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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春隔流水 花匠先生 4276 字 3個月前

是木頭棍子杵在地上時發出的聲音。

木苒瞪大眼,和身後的趙鈺麵麵相覷。

他們都猜出了這個深夜到訪季家的人,會是誰。

“木苒,趙鈺,你們不用躲了,出來吧。”滯重的腳步聲和棍子杵地聲停在門外的小客廳裡,木老太太低啞暗沉的聲音在森冷寂靜的夜裡悄然響起。

衣櫃裡,木苒看向趙鈺,趙鈺點點頭,兩個人先後從狹窄的衣櫃裡鑽了出來,油燈被重新擰亮,木苒提著燈,慢慢走出臥室。

客廳裡,木老太太獨自而立,她沒有帶燈,蒼老年邁的一張臉在油燈的昏黃光線裡,顯得死氣沉沉。

“奶奶。”木苒輕聲喚她。

木老太太點點頭,拄著拐杖走到客廳沙發邊上,略顯笨拙地坐下。

趙鈺走到木苒身邊。

木老太太抬頭看著他們倆,淡淡說道:“我一看到這邊窗口的亮光,就猜到是你們倆來了。”

季家的房子位置隱匿,除了同樣高高建在半山腰上的木家,沒人會去注意一棟十多年來無人居住的空房子。

木老太太借著燈光看了眼屋內的擺設,歎氣道:“這裡一點也沒有改變,還是和十多年前一樣。”她停頓了一下,笑問道:“你們是來找那兩個朋友的吧?為什麼不好好找找,我注意到你們一直停留在樓上。”

趙鈺笑道:“老太太,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木老太太看向他,眼神示意他可以開口。

趙鈺笑問道:“當年季芳姐姐為什麼會嫁給木苒的大哥?他們倆,為什麼會結婚?”

木老太太微微耷拉的眼皮略略撩起,頗為嚴厲地瞥了眼趙鈺,“你在想什麼?”

“我沒有想什麼,我隻是把我看到的說出來而已。”趙鈺驀地瞥了眼木苒,木苒還沒抓到他眼神裡的深意,他已經重新看向木老太太,說道:“木家和季家的那一場婚姻,並不是他們自由戀愛自由結合,而是被你一手包辦的吧?老太太。”

木苒詫異地看向木老太太和趙鈺,“怎麼會?”

趙鈺說道:“我不知道木苒大哥是什麼想法,但起碼,我知道季芳她姐姐一定不是心甘情願嫁去你們家的。”

木老太太坐在沙發上,年老的身體雖然不由自主弓著,但看得出來線條僵硬,整個人有些狼狽,“你為什麼這麼說?”

趙鈺轉身走回季芳房內,將那副油畫拎了出來,筆直地遞給木老太太,冷笑道:“我們都知道季芳的覺醒是因為她姐姐的死,可是事實的真相難道隻有這些嗎?季芳從小失去雙%e4%ba%b2,她和她的姐姐一起居住在這棟僻靜的小木屋裡,你剛才也說了,這棟房子完完整整地保留了季芳姐妹在這裡生活過的痕跡的話,讓我大膽猜測一下,在季芳離開這棟房子住進木家之前,她或許真的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像大部分她那個年齡女孩該有的,敏[gǎn]細膩,溫柔善良,天真活潑。”

木老太太仰頭看著趙鈺,冷冷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用心看看這棟房子吧,就像季芳說的,用心去看。”趙鈺將油畫往前推,“季芳的姐姐為什麼那麼偏執地喜歡百合花?為什麼人走茶涼,季芳還要將這棟房子纖塵不染地保留下來?屬於她姐姐的記憶那麼多,她甚至在木家留下了木潸,但是這些對季芳都不重要,重要的隻有這裡,因為這裡才是她和她姐姐真正的家。老太太,你看看這幅畫,你覺得這片花海後頭手牽著手的這兩個人,到底是誰?”

肥遺從木苒的背後探出腦袋,小聲說道:“……難不成是季芳和她姐姐?”

木苒閉上了眼。

木老太太沒有說話,她用力抿著乾癟的雙?%e5%94%87,嘴角有些不自主地顫唞。

“讓我猜一猜,整個兆族在衰弱,血脈對你們而言是最珍貴的東西,身為族長,根本沒有自由選擇配偶的權利,尤其如果你們還肩負著產下優秀後代的責任的話。”趙鈺放下油畫,說道:“季芳的姐姐是正東族長,你的長孫是正北族長,水生木,由他們倆產下的孩子,必然是最優異的,對吧?”

木老太太依然沒有開口。

趙鈺繼續說道:“所以你把那位半隱居的新娘帶到了你們家,你有傾聽過她的想法嗎?或許她也曾拒絕過你的提%e4%ba%b2,但是沒有用,她是個年輕的族長,沒有閱曆,沒有權勢,哪裡敵得過你的威逼利誘?”

木老太太驀地抬起頭,雙目圓睜,咬牙道:“我沒有!”

“季芳很小的時候她的父母就去世了,生命中最珍貴的%e4%ba%b2人,不,或許是戀人的姐姐被迫嫁入另外一個家庭,那個時候季芳幾歲?十六歲?十七歲?一個處在最敏[gǎn]青春期的女孩,一個本來就擅長隱匿自己情緒的女孩,她看到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趙鈺將油燈重重放下,光暈籠在油畫上,將畫麵上的兩個人剝離得如夢似幻,趙鈺俯身逼近木老太太,忽而冷笑道:“老太太,季芳她姐姐,到底是怎麼死的?”

VIP章節 63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季芳的姐姐,到底是怎麼死的?

油燈隻照亮了沙發這一角,黑漆漆的客廳裡除了沉悶的呼吸聲外,一時寂靜得滲人。

木苒再也忍不住,她拉住趙鈺的小拇指,輕聲問道:“趙鈺……你說的這些……是什麼意思?”

趙鈺於心不忍地回握住木苒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幾乎可以完整地包住她的手,“抱歉,我必須要揭一回你的瘡疤。”

木苒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趙鈺看向沙發上僵硬的木老太太,加重語氣,重新問了一遍,“季芳的姐姐,到底是怎麼死的?”

木老太太抬起頭,她緊緊盯了會兒趙鈺,然後將目光移向木苒,她看著木苒的眼神有著恍惚的慈愛,也有著深沉的痛苦與逃避,但她最終還是長長吐出一口氣,低聲說道:“……她是自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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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木苒喃喃重複著木老太太的話,“怎麼會?”

趙鈺握緊木苒的手,目光卻並沒有放鬆對木老太太的施壓,“她確實是被凶獸所食,那麼所謂的自殺,又是什麼意思?”

“自殺能有什麼意思?”木老太太抬起頭,壓在心頭的秘密一旦被揭曉,她的神情在片刻的輕鬆中重歸沉重,“木苒離家出走後的第四年,邊境林海那邊忽然傳來消息,說是在那附近見到了一個和木苒很相像的女孩,那一陣子林海裡很不太平,之前也發生過凶獸設下陷阱捕獵兆族人的事情,所以我當時就不同意木苒她大哥出村調查,隻同意等第二天天亮帶上一個小隊伍進入林海。”

木苒隻覺得耳朵裡嗡嗡響得厲害,她%e8%88%94了%e8%88%94嘴%e5%94%87,有些乾澀地說道:“然後呢?”

“你大哥不同意,他說你一個小女孩在林海裡過夜太危險,一定要立即去找你,我和他起了爭執,互不相讓,”木老太太回憶往昔,機械地敘述道:“結果我們誰也沒發現,你大嫂居然趁我們倆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留下一張字條,就獨自出山去找你了。”

“字條?”木苒驚愕道:“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她有留下字條,木潸也不知道!”

木老太太看著她,眼神哀戚,“字條是留給你大哥的,隻寫了一句話,說她要去修正這些年的錯誤,讓你大哥好好照顧季芳和木潸……她是抱著有去無回的心寫的這些話,你大哥當時就瘋了,不管不顧地衝出去找她,沒過兩天,咱們的人就找到了他們的屍骸……已經所剩無幾的屍骸……”

木苒的腳有些站不穩,她扶住趙鈺的胳膊,借著他的堅強來支撐自己顫唞的靈魂,“……朱厭因我而設下陷阱,大哥和大嫂本來可以不必死的,但是她……她一心求死……她想從固有的生活裡掙%e8%84%b1出去,她寧願死也要離開……這些,季芳都知道嗎?”

“季芳是事後才知道的,”木老太太的聲音抖得發涼,她猛地深吸一口氣,說道:“我雖然看得出來季芳她姐姐的不幸福,但是我一直想不明白原因,直到事發後季芳痛苦覺醒,我看著她行屍走肉般離開,然後浸滿鮮血地回來,我忽然明白過來,這世上再不幸的事實都比不上人心裡的悲涼,心已如死灰,又談何活著?可我之前竟然一直看不透,到底是我太愚蠢,還是她們掩蓋得太好,不管是姐姐,還是妹妹,她們展現在旁人眼裡的樣貌,永遠都是明媚快樂的,麵上笑得越開心,心底裡的洞就越是無底。”

“分裂。”趙鈺忽然說道。

木老太太和木苒同時看向他,兩個人都表現出不解。

趙鈺苦笑道:“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唯有木具備了生命的基本特征,出生、發芽、生長、枯萎、死亡,她們不是普普通通的一種元素,是比起其他元素更貼近自然與生命的存在,就像感情越細膩的人越敏[gǎn],心理結構越複雜的人越容易陷入情感的僵局一樣,木屬性的人往往最複雜,也最單純,她們麵對感情可以一往情深,麵對世界,也可以千姿百態,不要忘了,植物依靠分裂讓自己繁殖生存,這是她們的本能。”

一直不敢吭聲的肥遺訥訥說道:“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趙鈺輕聲解釋道:“這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本能,將真實的自己藏起來,讓更強大的另一個自己成為盾牌,其實很多人都會這樣做,隻是對木屬性的人而言,這完全就是本能,可能連他們自己都不會意識到問題所在,就像木苒一直表現出來的冷漠疏離與她內在的溫情柔軟大相徑庭,季芳內心的強硬與偏執我們其實都已經領教到了,但我們不能說這其中哪一個是假象,因為她們都是真實存在的。”

“哦……”肥遺應了一聲,但是到底聽懂了沒有,它自己也不知道。

趙鈺搖了搖頭,一邊整理思緒一邊說道:“我們之前一直試圖推測出季芳的想法,我們都覺得一個像季芳這麼聰明的人,她的每一步棋都應該是縝密嚴謹的,事實也的確如此,可是我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季芳再聰明她也是人,四神覺醒,最終依靠的還是人的身體,隻要是人,就具備了七情六欲,尤其又是如此聰慧敏[gǎn]的木屬性女人。”

“不管怎麼說,”木老太太忽然打斷趙鈺的話,她站起身,拐杖硬邦邦地拄在地上,說道:“你們倆現在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