始終緊握著她的手,又似乎少了兩分惶恐。
在虞瑤鼓勵的目光中,虞敏努力微笑著與廚娘們寒暄。
幸得沒有被盤問從前的事情,待眾人散去,她暗暗鬆下一口氣。
“還好嗎?”
虞瑤湊過來在虞敏耳邊低聲問道。
一麵問一麵掏出帕子抓過虞敏的手替她細細擦去掌心薄汗。
虞敏勉強點點頭。
她能感覺出他們的善意,隻是她心下戚戚然,方會鬨成這個樣子的。
虞瑤又問:“那我們去和鄰居們打個招呼?”
待虞敏再次點頭,她們捎上從闕州城買回來的手信一一去拜訪。
在酒樓左右也是鋪子。
幸得隻去離得最近的幾家,虞敏跟在虞瑤身邊多隻笑不語,反而比被廚娘們包圍來得輕鬆。
“過幾日我帶你去百川書院看一看。”帶虞敏見過鄰居們,準備回酒樓時,虞瑤笑道,“書院有許多小娘子,她們讀書寫字也學做珠花發簪、香胰子。你若是願意,往後也可以去書院教她們的。”
虞敏聽言微怔,不確定問:“我也可以嗎?”
“可以的呀。”虞瑤給出肯定答複,“我妹妹寫得一手好字又最擅女紅,多少繡娘都比不上你的繡活。”
虞敏愈發愣愣的。
她恍然想起來自己並非一無所長,卻記不起從前的虞敏是什麼模樣。
“姐姐……”
虞敏愣怔片刻,懵懂問,“姐姐為何記得我的事情?”│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虞瑤笑一笑。
她隻溫聲對虞敏道:“因為你是我妹妹,我怎麼會忘記你,怎麼會忘記與你有關的事情?”
那個可愛活潑、俏皮可人的妹妹沒辦法留在記憶裡,卻可以留在信紙上。
一遍遍看,一遍遍溫習,便也印在腦海中、印在心底。
但那個時候記下與妹妹有關的點點滴滴,是以為此生無緣相見。
她很慶幸還能有今日。
看著虞瑤這一刻的溫柔笑靨,虞敏心中又是酸澀,又是升騰起一片暖意。壓下鼻酸之感,虞敏挽著虞瑤的手臂小聲撒嬌:“想吃姐姐做的芸豆卷和翠玉豆糕。”
虞瑤笑:“好。”
她萬分寵溺應下虞敏的話,“晚些讓人將東西備下,姐姐給你做。”
虞敏心底那些驚惶便這樣一次次被撫平。
她在虞瑤的鼓舞之下,在周圍人流露的善意裡,重新嘗試接納這紅塵俗世。
過得數日,虞敏陪虞瑤去百川書院。
於是發現一如姐姐所言,她在書院見到許多認真讀書習字的小娘子,個個荊釵布衣,麵上卻有最明燦的笑容。
看著這樣的笑容,恍惚記起許多年前那個不諳世事的自己。
虞敏站在庭院裡透過軒窗幾乎看得癡怔。
從書院回酒樓的路上,坐在馬車裡的虞敏情緒低落,也頗心不在焉。
虞瑤發現了,不免問一問。
“姐姐,我……”
虞敏遲疑開口,想去應虞瑤的話,又被一陣顛簸打斷。
原本平穩往回走的馬車驟然間劇烈搖晃幾下。
待馬車停下,堪堪穩住身形,虞瑤和虞敏尚未詢問怎麼回事,先聽見祁寒川示意她們不要出來。
這樣的話使得虞瑤和虞敏互相對視一眼。
彼此臉上嚴肅的表情,意味著她們在這一刻齊齊意識到外麵有危險。
坐落在靈河縣北麵的百川書院,位置談不上多麼偏僻。
隻與縣城之間有一段路稍顯荒蕪。
他們目下恰走到此處。
而打鬥聲很快便在馬車外響起。
兵器碰撞之間發出的動靜與有人受傷發出的痛呼相繼傳入耳中,隱隱約約,馬車裡又飄進來淡淡的血腥氣息。
伴隨著這些,另有一道粗嘎的聲音響起。
“虞敏,你害死我們的大哥,今日便要你拿命來賠!”
一句話迅速被一陣打鬥聲覆蓋過去,可是無礙虞瑤和虞敏聽得清清楚楚。
虞瑤擰眉,去看虞敏,見她身體發顫,麵若白紙,忙將人攬入懷中。
輕拍著虞敏的背,虞瑤低聲說:“敏敏,彆怕,沒事的。”
虞敏雙眼緊閉,靠在她肩膀上。
見妹妹雙?唇失去血色,虞瑤憂心忡忡卻知言語安慰蒼白,隻抱住妹妹,一下一下輕拍虞敏後背。
馬車外麵的這一場打鬥沒有持續得太久。
動靜小下去之後,不多時便聽見祁寒川說已經無礙了。
過得片刻,馬車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