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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4187 字 3個月前

太後是這項的倡導者,今兒也讓這位金尊玉貴的老佛爺嘗嘗鮮兒。

皇帝把懷裡晤得發熱的瓜敬禮單上呈太皇太後,“皇祖母瞧瞧這個。”

太皇太後擱箸接過來看,一溜的奇珍異寶,光看種類名字就晃人眼。她唔了聲,“這是什麼?官員們孝敬朝廷的節禮?”

皇帝笑了笑,“皇祖母問這話叫孫兒難堪,孫兒是皇帝,底下官員為表廉潔,歲貢向來普通得很。”

“那這是番邦朝貢?”太皇太後似乎覺察了什麼,轉過頭來看他,眼裡有故作的鎮定。

皇帝奇道,“竟連皇祖母也猜不出這禮單的來頭?說來慚愧,朕治下不嚴,這是揚州鹽運使八月十五收受的瓜敬賄賂,折成現銀有五百萬兩之巨。朕是個窮皇帝,看見這樣大手筆,真把朕嚇了一大跳呢!”

這下子被嚇一跳的變成了太皇太後,她早就覺得皇帝這副沒事人模樣不大對頭,果然是憋著壞的要來謀算她。揚州鹽道的鹽運使不正是她娘家兄弟麼,他拿外家開刀不遺餘力,先是他舅舅繼善,如今輪到他舅公阿林阿山了。

太皇太後把禮單折起來壓在酒碗底下,“這是哪裡來的謊報?光憑一張單子就斷定阿林阿山受賄,這也太草率了點。”

皇帝低頭接過皇後斟滿的酒盞,緩聲道,“不是謊報,是揚州各級官吏聯名的奏表。人家是不堪重負了,才決定魚死網破的拚一拚。扳得倒這位公爺,他們就能留口氣當差。扳不倒,大概除了層層往下盤剝,再彆無他法了。當官的施壓,最後受苦的是百姓。朝廷的鹽稅是一成,官商一勾結,就能漲到四成五成。江南魚米之鄉,眼下百姓連鹽都快吃不起了,全托了阿林阿山這隻碩鼠的福。”

太皇太後臉上變了顏色,“你打發人去查了麼?這樣空口白話,誰能信服?”

皇帝衝她一哂,“皇祖母是知道孫兒的,孫兒不打沒把握的仗,自然是勝券在握了才來討皇祖母的主意。”

太皇太後腦子裡嗡嗡響,心頭的火氣一陣陣朝上翻湧。皇帝這是要和她死磕到底了,為了個丫頭,他打算把一乾娘家%e4%ba%b2戚都整治死不成?可這是政務,她拿什麼立場來乾涉?老太太撓心撓肺不知怎麼辦才好,曆來娘家是後宮宮眷安身立命的根本,娘家倒了台,即便她貴為太皇太後,在那些小輩麵前也會臉麵全無。一下從高台跌進塵埃,她尊榮養息了二十幾年,萬萬受不得這樣的踐踏。

“阿林阿山這個人我再了解不過,當年他隨高祖萬裡遠征,掌管兵馬糧草兢兢業業沒有半絲鬆懈。戰亂之中尚且能清正廉潔,現在功成名就,倒反而出這紕漏麼?”太皇太後篤定道,“可見是有仇家陷害,見不得你重用外戚。”

太皇太後有了乾政的苗頭了,對皇帝來說既喜且憂。要是遵著章程辦理,少不得打她老人家的臉。處置塔喇氏易如反掌,可這位老佛爺是太上皇聖母,古來沒有孫子給祖母定罪的道理,他身為皇帝,天家的名聲要緊,鬨出去不可能,隻有私底下解決。反正他的目的是要她妥協,重發一道懿旨另給恩佑指婚,把他的素以還給他,一切便還有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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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仰臉看著殿頂,麵色凝重,“朝廷辦事,重的是證據,不是誰混淆視聽就能扭轉的。皇祖母說朕重用外戚,這名頭孫兒擔當不起。南苑曆代的藩王都有祖訓留下來,外臣不得重用,後宮不得乾政,這是頂要緊的兩條。朕行事一向有理有據,每天早讀《聖訓》和《實錄》,寒來暑往也有好幾個年頭了,並不是白念的,怎麼能辦有違祖宗教誨的混賬事呢!之所以派阿林阿山督察鹽運,其實大部分還是瞧著皇祖母的麵子。沒想到他仗著皇恩大肆斂財,不光是辜負朕,更是辜負老佛爺的恩澤。”

皇帝說話向來得法,他能拐彎抹角的把戰火蔓延得更廣。太皇太後自視甚高,太上皇那麼厲害人物都不能把她怎麼樣,何況孫子乎?宗人府管一切宗族事宜,皇帝要是在人倫上行差踏錯,宗人府裡的族老未必就管不得他。可叫她困擾的是阿林阿山的案子,這要是追究起來茲事體大,怕不止是革職查辦收繳贓物那麼簡單。

她下意識把那張禮單緊緊壓住,“那麼依著你的意思呢?”

皇帝故作高深沉%e5%90%9f了下,朝地罩那頭瞧一眼道,“按刑律,阿林阿山犯的是死罪,殺頭、抄家、流放樣樣夠得上。可終歸是%e4%ba%b2戚麼,皇祖母體念娘家的心,孫兒都知道。皇祖母上了年紀,愈發的戀舊。阿林阿山是您唯一的兄弟了,死罪雖難逃,孫兒卻有意留他一條性命。”他閃眼過來瞧她,如果她不在意娘家人死活,大可以繼續裝聾作啞。他來前早作好了準備,萬一買賣不成,那仁義也就不在了。逼他下狠手,他也不是做不出來。殺了阿林阿山就是剪斷了老佛爺的雙翅,她飛不高跳不遠,再打著送她養病的名號遠遠送出去,也不是難事。他重名聲,就圖她改口還素以自由之身。皇帝廢太皇太後的旨,說出去總不好聽麼!

天家表麵上的其樂融融果然都是假象,帝王家哪裡來的小事?皇帝打什麼主意她都知道,這是攤到台麵上做交易了。皇後是個牆頭草,她怕男人,風一吹就往皇帝那頭倒戈,她也不指望她能站出來說公道話了。反正到了這步,終究要扒開衣裳暴露給眾人看的,她有什麼可懼?

皇後看見他們祖孫之間暗流洶湧就害怕,在桌下摸到了皇帝的手,微扯了扯,皇帝在她手背上一拍,叫她隻管看戲彆出聲。

太皇太後當真是豁出去了,把那張禮單撕得粉碎,奮力往地上一擲,手指上的金護甲飛出去,撞在熏香爐子上叮的一聲響,“什麼勞什子!憑這區區一張紙就想陷害元老重臣,皇帝你打算助漲這樣的歪風邪氣麼?”

皇帝對那滿地紙屑無奈一歎,“這是手抄下來送給皇祖母過目的,真跡在朕禦案上壓著呢!況且既入了朕的眼,有沒有那張紙都不重要了。”看見太皇太後怒目相向,他拱了拱手,“皇祖母息怒,好歹仔細身子。說陷害,這才真是莫須有。朕冬至接著奏報就命刑部暗中查探了,果然沒叫朕失望,一查之下阿林阿山家產令人瞠目。就以他如今的官職月俸,庫房裡的金銀恐怕辛勞兩輩子都賺不回來。有時候錢多也不是好事啊,來路不正又不敢存進錢莊,花不完,隻好全積在手裡。據說禦史大夫拿煙杆敲敲牆,牆上的石灰落下來,裡麵壘的就是銀磚。銀磚砌的屋子,朕都未曾有幸住過呢!”

他越說太皇太後越心驚,怎麼就到了這地步?原來早就在查了,恰好遇上素以的指婚,於是皇帝就拿來做交換的籌碼麼?她鐵青著臉道,“你心裡什麼成算,說出來就是了。咱們祖孫和彆個更不相同,什麼不好商量呢!照著大節上說,查貪是你的政績,是可標榜後世的佳話。但天威凜凜下也當有權衡,塔喇氏是你外家,連你死去的額涅都是這個宅門裡出來的,你倒忍心把他抄個底朝天?”

“所以朕和皇祖母打商量。”皇帝夷然道,“這樣大的罪孽,想要平安無事是不能夠的。朕今兒進園子請皇父示下,皇父發了話,怎麼處置全在朕。朕可以饒他不死,也可以拿他五馬分屍點天燈……來告訴皇祖母是想先緊著皇祖母,朕的心思,皇祖母眼裡瞧得真真的。朕這人就是這樣,隻要能讓朕的針過得去,朕自然也讓線過得去。”他說著頓了頓,一手抬起來往外指指,“朕喜歡素以,要把她討回來。皇祖母上回沒問朕的意思就把朕禦前的宮女指了人,朕不能說什麼,唯有借著這次機會向皇祖母邀功請賞,請皇祖母撤了她的賜婚,朕要她,要把她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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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驚壞了外麵垂手聽命的素以,她猛抬起頭來惶然看著晴音,不能說話,拿眼神詢問她,怕自己是耳背聽錯了。晴音也愕然,素以和萬歲爺關係不一般,這點她早就知道,但是沒想到萬歲爺會這麼直隆通說出來。為君者要深沉內斂,喜好忌諱顯露在人前,看來這下子是逼急了,似乎有點不管不顧了。

太皇太後笑起來,“皇帝這是打算為個宮女子徇私情麼?你們父子倒是一條心,你的這點算計要是傳進暢春園,猜猜你皇父會怎麼看待你?”

皇帝笑了笑,“皇父如今心境開闊,連追封敦敬皇貴妃為皇後的提議都采納了,朕作為皇帝,寵幸一個宮女怎麼不能夠?彆忘了皇太後就是宮女子出身,皇父愛之甚甚,必然也能體諒朕的難處。”

太皇太後怒火燒心,霍地拍桌站起來,“追封合德帝姬?你竟當我死了不成?我是你%e4%ba%b2祖母,你要追封,可問過我的意思?”

念佛的人,表情猙獰起來也不亞於羅刹。皇帝沒想到養尊處優的太皇太後會有這樣可憎的麵目,他立起身,高高的個兒站得筆直,背手道,“皇祖母固然要供養著,可合德帝姬畢竟是高祖元妃,嫡庶不分已經是疏漏,再叫他們夫妻分離,孫兒將來下去沒臉見高祖。”

簡直像扇了她一耳光,他是想說她沒臉見高祖才對吧!太皇太後氣得腦子發懵,兩耳嗡鳴得幾乎站立不穩。這黑了心肝的東西,當初一力捧他,就換來今天的好處?她顫著聲道,“早知如此,年三十晚上就該把那賤蹄子殺了,留著活口,叫你這不孝子孫來忤逆我!”

皇帝漠然道,“皇祖母消消氣,孫兒即便追封,也不能越過皇祖母的次序去。皇父說了,皇貴妃寶頂規格和您做到不相上下。孫兒以為,大不了將來敦敬皇後在東您在西罷了。”

這叫不相上下?東向為尊,西向為卑。她是當朝的太皇太後,是聖母,居然要接受這樣的不公?身邊的宮女左右攙住她,她抖得篩糠似的,恨道,“我懷胎十月生了你皇父,父精母血啊!在你眼裡,那個不與你絲毫相乾的合德帝姬竟比我這%e4%ba%b2祖母還%e4%ba%b2上十倍麼?你不孝不悌,虧你還是皇帝,你就是這樣做萬民表率的?”

這能怪誰?如果不是她咄咄逼人,她在世一日就受一日的尊榮,怎麼能到這地步!他和素以鬨過一通,簡直已經五內俱焚了。不說不代表不痛,他這大半天是怎麼過的想不起來了,隻記得靶兒胡同回來後在養心殿轉了一個時辰。不停的走,不停的走,覺得要瘋魔了似的。這都是誰造成的?大好的日子過膩了,就想整出點幺蛾子調劑調劑口味。這會子好了,玩過了頭,他動起手來可是一門心思,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

皇帝昂了昂頭,“皇祖母也彆琢磨彆的了,身後事原就是子孫做主,想也沒用。眼下先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