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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3973 字 3個月前

貞給她使了個眼色,帶著頭一肅便退下去了。

素以才回過神,抬眼道,“主子要歇了麼?奴才給主子點安息香,主子近來總睡不踏實,這麼的對身子不好。奴才先前檢查了褥子,枕頭加高了點兒,主子試試能不能好些。”看皇帝站起來忙過來攙扶,“主子要進酒膳麼?熱騰騰用兩口,興許能睡個好覺。”

皇帝想發火的,但是她聲口香甜,從哪上起頭呢?他借著光看她,她小心翼翼托著他的手肘,低垂的眼睫,娟秀的側臉……皇帝有點閃神,見她耳朵上還是原來的墜子,猶豫了下問,“朕賞的東西怎麼不戴?”

她嗯了聲,“主子賞的都是寶貝,奴才要好好藏著,往後帶回去給家裡人看,再做個匣子供奉起來。”說著孩子氣的一笑,“奴才要拿它做傳家寶,戴壞了多心疼呐!”

“心疼什麼,賞的東西不戴,壓箱底用,對主子也是大不敬。”他淡淡道,“戴壞了再賞就是了。”

素以一聽竊喜不已,看來暴風雨過去了,能喘口氣了。立馬順杆兒溜,“主子真好,下回奴才立個功再和主子討賞。奴才無功不受祿,沒臉白白拿主子的東西。”

話趕話的說到這裡,認真計較一番,她能立什麼功?不闖禍就不錯了吧!或者在彆人眼裡端穩大方,可自己就是止不住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走過地罩,待要到床前又頓了下來。他到底還是揪在那樁事上撒不開,歎了口氣道,“再略坐一會兒。”

素以有點心虛,躬身應個是,垂著手退到一旁聽令。

皇帝緩步踱到南窗口的地炕前坐下,手搭在滿地紅炕桌麵兒上,擰著眉頭,有點沒處下嘴。沉%e5%90%9f半晌道,“你和小公爺,什麼時候認識的?剛才在亭子邊上說什麼?又是熬鷹的學問?”

素以咽了口唾沫,“主子先彆忙生氣。”她期期艾艾的說,“奴才家裡出了點事兒,正巧小公爺知道,奴才和他打聽打聽,沒說旁的。”

橫豎有借口,皇帝興致很低落,“朕忘了他是包打聽,四九城沒有他不知道的消息……家裡出了什麼事?”

哥哥嫖堂子說出來也不敞亮啊,這麼醃臢的案子,沒的汙了皇帝的耳朵。她含糊應著,“惹了點小官司,不值什麼。”

皇帝看她遮遮掩掩,半闔上了眼睛道,“小公爺神通廣大,有他疏通,天底下沒有了不起的大案子,是不是?你們私交甚好啊,如今朕的話全然不作數了。素以,沒想到你的膽子這麼大,看來是朕小瞧了你。”

素以心頭驟跳,明明已經震怒,卻還可以用這麼平穩的語氣表達出來。越是這樣越叫人心驚膽戰,因為不知道下一刻會怎麼樣,像是二踢腳①裡裝夠了火藥,稍一觸動就會炸個山崩地裂。她嚇得不知所措,咚的一聲跪在他跟前,還沒等他開口,先已經淚流滿麵。

“主子……”她抽抽搭搭的趴著,額頭抵在他的鉤藤緝米珠朝靴上,“奴才不敢求主子恕罪,因為這是第二回了,奴才知道該怎麼辦。奴才這就找大總管領罰去,主子保重聖躬,為奴才這樣的缺心眼兒生氣不值當。”

她認錯倒挺快,皇帝的拳頭捏了放,放了又捏,“你打算領什麼罰?”

她直起身擦了擦眼淚,“奴才和男人說話了,奴才領皮爪籬去,請主子消消火。”

宮女不掌嘴,這是前朝留下來的規矩。宮女子麵子看得比命還重,除非是乾了什麼不要臉的事,否則絕不能動臉半分。

她磕個頭站起來就走,皇帝一時情急,探手扯住了她的胳膊。

①二踢腳簡而言之,就是將火藥卷在密實的紙張內,利用火藥爆炸產生的膨脹,炸開紙張,造成響聲,以娛群眾。因有二聲響,所以叫二踢腳。

☆、42章

宮裝衣袖寬大,平時也看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可一旦抓住了,才發現她的手臂那麼細。說實話不是沒見識過女人,可是頭回有碰一下心尖上就一顫的感覺。皇帝有點驚訝,真的是好山好水軟化人心嗎?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反常,連他自己都想不起來了。

“朕說了要掌你的嘴?自說自話!”他調開眼不看她,手上卻沒放鬆鉗製。

他的掌心溫熱,這麼攥著她不放,她遲遲的囁嚅,“主子……奴才不去找榮總管了,您撒開吧!”

皇帝恍若未聞,怔忡著,眉心擰了起來。素以瞧他走神,也沒敢再吱聲。隻不過他手上勁兒越來越大,她呲牙咧嘴的想這是要動私刑啊?不帶這樣的吧,擰斷了怎麼伺候他老人家呀!她疼得厲害,終於忍不住去扳他手指,嘴裡絮絮叨叨說著,“奴才死罪,奴才大不敬,奴才下回練練功夫再來給主子出氣……”

皇帝手上戴著扳指,翠綠寬厚的戒筒,占據大半個拇指。死勁扣著她,正壓在筋絡上,頓時整條胳膊都麻了。說搬皇帝的手,其實也就是裝裝樣兒。拂上兩下,指望著他自己鬆開,誰還能上綱上線來真的啊!可是萬歲爺他就跟魂靈出竅了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急出了汗,倒抽著冷氣討饒,“主子,奴才胳膊不要了也不打緊,您的扳指金貴,使這麼大勁兒,沒的……”

她話沒說完,忽然覺得不大對頭。皇帝拿捏她的那隻手雖然漸漸鬆了,可是另一隻卻覆上來,把她的指尖壓在了他兩手之間。

她愕然看著他,“您這是……”

皇帝抿著嘴,慢慢蜷起手指把她抓在手掌心裡。

不成了,心要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了!素以漲紅了臉,這場景太尷尬,雖說做奴才的連人都是主子的,可有的時候就是要避諱那麼點兒。男女授受不%e4%ba%b2,主子是明白人,上這一出算怎麼回事呢!

所幸莫名的接觸很快就過去了,他吹皺了一池春水,然後揮了揮衣袖,全身而退。動作純熟一氣嗬成,簡直讓人懷疑剛才的一切隻是錯覺。

素以手背上還有殘留的溫度,腦子明顯轉不過彎來。看看他淡漠的臉,他踅過身去,避開了她的視線。

“和榮壽說,扣你三個月月俸,當是給你長教訓。你罪責太多,全都攢起來,等到了時候一並清算。”他又回了回頭,“不過老賬全翻,你大概就得掛紅綢上菜市口了。” ‖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眨著眼睛不解道,,“奴才記得女人賜死都是賞白綾子的,上菜市口的不多見。”

“你是獨一份兒的體麵,成不成?”皇帝煩她,正經話沒幾句,裝傻充愣從來不甘人後。他心裡亂,擺擺手說,“你出去,朕這裡不用你伺候。”

她腳下躑躅著,看他的模樣又像不高興似的,帝王心要猜太費勁,自己沒那腦子,還是安然聽指使吧!百度搜索“小說領域”看最新章節便蹲了個福,“那奴才在外頭候著,萬歲爺有吩咐就喊一聲,奴才立刻進來。”

皇帝微彆過臉,看她退到門前打軟簾,大長%e8%85%bf一邁,腳背上醬紅的袍角撩起個圓滑的弧度,人就已經出去了。

他獨個兒靜靜坐在炕沿上,這地方晝夜溫差很大,白天陽光普照,沒有遮擋的話竟還有些熱。入了夜寒氣會從邊邊角角裡滲透出來,直往骨頭縫裡鑽。他瞥見炕幾上的手爐,他自小就畏寒,虧得她還知道替他準備,也算她事不關己的處世態度裡,難得一見的小小體貼。

他把手爐攏在懷裡,鎏金鏤空的外殼下還有餘溫,摟得久了也很暖心。他重又踱到明間裡,禦案上折子堆得高高的,他不想批。做了兩年皇帝,愈發覺得肩上擔子沉重。每天被這些繁瑣冗長的政務牽累,他除了享受到人人俯首的待遇,沒有彆的快樂。還是以前做阿哥時日子過得鬆散,在乾東五所裡打鬨,每天讀書、布庫、騎射,剩下的時間都屬於自己。現在不是了……他撫撫案布上金龍的五爪,就為了多那一個腳趾,自己忙得像陀螺,這就是做皇帝的樂趣。

筆架邊上那封白摺倒吸引他一再的看,其實算不上白摺了,沒有用印也沒有落款,但是十六個字力透紙背,如摩崖石刻,鑿在人心頭上。他伸手在各缺一筆的那兩個字上摩挲,漸漸有了些笑意。想起她的眼睛,憨直無邪的脾氣,有種撿了漏的得意心情。也的確難得,難得二十歲的人還保有一顆童心。她是姑姑,她神氣活現,她熟悉規矩禮儀,然而她天性木訥,根本不懂怎樣逢迎。

剛才他確實有點心猿意馬,如果換了是瓊珠或是彆人,早就任他予取予求了。她呢?她說“奴才下回練練功夫再來給主子出氣”,當時那點柔情夭折在繈褓裡,她不解風情,讓人苦悶。然而又氣又好笑,鬨不清她是大智若愚還是在逃避。也許她什麼都知道,隻是抗拒,因為皇宮會折斷她的翅膀,讓她變成殘疾。他第一次對一個人感到無能為力,定下心來想想,也罷,由她去。她這樣飛揚的性格,適合更廣闊的草原,留下她會毀了她。幸而還有一年,一年之後怎麼樣,屆時再說吧!

正殿的檻窗沒有全落,西麵微撐開一條縫,他劃眼過去,正巧看見她。奇怪她不在廊下侍立,蹲在花壇邊上不知在乾什麼。皇帝定睛看了半天,她沒有挪動,折了根樹枝在土裡撥弄,引得他也好奇起來。

“個頭真大,咬上一口不會出人命吧!”素以喃喃著,她是個打定了主意就實行的人,比方使絆子陷害,這種事鬨不好會毀了人家一輩子。這會兒她就想泄憤,所以讓瓊珠受點皮肉苦就夠了。

她嘿嘿的笑,笑了一陣發現自己沒有帶罐子。總不能徒手抓吧!這裡的螞蟻足有平常螞蟻的三倍大,自己有成算是不假,也等閒不敢捏在手心裡。她沒來過圍場,不知道有毒沒有,萬一自己被咬,太不上算。

她蹲著倒弄了挺久,正打算改日再戰,眼梢卻瞟見旁邊有片石青色袍角。她暗叫不妙,手上一頓,仰臉朝上看,“主子還沒歇啊?”

皇帝背手站著,“你在乾什麼?這麼大的人了,還玩這個?”

她臉上尷尬,總不能告訴皇帝她抓螞蟻是為了禍害彆人吧!支吾了一下才道,“閒著,瞎玩兒。”

皇帝看她一眼,“這裡的螞蟻厲害,不光咬人疼,還有味兒。悠著點兒,彆拿手抓。要是想算計人,得先找竹筒裝起來。拿草棍兒往裡撥,自己彆上手,知道嗎?”