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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站在書案後又在練字, 隻是好端端的小楷卻寫得有些雜亂, 正寫著瞥見許遠誌進來,謝澹索性丟下了筆,從書案後走了過來。

“陛下聖安。”許遠誌定定神,躬身施禮。

“免禮。”謝澹走到小幾旁坐下, 略一思忖, 便直截了當問道,“許遠誌, 若是一個人受了極大的驚嚇, 忘了許多事情,之後會不會自己恢複記憶?”

“陛下,驚嚇失憶……”許遠誌想了一下答道, “所謂恐則氣下,驚則氣亂, 常人在受到極度驚嚇刺激之後, 確是會出現記憶錯亂、失憶, 需要收驚安神,一般來說,在身心緩解之後應當能自行恢複。不過病症因人而異,臣需要知道具體病情。”

謝澹沉%e5%90%9f,卻追問道:“你遇到過的?”

“遇到過。”許遠誌便說起一個病患,是一個老婦人,夜間一開門竟從門環上抓到一條大蛇,嚇得當時大叫昏了過去,之後就有些瘋癲癔症,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求了鬼神吃了藥也不見起色,數月之後卻逐漸的自行好了,也恢複了記憶。

“能夠自行恢複?”

許遠誌道:“也不一定,有的數天、數月就能恢複,也有的人從此遺忘了,無法恢複。病在腦中,玄之又玄,微臣見識淺薄,也不敢斷言。”

他遲疑了一下,拱手問道:“陛下,臣是否可以問問,病人是誰,具體是何種情形,未必治療就能好,不過藥石針灸可能有助於病情恢複。”

“朕寧願她,從此以後全都忘了。”謝澹無聲輕歎,沉%e5%90%9f片刻,卻說道:“順其自然吧,先讓朕想想。”

眼前她每日裡過得快快活活,他惟願她從此無憂無慮,為什麼非要去想起那些?

許遠誌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猜測,若是旁人,皇帝也不會半夜召他過來。

許遠誌遲疑片刻,終究是壯著膽子道:“陛下,恕臣直言,身為醫者,需要全麵掌握病人的病史,用藥才能多一層衡量顧忌,若是不知病史,混淆診斷,隻怕造成延誤,釀出差錯。”

謝澹糾結再三,仍是說道:“姑娘幼年時受過驚嚇,高燒不退病了好一陣子,之後就忘了兒時的記憶。最近她卻夢見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許遠誌忙問:“姑娘可是想起來了?”

“倒也沒有,她隻當是夢罷了。”謝澹頓了頓說道,“她那時年紀小,本來也不太記事,大約不會再想起來的了。興許是朕自尋煩惱。”

“是,臣明白了。”許遠誌隻得說道。

既然說是驚嚇,原本也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事情,皇帝沒讓他施治,許遠誌便也隻能做到心中有數。

“你明日再來給姑娘請個平安脈,她夜間多夢,也可以用些安神的藥。”

“是。”

許遠誌躬身告退,葉菱也跟著退下,送許遠誌出去。謝澹回到書案前,重新拿起筆來,換了張宣紙繼續練字。

他努力靜下心神,卻壓不住那股煩躁。

衛沉晚間問他,什麼時候告訴姑娘她的身世,謝澹不是沒想過。畢竟,她都十三歲了,他的身份也不可能瞞她一輩子。

隻是她還那麼小,剛回到他的羽翼下,讓他可以儘情地寵一寵、疼一疼。

所以身份身世之類的,謝澹原本也沒有那麼急。如果非要讓她去想起那些恐懼的記憶,那他寧願,一輩子她當哥哥好了。

反正天下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他要的,無非是她平安喜樂。

謝澹這一晚直到夜深才睡,翌日便任性地起床氣,早朝時間心安理得地放了朝臣們鴿子。

內侍來稟了兩遍,見皇帝沒有動身的意思,眼見著早朝時間該到了,便問道:“陛下,是否讓人去告知陳公公一聲,今日早朝暫停?”

“不必,誰說暫停了?”

小內侍趕緊告罪,心說那您倒是去呀,往常可也沒見您這樣。結果謝澹起了床,卻又先傳了早膳。

皇帝不至,文武百官沒得到準信,也不敢散,也不能回朝房坐著等,就隻能規規矩矩分兩隊站在宣--------------/依一y華/政殿門前候著。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巳時中了,遠遠看見天子儀仗從紫宸殿方向來了。

朝臣們一個個站了這半天,深秋的清晨天已經冷了,早朝前怕出恭又不敢吃飯喝水,有些比較虛的文臣都快要撐不住了。

謝澹坐在步輦上卻隻是心中一哂,這些人一個個位高權重,食君之祿,太陽下曬曬滿肚子的陰私又何妨。

這麼一來,文武百官也都乏了,巴不得趕緊退朝歇歇,便是有幾個想長篇大論的人也沒了力氣,今日殿選,皇帝選秀的大好日子,原本應該是一個鬨哄哄的多事早朝,竟短短一刻之後就結束了。

謝澹回到紫宸殿,便主動打發人去告訴太皇太後,皇帝龍體欠安,今日就不過去了。

太皇太後有些難以置信,看看殿內一列列環肥燕瘦的貴女,問道:“皇帝今兒是怎麼了?”

“陛下說頭疼,怕是這幾日國事操勞累的,早朝都耽誤了呢。”陳連江躬身道,“陛下說了,殿選自有太皇太後做主,民間嫁娶都由長輩做主,選秀這等大事,他自然是聽您的。隻是……”

“隻是什麼?”

“陛下說,前朝後宮一體,承恩侯和衛國公兩家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太皇太後臉色不禁有些微妙。承恩侯正是她的娘家楚家,皇帝倒是專門點了出來,雖說對於太皇太後來說,楚從嬋進宮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她無論如何都會讓楚從嬋進宮的,可皇帝卻專門這麼點了一下,卻又帶上了衛國公。

衛國公是朝中重臣,其子衛沉又是皇帝的親信、鐵甲衛指揮使。衛國公沒有適齡的女兒,送了三房的一個嫡女衛臨波參選。

衛國公府作為世宗皇帝的心腹近臣,之前被延始帝流放嶺南,謝澹登基後才召了回來。太皇太後一時拿不準謝澹是要提攜衛國公府,還是當真看上了那女子,但是皇帝既然明說了,那就隻能按他說的辦。

太皇太後點頭道:“哀家知道了。你且回去給皇帝傳個太醫,龍體要緊。”

皇帝登基以來的第一次選秀,太皇太後主持選秀,按部就班地選出了五位貴女。

下午申時禮部給謝澹呈上名錄,楚從嬋和衛臨波果然在列,剩下三個謝澹看後問了問,幾乎都在他預料之內,明裡暗裡也都是太皇太後一係的人。

隔日謝澹去太皇太後宮中請安,便完全按照太皇太後的意思,允了五名秀女的位份。楚從嬋封了正二品淑妃,剩下四個包括衛臨波就都是從二品妃,沒有專門賜封號,就以姓氏稱呼。

畢竟都是朝中重臣之女,位份低了也不好看。隻是這麼一來,楚從嬋就赫然成了後宮中位份最高的妃子。朝中一時暗流湧動,私下裡紛紛揣測皇帝礙於太皇太後,是不是當真有意立楚家女為後了。

楚從嬋很是得意了一下,傍晚前冊封下來,皇帝的賞賜也到了,完全是按照宮中慣例辦事,楚從嬋的賞賜稍高一些,其餘四人就都一樣,不偏不倚。

新進宮的妃子們一個個掩不住雀躍,精心準備,等著皇帝傳召侍寢。

然而一連多天,皇帝就像忘了他還有一堆嬪妃似的,一步也沒踏進後宮裡來。

又因為早有旨意,嬪妃無詔不能踏出後宮,更彆說去到禦前了,嬪妃們也沒彆的法子見到聖駕。

除了過節,皇帝隔幾日會來太皇太後宮裡請安,可也不一定,國事一忙,也可能打發陳公公代為問安。幾位嬪妃剛進宮時的歡欣鼓舞漸漸就不對了,倒是太皇太後宮裡熱鬨了不少,妃子們每日都齊齊活活地去給太皇太後問安儘孝。§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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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個休沐日下了點小雨,惹得葉初很是失望,又等到下一個休沐日,秋高氣爽,晴空無雲,謝澹便信守承諾,帶著葉初去莊子上玩。

到了莊子先去主院安頓,給葉夫人上了香,一行人便去柿子林。

果然是秋霜一打,柿子便格外紅豔,樹上葉子都落光了,枝頭綴滿紅彤彤的柿子,遠遠望去,整片林子燦若紅雲,襯著蕭條的秋色,卻越發的意趣盎然了。

莊戶們知道主家要來,早早地就在林中鋪了紅氈,擺放了桌椅板凳、茶點果子,把莊子出產的瓜果蔬菜、雞鴨鵝兔都端上來。莫莊頭忙裡忙外,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莊子上收成不錯,尤其是主家寬待他們,謝澹買下這個莊子,原本也不是為了收成賺錢,今秋就隻象征性讓莊子裡交了些土產瓜果,隻管這麼養著。莊戶們日子過得寬鬆,也知道感恩,好不容易盼到主家來了,便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一起送上來,生怕哪裡不周到,惹了主家不高興。

柿子林是在一片向陽的坡地,秋陽高照,腳下的野草都枯黃了,加上一層落葉,踩上去軟綿綿的,頗有野趣,葉初一到這裡就喜歡上了,拉著謝澹在林子裡散步轉悠。

葉初攀著低一些的枝條,挑挑揀揀地摘柿子,問道:“哥哥,這麼多柿子,是要做柿餅嗎?”

“是的,等做好了,讓人給你送去。”

謝澹伸手壓低一根枝條,讓她摘下一個大圓柿,笑道,“莊子裡知道你要來,就留著沒摘,不然這時候都已經采摘了,摘下來削皮做成柿餅,冬日裡你才能吃到。”

“回頭我要自己親手做一些。”葉初放下小籃子,抬頭望著樹上挑選大的柿子,口中問道,“哥哥,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比我懂,你以前做過柿餅嗎?”

“以前看人家做過。那個時候你還很小。”

葉初隻顧仰頭去看樹上,腳下沒站穩,趔趄了一下,謝澹一把扶住她,笑著嗔道:“你穩著點兒,又沒人跟你搶,摔個跟頭就好看了。”

葉初攀著他的胳膊站穩,好奇問道:“哥哥,我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你小時候……”謝澹頓了頓,想了個最貼切的詞兒,“特彆可愛,也特彆懶,一看見我就隻會張著手說‘抱抱’,自己都不肯走路的。”

“有嗎,你才懶呢。”葉初想象了一下,自己哈哈笑起來,指著一棵樹上問,“哥哥,那個柿子怎麼不一樣,好大呀。”

“那是磨盤柿子,你籃子裡這幾個是圓柿。”謝澹看看那棵樹,她夠不著,便說,“我給你摘一個?”

“不要,我要自己摘。”葉初轉頭看看遠處鋪著紅氈的地方,指著說,“你去幫我拿個高點兒的凳子來。”

“這棵樹這麼高,搭個凳子你也夠不著啊,萬一再摔著。”謝澹從容蹲下來說道,“過來,哥哥扛你。”

葉初二話沒說,攏起裙子熟練地騎到他脖子上,謝澹兩手抬高扶好她,穩穩當當站起身,這個高度可足夠高了,要摘哪個摘哪個。

侍衛們都在外圍,莊戶們怕衝撞貴人,也都被莫莊頭打發遠遠的,葉菱和葉初帶著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