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眼微眯,同時空氣中傳來細微的窸窣之聲,方遙頭也未回,左手拿著烤沙果,右手撥劍出鞘。
“唰唰——”
數道劍芒在黑夜和篝火間閃現,一條比手腕粗的響尾蛇被切成了數段,掉落在了沙地上,黑紅的蛇血染紅了地麵。
方遙回頭看了一眼,那條蛇本是棕黃色的花紋,但是上麵濃黑色的冥紋已經完全蓋過了這蛇本身的花紋。
“果然如那車夫所說,這裡連路過的鳥都有冥紋……”她抖掉雪寂上的血,收劍入鞘。
越往西北走,城鎮裡的幽冥信徒越多,謝聽擔心方遙再發生像倆崽崽般,走在街上不慎被抓撓的情況,於是這幾日便繞這城鎮走,夜晚宿在郊外。
然而這郊外,也並非全無危險。
方才在看到那條準備伏擊方遙的響尾蛇時,謝聽的手中就掐了一道妖力,見她已經獨自解決,方才慢慢散去。
方遙的視線掃在他翻動沙果的手上,呼吸一頓:“你的冥紋……”
數日過去,他手上的冥紋已從沉睡狀態蘇醒,又開始緩慢地運作了。
如他們猜想的一般,阿圓的血隻是短暫壓製了數日,冥紋依舊還會發作。
相比較她的反應,謝聽倒覺得沒有什麼,垂眸拉低袖子遮住左手:“彆看它,太醜。”
方遙看了他片刻,忽然問道:“你感染冥紋後,能分辨出哪些是你的同類嗎?”
“平時不能,但冥紋發作的時候會。”
謝聽如實道,冥紋發作時,腦海中那道聲音會告訴他要攻擊誰。
話音落,方遙忽然起身,走到他身邊,從儲物袋裡拿出了筆硯,塞進他手中:“給我畫個冥紋。”
謝聽愣了一下,繼而領會了她的意思。
既然平時無法分辨,那她隻要小心提防冥紋發作的人就可以了,他們尚且不知城中的狀況,保險起見,畫個假冥紋有備無患。
方遙蹲下`身來,指了指眼角:“給我畫在這兒。”
謝聽右手執筆,筆尖落在她的眼尾,輕輕描畫。
畫完後,他左看右看,不是很自信:“這樣行麼?”
方遙掏出手持鏡照著看了看。
謝聽寫字都那麼醜,可想而知畫畫水平有多差了,不過倒是歪打正著,這冥紋就是歪歪扭扭的,他隨便畫上兩道就很像,隻是這冥紋不會動。
“挺好的。”方遙很滿意。
謝聽看著手裡的毛筆,若有所思:“我是不是也喬裝改變一下?”
他此行是要假裝是妖王的屬下,如果都是白狐,是不是會惹人懷疑……
“有道理。”
方遙拿過他手中的毛筆:“我來,轉過身去。”
……
沒有薄霧的清晨,當第一束朝陽照進岩灘戈壁,一座高大宏偉的城池如同一株沙漠裡的玫瑰,城牆上鑲嵌的晶石瓦礫璀璨奪目。
朝瑰城,因此而得名。
方遙二人來到朝瑰城前,此時城門前人來人往,時而還有馬車出入,門口甚至還站守著一排穿著鎧甲的衛兵。
但若仔細一看,這些行人行走的姿勢都有些麻木,眼神空洞,大部分穿著平民百姓的粗布麻衣,露出來的四肢上冥紋密布。
其中也有少數人穿著漆黑長至腳跟的長袍,頭上戴著連體的兜帽,跟謝聽先前在銀淞城殺死的那兩個和龐提會麵的幽冥信徒裝束一樣。
這黑袍應當就是幽冥教中骨乾教徒的標誌,代表著較高的身份地位。
方遙和謝聽混在進城的人裡,剛走到門前,不出意外地就被守衛攔下了。
守衛冷漠的眼神,掃過麵前的兩人,一個頭頂純黑狐耳,身後的狐尾亦是純黑之色,左手露出的冥紋流轉,看著是個感染冥紋的黑狐男妖,沒什麼問題。
而他隨行的女伴臉上戴著狐狸麵具,看不出種族。
守衛連嘴唇上都覆著冥紋,盯著方遙,嗓音冰冷:“入城揭開麵具,檢驗冥紋。”
“她是我夫人,剛感染不久。”謝聽不動聲色道。
“那也要檢驗,動作快點。”守衛不耐煩起來。
方遙隻好伸手摘掉了麵具,眼尾處烏黑的冥紋在她雪色的肌膚上頗為顯眼。
守衛揮揮手,意思是放行了。
方遙心裡鬆了一口氣,拉著謝聽剛要進城。
“——等等。”
另一個無意間掃過他們的守衛卻伸手攔住了她。
那守衛邁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向她,眼神定定落在她的眼角的假冥紋上,怎麼感覺她這冥紋不太對勁?
……
第63章 小武
◎不愧是尊貴的妖王大人。(插畫已上線)◎
看著那一步步走到她麵前、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眼角假冥紋、神色疑惑陰沉的守衛。
方遙手心冒汗, 看著了一眼旁邊的謝聽。
怎麼辦,要不要動手?
可是他們甚至連城門都沒進去,一動手,勢必就影響了他們的計劃……
謝聽的目光同樣一瞬不瞬地盯著守衛, 袖口的遮掩下, 妖力無聲無息地在他掌心裡凝聚。
那守衛在方遙麵前止步, 剛要說什麼, 此時其他的守衛們忽然齊刷刷地跪拜了下來,整聲齊喊:“恭迎主教大人回城!”
方遙和謝聽雙雙回頭,隻見四頭掛滿了金銀佩飾的高大駱駝正緩步朝城門處走來,身後拉著一輛極為華麗、用各色寶石鑲嵌的車廂, 光是那車上擋風半透明的紗簾, 在日光下閃著碎金般的光, 看起來價值不菲。
駝車從他二人麵前緩緩駛過, 隔著紗簾,他們看不清這位主教大人的相貌, 但能看到他似乎是跟那些教眾一樣,穿著連兜帽的長袍。
從他搭在車窗邊沿的那隻手上,能看到他身著的長袍並非普通教眾的黑色,而是醒目的大紅色,袖口露出來的半隻瘦削冷白的手從指縫到指甲都長滿了冥紋。
所有的衛兵們頭也不敢抬, 似乎對他既是恭敬,又是畏懼。
趁著那輛駱駝車進城, 守衛尚未反應過來, 他二人趕緊跟在車後, 成功混入了城門。
方遙打量著麵前這座陌生的城市, 聽說在幽冥教占據這裡之前, 朝瑰城是西北最富庶的中心城市,以販賣紡織物、香料、乾貨、寶石器具等特產揚名,來此交易進貨的商人每日絡繹不絕。
然而此時此刻,城中大部分的商鋪都關閉了,街上的行人神色木訥,仿佛沒有什麼目的地在街頭遊蕩著,如同行屍走肉,空氣中更是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腐敗氣息。
“你鼻子那麼靈,有沒有聞到一股很難聞的味道?”方遙問身旁的人。
謝聽點頭,他剛進城時就聞見了:“是腐臭和死人的味道。”
他二人不遠不近地跟在那駝車後麵。主教大人這個稱謂,聽起來就級彆極高,如果能和他搭上線,他們的計劃就成功一半了。
走著走著,方遙忽然間聽到了啃咬東西的聲音,尋聲扭頭看向街邊巷口,一隻瘦骨嶙峋、渾身長滿冥紋的野狗,正在低頭啃咬一團不知是什麼肉的腐肉。
它身上冥紋流轉的速度特彆快,似乎正在發作的狀態,就在方遙望過來的瞬間,野狗感應到什麼似地抬起頭,赤紅的雙目宛如發現獵物般盯著她,喉嚨發出進攻前的低吼,犬齒往下滴著涎水和腐血的混合物。
有新鮮的活物在眼前,它瞬間就放棄了嘴邊的這塊腐肉,後腿一蹬,猛然便朝方遙躍去,然而它剛一騰空,就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巴掌擊中拍落,四肢趴地,腦袋顫唞著快壓進了泥土裡。
謝聽瞥向那野狗的眼眸中金瞳隱現,流浪狗被這強大的妖氣壓得根本站不起身,更彆說再靠近一步。
“嗚……”
野狗不堪威壓,夾著尾巴轉身跑掉了。
在方遙看過來時,謝聽那種看垃圾的蔑視眼神,瞬間變成了彎起無害的狗狗眼,被墨汁染黑的純黑狐尾輕輕搖晃:“沒事了。”
方遙挑挑眉。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他的變臉速度還真是一級快。
解決了這樁小插曲,二人繼續跟著那駝車經過了一處空曠的高台。方遙發現那高台的旁邊竟有一處傳送陣,但正在被七八個守衛環繞把守著,陣紋上堆積了不少落葉青苔,看起來已經荒廢很久了。
曾經,朝瑰城周圍也駐紮著不少修仙宗門,以城中的傳送陣互通往來,但隨著幽冥教日益壯大,徹底掌控了這座城市後,那些宗門都撤了出去,這傳送陣更是被幽冥教控製,不許任何人進出。
跟著那駝車走過高台後,來到了一片狀似坊市的區域,偶爾街邊出現了一兩個賣東西的商販。
“新鮮水果,要來兩斤嗎?”
方遙順著看去,攤位裡的水果堆都已經腐爛流水,蒼蠅和蛆蟲爬得到處都是。商販露出的皮膚上全是冥紋,顯然已經感染得很深了,他一手招攬著他二人,另一隻手拿起一個腐爛的沙果,連蛆蟲一起,張嘴便咬了下去。
方遙忍住想吐的惡心感,這座城裡的人似乎都因為冥紋變得不太正常。
看著那商販吃著腐爛水果還露出一副滿足的瘋癲神色,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謝聽的手。
他肯定不會變成這樣的。
“駝車停了。”
謝聽並沒有看到那個商販,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輛駝車。
麵前不遠處是一座形似金字塔般的宮殿,駝車已然在金字塔大門處停下,主教大人從駝車上下來,隻身走上台階,進了宮殿大門,金字塔沉重的石製大門隨之緊緊關閉。
方遙和謝聽緊跟上前,他們甚至都沒能靠近大門,便毫不意外地被台階下把守的衛兵們攔住了。
“我們想求見主教大人。”方遙鎮定道。
守衛神色漠然:“主教大人這兩日要在神殿準備祝祭儀式,不得空閒,吩咐下來不見任何人。”
“……”
早知道,他們剛才是不是應該直接攔車?
方遙抓到守衛話裡的關鍵信息:“祝祭儀式是什麼?”
守衛爬滿冥紋的眼珠微微轉動,覺得麵前的這兩人有些奇怪,竟然不知道祝祭儀式?
不過他的職責是看守神殿大門,他對這倆人的來曆並不感興趣,木然道:“三日後,城中會舉辦祝祭儀式,屆時你們就知道了。”
“……”
眼見問守衛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二人等在大殿前實在惹人注目,隻好先行離開。
走在充斥著腐敗氣息的街道,方遙心想,那個祝祭儀式,需要主教如此上心地閉關準備,看來是個很重要的大型儀式。
正好,她也想看看這個主教要搞什麼名堂,等到儀式過後,再找機會接近主教。
可是問題來了,距離祝祭儀式還有三日,他們這三天住在哪兒?
賣水果的商販尚且如此瘋癲,更彆提這城中有什麼能正常經營的客棧了。
若是出城宿在郊外,再進城又要檢驗一次冥紋,下次難保會像這次這麼順利地混進來。
正這般想著,忽然有一道微弱稚氣的聲音,隱隱從旁邊的小巷裡傳來。
“……妖王大人,妖王大人~”
方遙和謝聽雙雙神色一凜,在如此偏遠的朝瑰城,還是在謝聽已經喬裝打扮的情況下,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