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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青銅穗 4241 字 6個月前

且那裡是去龍泉寺的必經路,我們可以邊吃邊等楊佑。”

“聽你的!”

韓陌二話不說,已經舉步先行。

晌午那頓壓根就沒正經吃,蘇婼叫的那桌酒菜都沒來得及上桌他們就趕來太平胡同了,先前忙正事不覺得如何,此時提到吃飯,彼此便都覺得有些饑腸轆轆之感。

進了“楊柳莊”的店門,坐下來的韓陌打量破舊的四壁,頗為失望:“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館子,來的路上還心說我怎麼沒聽過這個店?原來隻是個蒼蠅館子,你是瞧不起我還是怎麼?”

蘇婼給他分著碗筷:“你彆小瞧這,它們家菜做好,自釀的竹葉青也是又醇又香,十分地道。”

韓陌不信。不過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少不得也配合地點點頭。

“對了,你先前在西湖樓,想跟我說什麼來著?”蘇婼忽然問道。

韓陌心下一閃,慌的差點連杯子也沒拿穩當。“沒什麼。想不起來了。”說完看小二路過,便順勢喚他停下:“聽說你們酒釀的不錯,先來一斤。”

蘇婼望著他:“他這酒可是烈酒。你酒量如何?”

喝酒這方麵韓陌倒還不至於要在她麵前認輸:“平時宮裡最烈的酒,我也就三四斤的量吧,沒倒過。”竹葉青他也不是沒喝過,雖然烈,跟他喝過的宮廷禦酒相比,也還差距不小。

蘇婼笑了笑,沒阻止他了。

第285章 你很痛苦吧?

沒一會兒小二上了酒,小小一隻陶罐子裝著,沉甸甸地,泥封拍開,醉人的香氣就飄了出來。

一肚子嫌棄的韓陌聞到酒香,也忍不住多吸了兩鼻子。

酒滿上,菜也來了,鮮香的巴蜀菜看著食欲大開,韓陌先嘗了酒,又掏出帕子擦了擦筷子嘗了幾口菜,開始對這蒼蠅館子改觀。

他問道:“上次我堵你的時候,你也是從這種小館子裡出來,這次也是。這麼樣的地方我就不信你們蘇家人會願意光顧,你又是怎麼找上這種地方的?莫不是誰帶你來過?”

蘇婼吃著菜,回應道:“我成天在外閒逛,哪兒沒去過就上哪兒,哪還用得著人帶?又賣不掉我。”

韓陌一臉的不信。

他不信也沒辦法,蘇婼也不是非要他信不可。在流離失所之前,她確實也不曾光顧這種地方,可是當她不再是蘇家的小姐,蘇家的姑奶奶,她的錢也供不起她錦衣玉食,這些小館子,也就成了她光顧的目標地。漸漸地她發現,即使是小館子,也藏著許多人間美味,可能菜肴上不得大雅之堂,能品嘗到它們卻也是另一種福氣。

“不對呀。我看你輕車熟路的,對這種地方一點也不像是初來乍到。還有這種川蜀菜,如果說你隻是喜歡也就罷了,但看上去你還很了解,連他們釀的酒都知道,這就很奇怪了。”

蘇婼舉起木勺,舀起一大勺毛血旺放他碗裡:“彆犯職業病了,快吃你的吧。我不是初來乍到,難道還是一天到晚住在這兒麼?”

“那倒也是。”

她身為蘇家大小姐這個身份可沒有假,是不可能有多少時間和機會泡在這種地方的。

韓陌也覺得自己話太多了,於是閉嘴,喝酒吃菜。這小地方的酒烈度雖不夠,卻難得的順滑好下喉,兩杯下肚,他漸漸就覺四肢筋骨都通暢了。

油燈光暈下,滿桌菜肴色澤濃鬱欲滴,隻有對麵執著扶碗的一雙素手宛如羊脂白玉,柔若無骨。並不完整的蔻丹包裹著十根指甲,這滿不在乎的勁兒,跟它們的主人兒是一樣一樣的。

韓陌不是柳下惠,他小時候也會以貌取人,長得好看的小姑娘,他也可以稍微不那麼凶,隻是後來他跟著外祖父楊老將軍生活的時候不知不覺樹立了誌向,對這些兒女情長就順手拋到了腦後。

再加上他發現隻要他稍微對哪個姑娘麵色好些,對方就總是會想方設法要跟他聊這聊那,他嫌麻煩,索性就板起了一張臉,從此以後不管麵對哪家的姑娘,都沒有好臉色。

事實證明這招挺好使的,那些個女人,隻要他眼一掃,立刻就嚇得臉都白了,所以這些年他身邊清靜得很,什麼鶯鶯燕燕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隻有眼前這丫頭例外,雖然最開始被她逮過幾回也怕過,但後來他也明白了,她哪裡是真的怕他?不過是怕自己的鬼手身份被識破罷了!

起先他惱羞成怒,後來,他發現她既不怕他,但是也不會故意湊上來做些無謂的糾纏,她好像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跟秦燁一起撬她爹的財路,這就有趣了!更有趣的是,她居然還在暗中查案呢,她居然要親自查清楚她母親的死因?就憑她自己?

倒不是怕她沒本事,她本事齊天呐,怎麼會沒本事,他是佩服她膽子大!膽大到竟然敢跟自己的親爹作對,還敢忽悠她親爹!

有時候韓陌可真想勸她悠著點兒,彆玩過火,翻了船,就比如昨天夜裡攤牌——但她是個牛脾氣,定要那麼做,他也沒辦法,隻能是幫著嚇唬嚇唬她爹,但蘇綬也不是吃素的呀,誰知道會不會受他的威嚇?害他擔心了一晚上,結果大早上的,她竟然去見了那姓呂的小白臉。

想到這裡他心裡頭一動翻湧,晌午咽進肚裡的那番話又爬到了嘴邊來。

他隔著燈火看向對麵,她在不緊不慢地吃魚片,麵前已經堆起了一小堆的魚刺,看起來是真喜歡吃。

也真是奇怪,她是個千金小姐呀,平時吃魚不都得丫鬟把刺全挑了才能吃嘴的麼?怎麼這麼會吃有刺的魚肉?

有時候他真懷疑,她根本不是來自深閨內院,她的灑脫,她的狡滑,還有她對世事人情的老練,分明就是個自由自在的民間姑娘,她到底怎麼會如此特彆?

“你瞅什麼呢?”

吃魚片的蘇婼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看著他碗裡撥到一邊的肺片,“你不吃豬肺?”

像韓家這樣的人家,不,包括蘇家也是,一般來說都是不會用這些食材做菜上桌的,韓陌因為跟楊老將軍在外生活過,倒還隨意,算是百無禁忌,隻是這豬肺的口感軟綿,他不是很喜歡罷了。

蘇婼這一問,他頓時好像被窺破了心思,一身氣血浮動起來。不過同時又有新的念頭浮起:她還連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不知道,而他對她的了解也僅限於她是鬼手,她要為母親查案。細想起來,她也從未在他麵前展露過彆的情緒……

他心裡頭暈乎乎地,也不知哪裡來的一股衝動,脫口道:“你母親過世後那段時間,你是不是特彆特痛苦?

蘇婼微頓,隨後抬頭。

“抱歉,”他微微垂首,“我不是有意要提到你的傷心事,隻是,一想到你昨天夜裡跟你爹說的那些話,就覺得你這些年,肯定過得很不好。你隻是個姑娘家,你還需要人愛護,結果卻已經背負起這麼重的責任,說真的,我很欽佩你。也很,也很……”

也很疼惜你。

這是韓陌所有想說的話裡的其中一句。是他發自肺腑的話語。

但他卻沒有信心,那麼堅強的她會不會稀罕他這句話,稀罕這份疼惜之心。

要知道至今為止,她都從來沒在她麵前顯露過哀傷與脆弱,而昨夜裡蘇綬走後她那刹那的無助,也就像是一把利刃,驀然就劃開了他的自欺欺人——其實她一直都是在刻意堅強吧,以致於他以往也誤以為她當真已刀槍不入。

可是,哪裡會有才十幾歲年紀就刀槍不入的人呢?更彆說她還是個女孩子。

第266章 爺帶你走

蘇婼定定看了他半晌,手裡的碗筷順勢放了下來。●思●兔●網●

“你應該沒有經曆過類似的生離死彆吧?”

韓陌搖頭。他祖父母都過世早,那時他還不懂事。外祖母去的更早,他甚至沒見過。外祖父是個灑脫人,走的時候也很蕭灑,其餘的親人都還健在,所以他的確是沒有經曆過失去至親的痛苦。

“那我就是承認你說的,你也未必能理解。”

蘇婼緩慢地說著,隨後唇角艱澀地一勾,又垂了眸。

“我雖然沒有失去過至親,但我卻目睹過世間疾苦。”

韓陌並沒有就此被堵回去,而是接著往下說起來:“楊家世代行武,我外祖父早年間行俠仗義,後來才入營為將,他古道熱腸,最是見不得人間疾苦。我被他帶出京的那幾年,他教我武功,兵法,但多數時候是帶著我在外遊曆,一麵曆練,一麵見識民情。我跟他去過不少於五十個州縣,探訪過不下於三十座牢獄,替無錢申訴的百姓墊付或者延請過無數次的訟師,我沒有失去過,但痛苦的人和事見得太多。”

蘇婼聽得怔了。

“所以當第一次你跟我說到你母親的故事,我就猜想這件事背後的你一定承受了很多,你對蘇祈的冷漠,凶狠,並不是真的把所有的罪過都推了給他,你隻是心裡裝的東西太多,無處發泄。正是因為蘇祈是你當下最為親近的人,所以你才會這樣對他。你用那些刀子樣的話語,去挑起他的懺悔,他的良知,你的做法雖然不見過會有很多人讚同,可是,你應該也是沒有辦法去改變,去選擇。”

蘇婼定坐著,擱在桌上的右手,恍然更像一尊蒼白的玉雕。

“你為什麼要這樣關注我?”

韓陌把酒杯滿上,凝神說:“哪裡有那麼多為什麼?情之所至,發乎於心……

“我認識的人多不勝數,但能稱得上朋友的,其實也不過那麼幾個。你是其中之一。當然,也許你會覺得我高攀了,畢竟你有那麼大的本事,而我不過隻是會查幾個破案子罷了。像你那樣的鎖道高手並不多,像我這樣會查案的,大理寺裡多的是。”

酒杯裡的光影在晃蕩,他一仰脖,把這盅煙火都咽了下肚。

被人叫了這麼多年的小閻王,他可沒真覺得自己有呼風喚雨之能,他隻不過是努力在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在這大梁朝,有比他更聰明的,有比他武功更好的,也有比他更擅長與各路牛鬼蛇神周旋的,他隻是恰好是韓陌。

“這話說的,倒像我是那種勢利之徒了。”蘇婼看著今日明顯話多的他,也難得地沒有不耐煩。“韓捕頭向來驕傲,沒想到竟然也會妄自菲薄。”

“彆人麵前我自是不至於,但你,你又不同彆人。也不算什麼妄自菲簿。論才乾,世間幾個人能及鬼手?”

這是韓陌的第二句肺腑之言。

在他的心裡,蘇婼確確實實就是不同於彆人的。

蘇婼這次沒有很快接話。

店堂裡隻有七八張桌,川蜀菜未見得在燕京很受歡迎,客人來來去去,始終不曾坐滿堂。

他們這憑窗的一桌,便似與周邊來去的人絕緣,那些遊動的身影,猶如皮影戲裡的人。

“好了,酒喝完了。”韓陌晃了晃酒壺,然後撐手抹了把腦門兒。“我們可以去找楊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