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醫院上班。

夏明煦微怔，將餐盒一一打開放在小桌子上，轉頭問晏琛: “師兄，要不要一起吃點，這個時間醫院食堂應該關門了，我從外麵買了點飯菜。”

“我不——”

晏琛剛要拒絕，瞥見夏明煦朝他使眼色，又看向病床上裝作不在意的晏雅，他緩了緩神，上前拿了一雙筷子。

夏明煦買的菜都是以清淡為主，適合病人食用，但有幾道明顯是迎合晏琛的口味選的，三個人圍坐在病房裡一張小小的方桌上，甚至稍微動作大點，就能碰到彼此的手臂，空間雖然狹窄卻無形中拉近了某種距離。

晏雅一顆心懸在晏琛身上，卻偏偏表現得與平常無異，她饒有興致地打量兩人，當著晏琛的麵舊事重提: “我死之前到底能不能見你倆要個小孩”

晏琛動作一頓，那個刺耳的字眼戳到他心中隱痛，連帶著後半句敏[gǎn]的話題都沒能給他臉色帶起波瀾，夏明煦觀察著母子之間的氛圍，顧不上尷尬: “肯定能的，阿姨你放心。”

晏琛轉頭瞥了他一眼，神色怪異，連吃飯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夏明煦突然一陣心虛，暗道:不是吧，我就隨口一說，哄長輩高興而已，不用這麼較真吧。

過了半晌，晏琛咽下嘴裡的食物，盯著夏明煦問道: “這盤西紅柿炒蛋你是從哪家餐館買的”

“啊，這是……”夏明煦一怔，似乎沒反應過來他會問這個，隨口道: “這些都是一家買的，就在醫院斜對麵。”

“那我可能要投訴他們家了。”晏琛垂眸輕笑，又夾起一塊西紅柿炒蛋: “什麼樣的廚師會在裡麵掉這麼大一塊蛋殼，已經構成謀殺罪吧。”

夏明煦嗆了一下，眼神躲閃，他就知道瞞不過晏琛，但當著晏雅的麵隻能故作不知，悄悄為自己開%e8%84%b1: “可能那個廚師也是不小心，師兄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他吧，吃點彆的菜。”

晏琛垂下眼，把西紅柿炒蛋放進碗裡，他著實沒想到夏明煦會特地回家炒一盤菜帶過來，他的做飯水平晏琛是知道的，教的時候也沒指望他真能學會，但就在這麼不經意間，在桌上各色菜肴當中，混著一道火候欠佳，打翻了糖罐，還滿是蛋殼的菜。

饒是晏琛不善體察情感，此時也難以忽略夏明煦的用心良苦，這道菜並不是十分好，但卻是十分真心。

他端過桌子中央的餐盒，裡麵盛著夏明煦辛辛苦苦做得西紅柿炒蛋，夏明煦極有眼力地拿起垃圾桶，認命道: “確實水平一般，倒掉吧。”

晏琛動作一僵，覷了他一眼，一半撥進了自己碗裡，另一半撥給夏明煦: “浪費可恥。”

“哦……”

夏明煦沒想到還能峰回路轉，眼神有些怔忡，同時心底滋生一股甜蜜，就像夏天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氣泡水，咕咚咕咚開心到冒泡。

一頓飯吃完，晏琛沒急著走，他跟夏明煦收拾完一次性餐盒，才袒露真正目的。

思來想去一下午，他還是決定聯係牧辛柔，但問題是他被送回來時實在太小，勉強記得相貌已經不易，聯係方式估計隻有晏雅才有。

夏明煦見他遲遲不走，猜到可能是有什麼事，他借口要去打水，卻被晏雅製止，讓他吃完飯先歇歇，不要忙來忙去。

晏琛也不是避諱夏明煦在場，他隻是不知該如何提及那個人，在過去的幾十年裡，這個人一直是他們母子二人之間的禁忌。

在腦海裡構思了千百種措辭，晏琛一開口還是選擇了最直白的方式，他盯著晏雅的眼睛，嗓音微微有些緊張: “你還記得牧辛柔的聯係方式嗎”

“不記得了。”晏雅回答的很乾脆，臉上甚至沒有露出異樣的情緒，仿佛她訴說的不是一個曾經的伴侶，而是什麼無關人士。

這個態度無疑激怒了晏琛，但有了今天下午的事情，他已經做好心理建設，能夠控製住情緒，隻聽他啞聲重複了一遍: “我需要她的聯係方式，請你配合。”

“真不記得了。”晏雅一攤手，輕鬆地靠在枕頭上，眼神冷漠: “沒事的話你們都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這是一場無懈可擊的表演，晏琛身在其中已經快要信了，夏明煦卻在這時輕輕按住他的肩膀，無聲搖了搖頭。

他一下子反應過來，如果晏雅真的不在乎，絕對不是這副樣子，儘管她掩飾的很好，晏琛還是發現了那種近似於逃避的情緒，她不想見她，或者說不敢見她。

那這樣事情倒真有些棘手，晏琛眼神焦躁，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病床上的人: “你沒有資格阻止我見她。”

這句話的分量不輕，晏雅濃密的睫毛輕顫，她動了動嘴%e5%94%87，嗓音意外有些嘶啞，從她蒼白的嘴%e5%94%87當中說出的話，竟然有幾分令人心疼: “那你就去找她吧。”

晏琛深吸了一口氣，試圖緩解心臟的灼痛: “聯係方式給我。”

“沒有。”

這場談判終究以失敗告終，晏雅咬死了不說，誰都拿她沒辦法。

夏明煦跟著晏琛來到走廊，他們挨著坐在冰冷的長椅上: “其實也不止這一個辦法。”

拿到聯係方式又有什麼用，這麼多年對方若是有意逃避可能早就換號了，這個道理夏明煦明白，晏琛又怎麼可能不明白，隻是他不願意放過這一點點生機。

“其實晏阿姨在珠寶設計上已經很有名氣，雖然比不上演員明星，但隻要多聯係幾家媒體，會有人願意報道這件事。”夏明煦抿%e5%94%87，眼神擔憂: “隻是……消息放出去後能不能有回音，還要看牧阿姨的態度。”

晏琛衡量了一下得失，抬眸看向病房裡的人，攥緊掌心: “不論如何，總得試一試。”

“那好，這事就交給我來辦，卓遙有這方麵的朋友。”

晏琛喉結上下滾動，半晌，他轉頭看向夏明煦，眸色幽深: “謝謝。”

夏明煦微微一怔，有些意外，歪頭笑道: “我們之間，不用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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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修羅場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兩人開始各自忙碌起來，晏琛經常加班到深夜，在護士查房的時候，恰好路過晏雅所在的病房，有時隻是匆匆一瞥，有時在門外一站就是一個小時。

晏雅人雖然住在醫院，但工作上的事情一刻不肯落下，每次有人從旁規勸，她都敷衍道: “隻剩下收尾工作了，忙完這幾天就好。”

晏琛第三次聽見這句話，終於忍無可忍，推門而入: “工作比你的命還重要”

晏雅聽見他的聲音微怔，表情複雜地從筆記本電腦上移開視線，而後漫不儘心一笑: “你不是也在加班”

“……”

晏琛啞口無言，他們不愧是母子，脾氣秉性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爭辯沒有意義，他索性上前奪走她的電腦，強製關燈: “睡覺。”

“還不到十點，睡什麼覺。”晏雅眼底閃過笑意，開了燈拍拍床邊: “坐下，陪我一會兒。”

晏琛站著沒動，拿著筆記本電腦的掌心發燙，他難以控製地想起，六歲那年生日，晏雅從外麵喝的爛醉如泥，他滿心期許落空，大哭了一場，晏雅嫌他煩，直接鎖上房門，叫保姆把他帶走。

那個時候，他也希望有人能坐下，陪他一會兒。

命運周而複始，場景如此相似，晏琛卻沒能從她身上感受到一丁點快意，半晌，他還是坐下了，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冷聲道: “需要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嗎”

晏雅垂下眼睫，心臟一顫，果然欠下的債總有一天要還的，她勾%e5%94%87輕笑，抬起頭時已經神色如常: “如果你還願意的話，我可以講講我們的故事。”

“隨便。”晏琛低頭去看手裡的文件夾，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但過了半晌，他的目光還停留在第一行，嘴%e5%94%87抿緊，靜靜等晏雅開口。

“我們是在一場酒會認識的，那時她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記者，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初次見麵時她的眼神，純粹乾淨……”晏雅眸中閃過一絲懷念，嘴角笑意加深: “當然，最重要的是漂亮。”?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晏琛: “……”

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夏明煦拎著兩袋水果走進來，見到晏琛明顯一喜，笑容明朗: “師兄，你還沒下班呀。”

“對了，就是這樣的眼神。”晏雅眸光流轉，蒼白的手指指向夏明煦，在空氣中細細描摹: “純粹乾淨，比最珍貴的寶石還要漂亮。”

“寶石”夏明煦摸不著頭腦，笑容無奈地看向晏琛: “阿姨在說什麼呀”

“說她那些年海王翻車的經典案例。”晏琛上前接過他手裡的袋子放在桌上，又搬了把椅子放在旁邊，沉聲道: “下班了怎麼不回去休息”

夏明煦這些天看起來比晏琛還累，學校醫院兩頭跑，幸虧離得不遠，否則他連吃飯的時間都不剩下: “我順路買了些水果，特彆新鮮，給阿姨嘗嘗。”

“夏夏有心了，不過你怎麼還叫我阿姨呢”

“那叫什麼”夏明煦在晏琛旁邊坐下，表情稍顯遲鈍: “……叫姐姐”

晏雅捂著嘴笑出了聲，擺手道: “算了，我們不計較這個。”

“你還說不說”晏琛合上文件夾，眼底隱約浮現焦躁，他確實迫切想要知道關於牧辛柔的一切信息，因為夏明煦拖媒體報道的事情已經過去一周左右，還是沒有人出現，腺體配型也沒有什麼進展。

夏明煦知道他的心思，笑著將話題引回: “阿姨你剛剛說我像什麼人”

“一個故人。”晏雅垂眸輕笑，臉上突然出現了困意，她揮手趕人: “這麼晚了，你們快回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晏琛知道她這是不想再說的意思，僵持片刻，他起身離去。

“師兄!”

夏明煦追了上來，呼吸急促，眼神有些歉疚: “是因為我嗎不好意思，來之前沒有打招呼……”

“不是。”晏琛停下腳步，意識到他的聲音有些冷，放緩了語氣說道: “她不敢麵對過去，跟你沒有關係，彆多想。”

“那我們還有彆的辦法找到牧阿姨嗎”

晏琛輕歎了口氣，忽然抬手摸了下他的腦袋，低聲道: “回家吧，看看你的黑眼圈。”

夏明煦剛要說沒事，下一秒不爭氣地打了個哈欠，他仰頭看著晏琛，淚眼朦朧地問: “師兄走嗎”

“我還有點工作沒處理完。”晏琛微微蹙眉，看了眼時間: “算了，這個時間不好打車，我們一起回去。”

“好。”

夏明煦確實困得狠了，一上車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睜開眼發現正躺在晏琛懷裡。

電梯緩緩上升，他嘴角掛了一絲淺淺的笑，閉上眼睛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再次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