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瓊林苑。
前世她也吃過陸璟做得東西,捫心自問,其實他天賦驚人,除了在兵法武功上沒有造詣,彆的學什麼像什麼,不然當初她也不至於為他的體貼就接受了。
可惜……
小姑娘站在遠處發呆,陸璟看在眼裡,心想,倘若他此時拿著炙肉去,她一定會拒絕吧?
她一定會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明明他與她之間無冤無仇……即便他此前確實是為林家而接近林紈紈,但他又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呢?
陸璟難以理解。
他看著麵前的火堆。
烈火熊熊,不時飛出幾點星子,濺落在腳邊。
看著看著,突然間,火堆裡竟顯出一個身影,那是個頭戴鳳冠的姑娘,姑娘顯見是在洞房,身著正紅色嫁衣,一張臉略施薄粉卻美得驚人。
尤其是她的眸子,在燭火的照耀下,那琥珀色的瞳孔仿佛是凝集了天地間的光華,比寶石還要璀璨。
隻是,她目中毫無喜悅,唯有痛恨,那麼冷冷的看著他。
就跟此前他修轡頭時一模一樣。
陸璟的心口驀地一痛。
“紈紈……”他下意識開口,可話音剛落,那個身影就消失了,再看火堆,隻是火堆,仿佛剛才所見隻是一場幻覺。
待到午時,皇上與一眾年輕人過來瓊林苑。
果然如陸璟所說,他已經準備好膳食。
皇上心情愉悅,吃著炙鹿肉,誇讚這兒子手藝好,又提及剛才隨行的薑修等人,稱騎射功夫非凡,唯獨沒有提陸昭。
張少淮十分不服氣,正要開口卻被陸昭攔住:“吃你的,彆多嘴。”
話到嘴邊又咽回去,張少淮拿肉出氣,吃了幾十串,但忽然想到那都是陸璟所炙,突然之間就有些想吐——這二皇子心思狡詐,知道騎射比不過表哥,竟躲在這裡炙肉討好他父皇老子!
看他又開始灌酒,陸昭哭笑不得。
“我徒兒呢?”張少淮問林嘉言,“怎不見她?”
“不太舒服。”剛才妹妹與他出來散步,待到皇上等人歸來,她竟突然說身子不適沒有胃口,林嘉言也不知怎麼了,隻當是受到驚嚇所致,便打算稍後向皇上請求,先帶妹妹回去看大夫。
“膽子真小,”張少淮搖搖頭,“不過這肉不吃也罷!”
又不是什麼稀奇東西,張少淮心想,他來炙的話,也不比陸璟差。
其實林紈紈隻是不想看到陸璟。
不想吃他做的東西。
不過還真的有點餓,林紈紈摸摸腰間荷包,心想失策了,來的時候竟一點吃食都沒有帶,現在隻能等皇上吃完,回家再說。
林紈紈無奈歎口氣,歪在椅子上發呆。
外麵忽然傳來敲門聲。
林紈紈問:“誰?”
“林姑娘,太子殿下命奴婢拿些清粥來,不知姑娘可想吃幾口?”
林紈紈驚訝的上前開門。
瓊林苑當然有廚子,隻廚藝不比宮裡的禦廚,待在苑內隻為喂飽此地的宮女黃門,以保證離宮整潔乾淨。如果皇上來此散心,自會帶廚藝精湛的廚子隨行。
廚子便自己煮了些清粥,巧得是,正好太子殿下要清淡的吃食送給這位林姑娘。
宮女小心翼翼道:“姑娘若不喜歡,可叫廚子重做。”
餓的時候吃什麼都香,林紈紈捧著清粥:“不必,有得吃就行。”她嘗了一口,還算可以,就是味道很淡。
宮女要走時,林紈紈問:“真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是,”宮女微微一笑,“殿下很關心林姑娘呢。”
是啊,出乎意料。
陸昭竟然這麼細心,比哥哥還……
不過哥哥沒有來過瓊林苑,再說就算來過,他也沒有權利差使苑內的廚子。
林紈紈將清粥吃光了。
林嘉言與皇上說明情況後,皇上允許林嘉言先行離去,並且叫禁軍尋了一輛馬車予他。
小姑娘出來向皇上道謝,小臉蒼白。
陸璟看著她,又想起剛才的“幻覺”,那姑娘分明是長大後的林紈紈吧?
難怪母親會生出念頭,想讓他娶林紈紈,她確實是生得好看,隻是……
陸璟眉頭緊鎖,他實在弄不明白。
張少淮見到林紈紈,馬上竄到她身邊:“你竟被嚇得病了?你這膽子真應該多練練,明明沒有受傷,怎麼連東西都不能吃了?”
林紈紈不知說什麼。
其實她已經吃飽了。
她朝遠處的陸昭看一眼,他正跟薑修說話,並沒有注意到她。
林紈紈有些驚訝,忽然一扯張少淮的袖子:“你去聽聽殿下跟我大表哥在說什麼,下次告訴我。”
“師父,幫徒兒這個忙吧,好不好?”
張少淮聽到“師父”兩個字,十分愉悅,立刻聽從。
林紈紈偷笑,與哥哥去坐馬車。
在瓊林苑馬廄附近,她一眼就看到了陸昭的坐騎。
馬兒認識她,聽見聲音就將頭轉了過來,溫潤的眼睛看著她,輕輕抬了抬馬蹄。
林紈紈拍拍它:“可惜我沒能跟著去,你一定跑得最快吧?”
馬兒似乎聽明白了,搖擺了一下腦袋,鬃毛迎風飄揚。
她能想象陸昭騎著它,拉弓射箭的英姿。
但剛才人多,她都沒有辦法跟陸昭說話,也沒有謝他送粥,想著,林紈紈從袖中抽出一條帕子,折了幾下,綁在轡頭上。
林嘉言奇怪的看妹妹一眼,這是乾什麼?
怎麼給馬兒戴了朵絹花呢?
第38章
“好看嗎,哥哥?”林紈紈得意的指一指自己折的花。
小姑娘們很少出門,閒暇時候都是花樣百出,想著法子消磨時間,她也是跟彆的姑娘學得。
確實是有模有樣,不過林嘉言卻將那帕子取下:“等會被彆人拿去不好。”
帕上沒繡名字,再說,陸昭的坐騎誰敢靠近,不過林紈紈還是聽從哥哥的,伸手道:“那哥哥的帕子給我。”
他默了默:“你就非得給那馬戴花?”
“嗯!”
林嘉言無言,但還是順著生病的妹妹——始終是小孩子,許是時常入宮,與太子這匹坐騎熟稔,把它當成玩伴了。
等林紈紈綁好絹花,二人坐上馬車。
因是套了良駒,車行得極快,轉瞬間就離開了瓊林苑。
風從車窗透進來,林嘉言怕妹妹冷,伸手關緊:“等會去回春堂找柳大夫看看……你現在可好一些?若有胃口,路上買些東西填填肚子,彆餓壞。”
“剛才沒有告訴哥哥,其實殿下叫宮女端了清粥給我吃。”
林嘉言一怔:“是嗎?”
“嗯,我吃過之後便好了,不用看大夫。”
“怎麼說得像靈丹妙藥似的,”林嘉言好笑,揉揉妹妹的腦袋,“真的沒事了?”
林紈紈點點頭:“我沒必要騙哥哥。”
林嘉言雖懷疑,可哪能猜到林紈紈是不想吃陸璟的炙肉,她可一向是挨不了餓的,隻得作罷。
等林家兄妹倆到得府邸時,皇上方啟程回宮。
見到自己的坐騎時,陸昭一眼就發現了轡頭上的絹花,他取下來托在掌心。▼思▼兔▼網▼
那是用淡青色帕子折得花,形狀自然是有些粗糙的,不過帕子柔軟能做成此等模樣也不容易。
旁邊張少淮也正準備上馬,目光撇過來:“表哥,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陸昭將它放入袖中,隨即翻身上馬。
他已經猜到是誰做的。
這一定是出自林紈紈之手,因絹花必然是小姑娘喜好,而姑娘中,與他坐騎相熟的隻有林紈紈。也唯獨是她這年紀,才能有這份童心給馬兒戴花。
至於為何,或許是因為那碗粥——聽宮女說她吃完了。
陸昭嘴角翹了翹,催馬兒往前奔去。
徐筱錦剛才也沒有出來吃東西,此番坐在馬車裡毫無心情,想到傷心處又忍不住流眼淚。回來後,居然還發現陸璟真的派人把她所做之事告之父親母親,又是大哭一回。
徐彥明指著她罵:“還有臉哭?你怎麼敢去招惹林首輔的千金?誰給你的膽子?”
林鏡清現在並沒有站隊,他對三位皇子都一視同仁到底是沒什麼威脅,可倘若去支持陸昭,那他們徐家以後早晚要完蛋!陸昭那小子做事狠辣,十六歲就敢斬那些官員的頭,對付起徐家豈會手軟?
徐筱錦嚇得躲到母親身後。
徐夫人道:“老爺,她已經知錯了。”
“知錯?”徐彥明冷聲道,“你還護著她?你是怎麼教她的,她這是一錯再錯,幸好林家千金沒什麼事,不然你要我怎麼向林家交代,怎麼向皇貴妃交代?”
“筱錦,快跪下認錯。”徐夫人沒辦法,“看看你爹都氣成什麼樣了。”
可徐筱錦也委屈:“怎麼你們一個個都那麼怕林家?林家算什麼,姑姑她可是皇貴妃……”
徐彥明一個耳光扇在她臉上,與徐夫人道:“送她去許州!”
不知悔改,怕是以後還要對那林紈紈動手腳,到時候真弄出事來,怎麼收場?徐彥明越發堅決:“明日就送走。”
徐夫人呆住:“老爺,你怎麼舍得……”
“你不舍得,你跟她一起去。”
徐夫人立時禁聲。
看著女兒嚎啕大哭,她小聲安慰:“你父親在氣頭上,等過陣子定然會接你回來,你就當是去遊玩。許州的山水你不是很喜歡嗎,你外祖母也疼你。”
徐筱錦沒料到自己會被父親趕走,氣得差點暈過去。
第二日,徐彥明又派人送禮至林府道歉。
聽說徐筱錦去許州了,林紈紈並不意外,徐夫人娘家就在許州,前世徐筱錦想謀害她,也是被送去了那裡,不過兩年後,她又想法子回到京都。隻是沒能改變什麼事,到頭來還是眼睜睜看著她成為皇後。
但願這一世,她在許州能多待幾年,省得再回來礙她的眼。
轉瞬間,便要到陳蓮錦出嫁之日。
若沒有陳家與林家定親一事,陳蓮錦此時早已說服自己,安安生生嫁去邵家,與邵世英好好過日子。
可這一去,陳蓮珠必然會順利嫁給林嘉言,往後再見,她就是林府的少夫人。
林家炙手可熱,邵家怎麼比得上?她見到陳蓮珠便是矮她一個頭了,如何還能挺起%e8%83%b8膛來?她以前在陳蓮珠麵前說了多少得意的話,如今真的要變成笑話!
陳蓮錦無法接受。
她一定不能讓陳蓮珠那麼順利就嫁入林家。
卻說林紈紈一直惦記著宋灩秋與百繡閣,這日請示過母親,帶著兩個丫環去了鋪子。
因要常住此地,宋灩秋這陣子自己學著煮飯燒菜,院內煙火氣濃重。
瞧見桌上擺著一碟炒春筍,一碗薺菜湯,林紈紈皺眉:“吃得太素了,不必這般艱苦。”
“不是刻意如此……”宋灩秋臉色微紅,“是暫時隻會燒這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